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仲煜在水里沉沉浮浮不知几个小时,只觉得自己像一个面团,被人在水中摔来打去,一路从山顶往下冲。
一路上,他晕了醒,醒了晕,不仅没抓住任何一处上岸的机会,反而被沿路的石头把右手和左腿都撞到骨折。
好在雨并没有下太久,他熬到清晨十分,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时间。
飘在水面的时候,他苦中作乐地想,还好自己变换了原形,不然这一通折腾下来,几条命都不够死。
眼见又要从瀑布上摔下去,他调整好姿势,闭上了眼,争取时间养精蓄锐。
他决定再飘一段就靠剩下的一手一腿身残志坚地爬上岸。
然而,等他再一次做自由落体往下摔时,他才发现这条瀑布下的潭tmd居然又是个漩涡!
而且这段瀑布再往下就没有泄水口了,导致这漩涡反而比上头的大大小小的漩涡吸力强得多。
真是见了鬼了!
一向以优雅自居的苗仲煜气得想爆粗口。
他再也瘫不下去了。
艰难地将头从水面上抬起来,想看看有没有转机,却看到潭边站着一个模样清秀可爱的少女。
少女穿着一件鹅黄色无袖短裙,正惊恐地瞪大了溜圆的眼望着他。
他总觉得她看起来十分眼熟,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见过。
不过,眼前的危机不容他想太多。
他不可能指望一个柔弱的人类少女救自己,于是,他闭眼转头,暗自思忖着先下到地下湖再爬出来的概率有多大。
然而,就在这时,“咚”的一声——
出乎意料地,少女跳下了水,摆动着身体,飞快地朝他游过来。
苗仲煜气得脑袋一阵晕眩。
他现在自救都够呛,这傻里傻气的小姑娘跑来添什么乱!
他想呵斥她,让她赶紧上岸,却忘了自己在水里,一张嘴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水。
冰冷的潭水侵入喉管,他彻底无法控制呼吸,大量的水顺着鼻腔、喉管接连涌入。
他的意识开始飘散。
“猫猫!别怕!我来救你了!你再坚持一下!”
一片昏暗中,他听到一个清泠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像是森林中的精灵。
很快,一双温柔的小手托住了他的背脊,一把将他从漩涡中拽了出来,又带着他迅速远离。
苗仲煜在水中费力地睁开眼。
是岸上那个少女的脸。
见到他睁眼,那少女露出明媚的笑。
她水性竟然这么好?
他迷迷糊糊地想。
然而,下一秒,逆着光,他看到了她身后甩动的长长的鱼尾。
修长的鱼尾通体被珍珠粉的鳞片覆盖,层层叠叠的透明尾鳍在水波中荡开,像在水中盛放的绚烂牡丹。
苗仲煜一下子被那朵恣意的花迷住,眼神也跟着花瓣在水中摇曳。
直到——
“抓住你了!”
少女双手抓住他的腋下,一把将他托举出水面,高举在半空中。
漂亮的尾鳍凌空一甩,便有不少水珠像珍珠一样在阳光中跃动,又噼里啪啦地摔进水潭中,
水珠撒在他脸上,似乎还带着些微温度,不知是阳光的热度,还是少女身上的余温。
苗仲煜费力地聚焦视线,俯瞰着阳光下仰头看他的少女。
她一头顺滑的黑发已经湿透,温顺地披在肩后。
金色的光直直穿透淡白的雾气撒在她身上,让她周身泛起柔光。一双乌溜澄澈的圆眼带着未经世事的纯真,半是好奇半是关切地看着他,仿佛山野里走出的精灵。
一条鱼尾在水下不安分地轻轻晃荡,撩动一圈圈水波。
原来是鲛人?
苗仲煜心中一动。
可是这个地方……怎么会有鲛人?
见他双眼逐渐变得有神,少女眼里的担忧瞬间转化为惊喜,“太好了!猫猫!你没事了?!”
猫猫?
是了,我变成了猫。
苗仲煜费力地想。
随后,他就惊恐地发现,他不仅变成了猫,还被女孩子以羞耻的姿势举了起来!
“喵——”
放我下来!
他咬牙切齿地大喊,却只听到自己发出一段带着气音的微弱猫叫。
苗仲煜:???
他挣扎着用还能凑合一用的左手,不,左爪去摸自己的嗓子,却猝不及防被少女拎了起来。
她将他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遍,又抱在手里掂了掂。
“喵!——”
放开我!
苗仲煜双腿一缩,挡住关键部位,强撑着奋力推拒。
然而,下一秒,他就就听到少女疑惑地发问,“咦?猫猫,你到底怎么长的?怎么这么重啊?”
这话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苗仲煜一口气没上来,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
海照月看着刚刚还双眼炯炯有神的猫猫眼白一翻,又闭上了,顿时焦急万分。
她抱着猫猫泅到岸边,来不及顾及自己还浑身是水,抄起竹筐里的浴巾就仔细地给怀中的小家伙擦起身体。
也就是这时,她发现猫猫右手和左腿都软趴趴的,身上各处还有大大小小总共十几道伤口。
没了流水的冲刷,那些被擦干的伤口很快就洇出鲜红的血液,染红了猫猫洁白的毛,又染红了毛巾。
它受伤了!
很严重!
反应过来的海照月再也没心情给它擦水。
她草草用浴巾将它的身体包裹住,背起竹筐就朝山下跑。
她要赶紧带它去看医生!
然而,等她一路磕磕绊绊抱着猫跑到村里时,村民却告诉她村子里只有兽医,怕误诊,让她去山脚下的县城里找宠物医生。
“好,县、县里是吧?”海照月边喘气,边默默盘算,县城在山脚下,离王家村大概5公里,如果她跑快一点,大概需要半小时。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怀中裹着猫的浴巾,露出它的小脑袋。
它双眼紧闭,小嘴微张,呼吸粗重炙热,一看就十分不舒服。
不能再拖了!
海照月用肩膀蹭去脸颊的汗,气还没喘匀,就要往山脚跑。
“哎!小姑娘,你等等!”给她指路的大叔看着她那张惨白的小脸,实在看不过去,指了指自己停在一旁的电动车,“我刚好有空,我载你去吧!”
“愣着干嘛,上来呀!”在她愣神的功夫,大叔已经将电动车推了出来,“赶紧的!我看你那猫挺精贵的,可别耽误了!”
“谢谢!谢谢!”海照月忙不迭道谢,接过大叔递过来的头盔。
大叔对这块的路十分熟,连路加速加抄近道,不到20来分钟就把她送到了一家宠物医院门口。
海照月要给大叔路费,他坚决没收,骑着他的小电动又突突突地回去了。
海照月无法,只能先推门进医院。
因为猫咪伤势过重,且处于晕厥状态,一进门,它就被送进了急诊室。
一个小时后,头戴伊丽莎白圈,左前肢吊着输液瓶,右前肢、左后肢被纱布和棉板绑成两根棍子,身上的毛被剃成一撮一撮,伤口上贴着膏药的猫猫被人从急诊室推了出来。
“这是从它身上剃下来的毛。”一个年轻的男医生将一个打着结的蓬松的袋子递给等在门口的海照月。
他从没见过有主人会要求医院给他们留着宠物毛发的,这个女孩真是奇怪。
海照月小心翼翼地接过袋子,又担心地看着躺在迷你病床上输液的猫猫,“谢谢医生,猫猫它怎么样了?”
“麻药药效过了的哈,没醒可能是它太累了,所以需要睡眠。目前主要是外伤,右前肢、左后肢骨折,身体上多处擦伤,轻微发烧,吃点药就没事了,基本都是外伤,就是看着可怕。”医生向海照月介绍道。
他又看了猫两眼,面带可惜地问,“这是赛级猫吧?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啊?什么?”海照月沉浸在它的伤情中,没缓过神。
“你的猫啊?缅因。瞧这小脸,瞧这毛色!啧啧啧!”医生指了指猫,语气逐渐兴奋,“你买它的时候花了很多钱吧?国内买的?还是国外?就是这双眼睛,太奇怪了,竟然是紫色的。我从没有见过紫色眼睛的猫。它能看见东西吗?”
海照月被这一连串的提问问得不知所措,“我……我不知道。这是我刚刚捡到的……”
“捡到?”医生愣了。
“美女,你开玩笑吧?你哪儿捡的,我也去捡一下。”医生半是戏谑半是怀疑地开玩笑。
“在云停瀑布那。”
“云停瀑布?凫山顶上那个云停瀑布?”男医生讶异地问。
“是的。我刚好看见它从瀑布上摔下来,所以救了它。”
男医生挑了挑眉,十分笃定,“这不可能!”
不怪他不信。
他就是凫山土生土长的人,凫山更是他隔三差五就去爬一爬的地方。
这女孩说的云停瀑布他也去过,那已经是比较接近顶峰的瀑布了,没人会闲着没事带一只猫,还是一只这样名贵的猫去到那么上面的地方,更别说还让它从瀑布上掉下来。
退一步讲,就算它真的是从云停瀑布上摔下来的,云停瀑布那么高,它还有命在?
男医生上下扫了扫海照月。
她的衣裙已经被风得半干,残留着些微水汽,黑发却依旧湿漉漉地披在肩上,似乎在佐证她并没有说谎。
但是汛期已至,云停那早就被封了,这猫和它的主人又是怎么进去的?
眼前的女孩又是怎么进去的?
他眼神由惊讶变为怀疑,“云停那不是封了吗?封了吧?”
海照月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答话。
这时,从远处走来的一个女医生为她解了围,“谁说云停那没人的啊?最近‘一蓑烟雨’的剧组就在那拍戏呢!”
女医生说着,兴奋地朝她挤眉弄眼,“小姐姐,你是不是剧组的工作人员?”
“‘一蓑烟雨’?那是什么东西?”男医生插话道。
“你不知道?何沥的新电影啊,就在凫山取景呢!已经拍了好多天,去了几个地方,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你难道没发现我们县最近多了很多外地人吗?还有县中心那两个宾馆,被人全包很久了!就是剧组和来探班的粉丝来的。”
女医生说着,转头看向海照月,双眼晶亮,“是吗是吗?”
海照月完全不知道女医生说的是什么,只能抱歉地摇摇头,“我只是暂时借住在王家村那边。”
“噢,王家村啊。”女医生失望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呢!”
她看了看病床边的趴伏着的猫,语带可惜地说,“如果这猫真是你捡到的,那八成是他们剧组丢的,你要是想带它找主人的话,可以去那问问看。要是……”
她止住了话头,看着眼前的女孩。
如果真是眼前的女孩不顾一切救了这只猫,她舍得让这只名贵的猫物归原主?
反正如果换作是她,她肯定要掂量掂量的。
不过这种直接戳破人家小九九的事还是不提为妙。
于是,她巧妙地转了个话头,“对了,你还没缴费是吧,这是收费单,你去收费处交一下钱,再领一下药哈。你可以选择住院或者不住院,不住院的话,宝贝打完这瓶吊瓶,观察一下,没事就可以抱走了。”
“啊,好的,谢谢你。”海照月小心接过女医生手上的收费单,一看费用一栏,傻眼了。
上面明晃晃写着:
费用总计:3485.8
而前几天才付完一个季度房租的她,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也不过900块出头。
作者有话要说:跟另一个太太讨论XP,突然发现我的XP好像都很邪门,我的梗都是爆冷。
今天一万点打击。
存稿+0,离日更又远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