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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德不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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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枝是被裴寒鸣亲自送了出来的,只是两人似乎还没说完话。

裴寒鸣道:“我既应允了你,少夫人是否也该让我见些诚意?”

谢枝自然知道他要的是什么:“裴伯伯何必着急?等我看到此事尘埃落定,再将诚意双手奉上,岂不皆大欢喜?”

裴寒鸣并不真心实意地笑了笑,站定在府门前:“那我就先送到这儿了。”

谢枝向他行了礼,一直闷声不响缀在二人身后的唐寻忙站到她后头。

裴寒鸣神色不定地走出半路,才找来门役,问道:“世子殿下呢?”

门役道:“噢,殿下走了不久,他还叫我传话,说见您还在议事,不好打扰,先行告辞了。”

裴寒鸣想了想,点点头,不说话了。

……

谢枝与裴寒鸣周旋了一阵,虽面上不显,但已觉得头昏脑涨,欲赶紧回府休息。她正提着下裙准备回马车里,余光却瞥见一人,她心下觉得奇怪,忍不住叫住他:“阿归?”

那人身形一僵,做贼心虚似的捂着脸背过身就要走。

谢枝便越发笃定不是自己看走了眼,急走几步喊住他:“你若再多走一步,以后就别认我这个阿姐了。”

听了这话,谢归的步子像生了根似的扎在原地,只是仍旧执拗地不肯转过身来。他行径越是失常,谢枝越生出疑窦来,伸手握着他的肩硬是把人转了过来,自个儿却惊得后退了一步。只见谢归那张原本清隽的脸上,布满青紫的伤痕,一只眼青肿得几乎只剩下一条缝,嘴巴还豁开了个口子,残留的血迹在上头胡乱地结了个浅痂。

谢枝方欲开口,却想起这还在裴府面前,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处所,便把人带上了马车,让唐寻驾车停在一处僻静无人的弄堂,然后托了唐寻去买些祛瘀消肿止血的药膏来,一面问起谢归这般落魄样的缘由来:“你前段时日不是入了国子监读书吗,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跟人打架了?还是被人欺负了?”

谢归却还是跟个闷声葫芦似的不答话,双唇一抿,那只还能视物的眼珠子一斜,既显得委屈,又生出招人生气的倔来。

谢枝自个儿本就揣着心事,见谢归不肯说话,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道:“你来裴府又做什么?刚刚老师是不是见你去了?你也怕父亲生气是吧,你再不说,我就去向父亲告状,看他能不能把你的嘴撬开。”

“都是他们的错!”谢归到底年岁不大,被自家姐姐一激,像只受了伤的小狗似的,含混着呜咽开了口,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一路滚下来,烫在伤处,疼得他嘴角止不住抽了几下。

谢枝从袖中掏出块帕子来,帕子上绣了对蹩脚的鸳鸯,这是她这几日闲暇时练习女工之物。她趁着谢归没瞧见,悄悄把这一面折了进去,宁肯露出一堆乱糟糟的线头来,小心地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痕。这回,她倒不再接着说话了,只是等着谢归先哭个痛快。

这时候,唐寻也买了药回来了。他透过车帘缝儿瞧见舅少爷在里头儿哭得直抽抽,也不敢多瞧,把药包递了进去,立马下了马车隔开数尺远,生怕自己听见些不该听的。

这辆马车是专给李承玉备着的,虽说几年都未必有用上一回的时候,但车厢里一应用具都很是齐全。谢枝拉开檀木柜上的一个小屉,取出个青瓷的敞口碗来,倒入配好的药和温水,糊起药膏来。她这段时日都跟着孙仲谦学些医术,这样的活计如今做来倒并不觉得手生。

谢归的哭声渐渐平息了,他红着一双眼,这会儿倒像只小狼崽,眼里蕴着一种幼态的愤怒:“阿姐,他们是不是真的欺负了你?”

“谁?你说相府?”谢枝还没回过味来。

“不是!”谢归又急又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我是说……是说……那些山匪……”

原来是这件事,早听说这传言已传遍了京城,谢归会知道也并不在意料之外。只是谢枝虽能在裴寒鸣面前厚着脸皮,可逢上自家阿弟这般亲近的人,谈起此事终归有些尴尬。她糊药膏的手停了下来。她本是思虑之时顾不上手上的活儿,谢归却以为是被自己戳中了伤心事,又气又悔地握着她的手,眼里又“啪嗒啪嗒”地掉下泪来:“阿姐,你不要伤心,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都陪着你。”

他攥起袖子抹了把眼泪,又抽抽搭搭地说:“姐夫呢?姐夫怎么也不替你讨个公道,他们相府平日里不是声势大着呢吗,怎么连个……连个山匪都抓不着。我还……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呢……”

谢枝被他哭得又好气又心疼,反握住他的手,道:“你别多想了,我什么事都没有。那天……那天我是在寺中闲得生闷,才想着去爬山,没想到忽然降了大雪,山路难行,下不得山来,才在上头过了一夜。只是没人能替我报信,这才生出后头这许多是非来。”

这其中原委说起来实在复杂,甚至谢枝自己也还没想通其中关节,只好随口诌了个寻常的理由来。

“真的吗?”谢归抽动了下红红的鼻子,眼里满怀希冀地瞧着她。

“我骗你做什么?”谢枝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瞎话,又问,“我被劫走这流言,和你今日受伤又有什么干系?”

谢归这会儿倒是不难过了,反而理直气壮地愤愤道:“国子监里有些人,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还整日说些闲言碎语,也不怕舌头被人绞了去。我……我气不过,就跟他们……争执了起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我也不敢去见父亲,只好求老师暂时收留我。老师说他今日还有要事要办,没法送我回来,就让我自己先来了。”

他没把话说明白,但谢枝还是明白了此事的缘由,想必是国子监的那些人也在传自己的那些个谣言,谢归是替自己出头,才被人打成这样的。

谢枝叹了口气,沾了点药膏,开始轻轻地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谢归像只淋湿了的小狗似的,呆呆地坐着不敢动作,伤口发疼了也不闪躲。他用他湿漉漉的,柔软的目光抚摸着谢枝那张风丝不透的脸:“阿姐,我知错了,你不要难过,也不要生我的气。”

谢枝鼻头一酸,眼神闪躲了下,仍旧不动声色地替他擦完了药,然后解下腰间的荷包。她平日里没什么用度,也不大爱使钱,随身带的只有骊秋怕她出门在外有要支使之处才往荷包里塞的几两碎银,都推到了谢归手里。

“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我们与老师的情谊,和裴谢两家的情谊,已是不同的了,你明白吗?”看着谢归还有些迷糊,谢枝又道,“裴伯伯在朝堂上与李相不合,父亲如今又投靠了李相,你说裴伯伯会怎么想?老师虽待我们很好,可我们却不能不识大体。裴府,今后我们能不叨扰还是不叨扰的好,这点银子你先拿着,找家客栈暂且住下,好好养养身上的伤。”

谢归被她点通,闷闷地念叨着“这都是父亲的错”,一边又把手里的碎银拨了大半回去:“阿姐,我用不着这么多的,你在相府也总有用钱的地方。”

谢枝把这些银子拍回了他手里,笑道:“你放心吧,阿姐自有自己的处置。再说了,父亲把我嫁到相府,好处可不能叫他一个人得了,被卖的人是我,我也得给我们姐弟挣点好处,你说是不是?”

“阿姐……?”谢归看着谢枝,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谢枝继续笑眯眯地问他:“那几个对你动手的学生叫什么名字?眼下可在一处?往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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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臂在马车边上转悠了好半天的唐寻,听到车厢里传来轻微的声响,瞪直了眼睛望过去,只见谢归拎着个钱袋子下了车,没走出几步,又回过头去朝车里的人说了句什么。也不知谢枝是怎么回他的,他两条细眉一耷拉,显出一种为难和担忧来,但到底还是走了。

唐寻瞧见了这始末,眼皮子一跳,还不由他多想,便见谢枝掀开车帘,朝他招了招手。他心头“咯噔”一下,疾步走过去,便听得谢枝道:“送我去不孤楼。”

唐寻原本驯顺地垂着的以表恭听的眼皮一下子翻了上来,露出他那对又大又黑的瞳仁,此刻在眼眶里不安又紧张地颤动着:“少夫人,你……你怎么忽然要去那儿?”

谢枝方才从谢归嘴里逼问出了那些闹事之人的姓字来历去处,并无暇多想,只以为那不孤楼是个喝茶闲聊之处,眼下见了唐寻这不寻常的反应,便觉出些端倪来。她佯装无所觉的模样:“那儿怎么了?”

唐寻哽了一下,苦恼地挠了挠脑袋,才道:“那儿……那儿多是些权贵与其子弟出入之所,聊的不是风月便是时事。少夫人若要过去,怕是不大方便。您要是有什么要紧事,只管吩咐我便是,我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这倒确实有些麻烦了,但是……

自山寺掳走那日到今天,为自己受尽委屈的人已经够多了,如果真是人善被人欺,她也该把一切都在今日都了结了才是。

谢枝病体未愈,兼之情绪翻涌,只觉头昏脑涨,倦怠之感几乎从骨头缝里渗出来一般。眼下又要应付唐寻,她难得脸色难看,手指焦虑地敲着车厢壁:“若论权贵,如今我也可算忝列其中吧?况且这事儿,只有我自己能办,旁人谁也帮不了,有劳你带我去一趟了。”

唐寻两边的眉头都快攒到一处打起架来了:“少夫人,可是……要不,我还是先跟大公子说一声吧?”

谢枝看了他一眼:“既然你这般勉强,那你就去禀告大公子吧,我自己走过去。”说着,她便放下车帘,唐寻忙趁着那道缝隙彻底闭合之前,急着说道:“我送,我送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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