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毅将刘欣蔓的意思委婉转达给海照月的时候，海照月也愣了。

【看看其他人？】

【是的。比如，人家怎么取房间名，怎么拍摄，是吧？别的不说，你分区不能错啊！分区错了系统没办法给你推荐。

对了，冒昧问一下，你之前直播是不是有其他人在帮你处理运营的部分，你只要负责出镜？】

海照月沉默了。

孙毅说得对。

她拿到手的是潇潇已经运营得很成熟的账号，后期还有小助手在直播间里帮她分担部分工作。

她不用去研究分区、更不需要思考怎样才能吸引更多人愿意来看她。她需要做的只有出镜直播，这无形中给她减少了很多障碍。

再加上她没直播多久就开始转卖围裙，后面又有那么多变故接踵而至，压根没时间也没心思研究别人是怎么做的。

【好，我明白了。】

孙毅对这过于简洁的回复不太放心，又追加叮嘱：

【这样吧，你下次直播前喊我一声，我去看看效果？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发短信，愿意加飞信也行，我姓孙，孙毅。】

【182xxxxxxxx】

海照月很快就加上了孙毅。

对方也不多话，啪啪啪就给她扔来了几个链接。

【这是我们app上几个比较优秀的织造区博主，虽然跟你不是一个品类，但你可以参考看看。】

海照月顺着第一个链接点进去，是个做手工西装的博主。

他现在不在直播中，显示的就是主页橱窗。

橱窗里挂了七八套代表作，每一套的颜色、版型、用料都各有区别，并根据相应的成品取了好听的名字，目前都处于已售罄仅供欣赏状态。

第二个是旧物改造博主。

她主要将粉丝寄来的废旧衣物按照粉丝的要求进行改造，她的主页跟上一个博主有些区别，都是以往旧物改造的作品展览，像综艺一样按照期数命名，点进去是一个个经过剪辑后的浓缩视频。

目前也不在直播状态。

她顺着链接一个个点过去，发现大家的主页都各有特色，但无一例外都经过精心的布置，看到主页的第一眼，就能感受到博主的专长和特色。

反观她自己的账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今天注册明天就要注销跑路的空号。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织布机上已经织好半截布，与那些或精致或绚烂的作品相比，她目前现有的作品，无论是布，还是用它做成的围裙，都因为看起来过于简陋而不像能够摆出来的作品。

可是不做围裙，她的布还能做什么呢？

她蹙紧了眉，突然想起那个送了她十万块礼物的奇怪粉丝，“昼”。

ID叫“昼”的男人曾经提过一嘴，她的布料特殊，用来做围裙可惜。

但当时她太害怕对方会戳穿她身份，丢开手机就跑了。

现在在回想起来，那个“昼”明显就是知情人！

当时她一直在苦苦地寻找工会，可这人不仅没有告诉她工会的联络方式，反而还恐吓她！

还叫她“小尾巴”、戏弄她！

真是太坏了！

后知后觉的海照月气愤地握紧双拳！

苗仲煜一边眯着眼休息，一边用余光悄悄打量海照月，很容易就发现了她的异常。

到目前为止，包括小尾巴在内，他已经见到过两个鲛人。

第一个是刚在娱乐圈崭露头角的海瑶。

海瑶高鼻深目，美颜绝伦，是标准的鲛人族长相，但脾气却易燃易爆，一度让他十分怀疑传说中的“鲛人是温驯的种族”到底是不是真的。

而小尾巴则是另一个极端，眉目柔和，毫无攻击性，性格更是软乎乎的，仿佛可以任人揉捏。

她虽然长得不像鲛人，论性格却是他心目中的纯血鲛人。

他甚至怀疑鲛人一族里不会有谁比她更好欺负了。

相应的，她与朋友们聊天时表情都十分放松，甚至傻乎乎，看起来十分好骗。

然而，从之前停下工作开始，她就一直捧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神情更是罕见的肃穆，直到刚刚，这种肃穆彻底转变成气愤。

他不由想起那天他踹翻了猫粮，小尾巴崩溃地蹲在地上的场景，心头产生一丝异样。

她这是在跟谁聊天？

不会是又被欺负了无处说理吧？

苗仲煜决定关心一下他的救命恩人。

于是，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正眼看她，“喵？”

虽然他现在不能为她出头，但他可以先做一个尽职的听众。

猛地听到一声软萌的叫声，海照月好不容易堆积起的愤怒转眼消散。

还是猫猫好！

她默默地想着，看向苗仲煜的眼神也霎时充满笑意。

苗仲煜被这个笑吓得一哆嗦，脸上霎时充满防备：该死，不会又要亲我吧？

海照月看着猫猫紧绷到炸毛的身体，宠溺地笑了笑。

她冲猫猫招招手，“猫猫，来~”

猫猫谨慎地后退一步，召唤失败。

海照月也不恼，兀自继续看孙毅给她发的链接。

最后一个是植物染博主，自称老徐，他的状态是直播中，因此链接一打开就进入了直播界面。

屏幕里，膀大腰圆的男人将装着满满一箱植物的泡沫箱搬到工作台上，又将植株一株株平铺到台上，并随意地捻起一株凑近了镜头，“来，猜猜这是啥？”

【草（指一种植物）】

【木耳菜？】

【木耳菜是什么？我觉得比较像苋菜？】

【确实有点像苋菜……】

【不是吧？苋菜不是紫色的吗？】

【或许小徐今天染紫的？】

【苋菜是红啦！苋菜红！苋菜红！你们真离谱】

【老徐有一期用过！我忘了，叫啥来着？】

海照月也凑上去观察老徐手中的植株。

它就像随处可见的野草，叶片小孩巴掌大，呈椭圆状，只有粗壮的茎秆上抽出一条紫粉色花穗还稍微有些辨识度。

老徐看大家七嘴八舌地猜测他手中的植物名称，并没有公布答案，而是接着说道，“‘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都学过的吧？哈哈哈我小时候学习不好，傻乎乎的，还琢磨了半天‘青色’和‘蓝色’到底哪里像，后来才知道那个‘蓝’其实指的是蓝草。”

“蓝草知道吧？我们的老朋友了~《天工开物》里说‘凡蓝五种，皆可为靛’，这里的五种指的是‘菘蓝、蓼蓝、马兰、吴蓝、苋蓝’，意思是说从这五类植物中都可以提取出靛青染料。”

立马有观众反应过来。

【蓼蓝！是蓼蓝对吧？我想起来了！】

【蓼蓝？什么东西？】

【就是老徐刚刚说的啊，可以提取靛青的植物，之前有一期做扎染的时候用过的。老徐今天要提取靛青？】

【不是吧？我看老徐的预告是三个字？靛青，两个字啊？】

【肯定不是靛青，靛青还要石灰粉什么的，工序那么复杂，我看着不像。】

老徐看了一会大家的讨论后，呵呵一笑，“不是靛青，今天整点简单的。”

“最近我媳妇生日快到了，她给自己设计了一套汉服，还挺好看的，就是差块披帛，一直挑不中颜色，挑来挑去不知怎么的就相中了一款传说中的颜色，天水碧。”

“我一看，嚯，这颜色好看，于是跟她吹牛说我能染出来，她不信。所以咱今天就来直播试试现染‘天水碧’。”

“‘夜雨染成天水碧’，听听，很有意境是不？这天水碧指的就是晚上下过雨后早晨天空的颜色。我特意去查了下关于天水碧的资料，现在让我现场卖弄一下，哈哈~”

“相传天水碧这个颜色是南唐后主李煜的姬妾所染，民国小说家许慕羲将这个故事写进了小说《宋代宫闱史》中，原文比较晦涩，我给大家简单翻译一下。”

“小周后喜欢绿色，平时穿衣打扮都是青碧色，因为太俊逸了，引得妃嫔宫女人人效仿。又因为她们嫌弃宫外人染的碧色不鲜艳，干脆用绢帛亲自染色。有一次，一个姬妾染了一匹绉绢，晚上忘了收，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颜色反而特别鲜亮，还得到了李煜和小周后的称赞。于是大家纷纷效仿，收集露水来染布，用这样的方式染出来的布就叫做天水碧。”

“天水碧，就是我们说的天青色。”老徐说着就摇头摆脑陶醉地唱了起来，“‘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粉丝纷纷要求他住嘴别唱了。

老徐撇撇嘴，“好吧，好吧，我们现在开始。”

他拿起放在桌旁的一块透白色的长条丝绢在镜头前展开，“这就是我们今天的主角，一条顺纡乔其纱，真丝面料。”

“为什么选择这款面料呢？一，当然是甲方爸爸——也就是我媳妇要求的，真丝披帛更有范儿。二，蓝草之所以能作为靛蓝染料，是因为叶片中含有的吲哚酚等化学物质氧化的结果，这种物质对蛋白质分子的亲和性比较高，所以用真丝更容易上色，植物纤维或者其他材质效果就不会这么显著了。”

“首先第一步，要将真丝用清水浸泡十五分钟到半个小时，进行预处理，让它更好上色。”

他将手中的真丝全部浸入一个装着水的脸盆中，将脸盆挪到一边，又拿出一个小一些的不锈钢料理盆，在上面蒙上一层过滤用纱布。

“接下来我们来制作染液。”

他说着，将蓼蓝的叶子全都薅下来放在料理盆中，暴力揪碎，“为了节省时间，蓼蓝我已经全都洗过了。按照古法流程，我现在应该给你们搬个大石墨，将这些叶子都碾碎，但是，我们现在有了更省事的工具，当当当——”

“让我们感谢金主爸爸小蝴蝶破壁机，1.75l大容量，静音破壁，一键清洗，下面我来给大家演示一下。”

老徐说着，将桌面那个显眼的破壁机挪到台前，将揪碎的叶子一股脑塞到了破壁机里，加入适量的清水，按下了启动键。

虽然明显是在带货，但他的粉丝依旧十分配合，纷纷在评论区活跃。

【感谢金主爸爸】

【恭喜恰饭】

【别走程序了，123，上链接吧~】

【我保证，老徐说的是真的，买了一箱，十分好吃，孩子爱吃】

老徐笑着摆摆手，将破壁机杯里被搅得粉碎的绿色汁液转移到纱布上，挤压过滤出汁，又将纱布上的渣滓在镜头前摊开，给大家看破壁机的效果。

“呐，大家也看到了，这个破壁机很给力，出的渣也十分细腻。现在金主爸爸给了我99个优惠名额，原价1199的破壁机，现在999就能买到，有需要的观众老爷们可以下单~”

“好，我们继续。”

老徐将浸泡好的纱控干水分，又放进蓼蓝的汁液中，边挤压搓洗边介绍道，“染液在空气中会被迅速氧化，所以只有三十分钟的保质期，因此要抓紧时间进行染色。大家可以像我这样，不停揉搓，加快上色速度。”

他边揉搓边将手中的布帛凑近镜头，“大家看，一般刚刚染色时是这种淡青色，但经过氧化后会逐渐变蓝，晒干后又是另一个颜色，所以染色的时间什么的一定要控制好，但真正染出什么颜色，我个人感觉有点随缘。我手里的这块就差不多了~”

他将染好的布料又浸入到清水中清洗了几遍，将布料在众人眼前抖开。

只见原先雪白的纱巾此刻已经均匀地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绿，还带着点雾蓝，美得粉丝疯狂刷屏。

【好看！】

【超美！！！】

【呜呜呜想要！】

老徐摆摆手，继续说道，“我们刚刚的步骤是洗去浮色，其实到这一步，我们的布算是染好了。但是你们还记得我刚刚说的那个故事吗？既然叫‘天水碧’，那必然不能少了过夜露这个步骤，夜露可以溶解掉多余的色素，使布料的颜色更加澄澈。但考虑到过夜露时间太长，我会用弱酸性水来模拟夜露。”

他说完，又接来一盆清水，往里面加了一点白色粉末，将水搅匀，“这是柠檬酸，ph值大概控制在6左右。好了，可以了。”

说着，他便将手中的乔其纱浸入水中，再度揉搓后提起，控干水分后，将纱巾展开晒在晾架上。

在看到布帛上架的一瞬，海照月猛地瞪大双眼。

无他，原先那雾蒙蒙的蓝绿色经过这么一通摆弄，果真像被水洗过一般澄澈，她突然就懂了‘夜雨染成天水碧’写的到底是怎样的颜色。

*

“等披帛晒干后我会将成品发在主页，这是送媳妇的，仅供欣赏，就不出了，大家看看就成~”

徐天磊将染好的披帛挂在晾衣架上，琢磨着今天的直播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于是，他开始cue下播流程，“好了，观众老爷们，这就是天水碧的染制过程，学会了吗？喜欢的扣1，不喜欢……不喜欢等我下次换个颜色染你再来看看~哦对了，我还准备了10块同色天水碧小方巾作为福利抽奖用，具体抽奖规则我待会发到动态里，大家记得看！”

他躬下高大的身躯开始读粉丝们的留言。

这是固定环节，也是最后一个流程。

“下次染什么？额……这我得想想，不然我先问问我媳妇想要什么？”

“这怎么能是怕老婆呢？这明明是爱情！是爱情！怎么，你们有更好提议？”

“拓染？可以，我考虑看看~”

“噢，对了，有破壁机需求的观众老爷们记得走链接领券下单~”

他再次提醒。

见粉丝的留言都读得差不多了，徐天磊熟练地说出了直播结束语，“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今天的直播……”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新粉的留言。

ID叫“海的女儿”的粉丝问，“主播您好，请问蓼蓝鲜叶卖吗？”

作者有话要说：注：

关于天水碧的染色流程大体来自网络，属于多处资料整合。

能注明出处的，如《宋代宫闱史》已在原文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