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勇赶来收拾烂摊子时，海照月的直播间已经炸了。

【握草？不是吧不是吧？你那个什么小助理前脚才通知我你们要开店了，后脚就告诉我这店是假的？】

【那个小助理也联系了我！还好我比较想在直播间买，所以一直蹲着没去店里】

【我刚刚去找跟小助理的聊天记录，发现她被踢出助理团队了？怎么回事？小助理有问题？】

【这么快就有假货了？好可怕……我今天才收到快递，还没去拿，我得赶紧看看】

【……我赶脚我中招了……月月我是你们公司直发的，但好像也不太真……小助理跟我说是批次问题，我就没在意。所以，是真的有问题对吧？】

【楼上的，我是在店里下单的冤大头……我今天拆开发现我买的也有问题，刚想找主播问问，就给我整这出，人都麻了。如果再晚两天我是不是都找不到主播人了？】

“如果怀疑自己收到的围裙有问题，可以带购买截图找我鉴定。今天我一直在线，如果找不到我，可以联系新的小助理账号，账号就挂在简介说明里。”

海照月有条不紊地介绍。

很快，无论是后台还是小助理的账号，都陆陆续续有人来咨询。

这是海照月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当潇潇告诉她可以举报公司税务问题时，她就果断决定她不会用这个方法。

她的目标很简单，制止五光十色利用她骗粉丝钱，而不是借题发挥报复五光十色。

她没在找工作上费多大的力气，也对工作没太多想法，但这不代表她不懂重新找一份工作有多辛苦，也不代表她不明白工作对于人类的意义。

尤其是这件事很可能牵连到她的朋友，喵喵和林夏。

看潇潇为了跳槽费了多大的力就知道了，她又怎么能亲手将自己的朋友推入火坑？

因此，在跟律师姐姐讨论过后，她们敲定了这个方案。

至于直播间退换货可能造成的损失，海照月决定自行承担。

只是她不知道这样的方法具体能起到多大的效果，因为，唐勇的反应也很快。

在发现海照月电话再次打不通时，那边直接强制登录海照月的直播账号，把她踢出了房间，唐勇自己则直接杀到了海照月住的公寓。

咚咚咚——

汹涌的砸门声穿透了大门直接钻进海照月的耳朵。

伴随着砸门声响起的，还有唐勇的怒吼，“开门！赶紧给我开门！”

七八点，正是大家在家吃饭的时间。

唐勇砸门声太狠，惹得左邻右舍的人纷纷探头看，甚至有个别人掏出了手机，想要拍视频，但都被唐勇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海照月深吸一口气，从凳子上站起来，准备直面来自唐勇暴风骤雨般的怒气。

却听见林夏先一步替她开了门。

“哟~勇哥，好久不见，怎么火气这么大？”林夏抱臂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堵在门口。

见开门的是林夏，唐勇猛地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把火气按下来。

他扯出一个敷衍至极的笑，“怎么是你？海照月呢？我找她有事。”

说着，他的目光越过林夏的肩膀，投向她身后，方才压抑住的戾气又浮上眼帘。

是海照月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一旁的林夏回过头去看海照月。

只见海照月抿直了嘴角，眉心微微皱起，默不作声地盯着唐勇。

但凡了解海照月的都知道，这是已经是她极度生气的表情。

她知道海照月下午出过门，但没多久就回来了。

鉴于才与她闹过不愉快，她并没有上赶着问她干嘛去了。

她又看看眼前已经气到形象崩坏的唐勇，十分讶然。

海照月这是捅了马蜂窝了？

她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担心地看了海照月一眼，转而又问唐勇，“勇哥，这是怎么了？”

唐勇没理她，而是阴恻恻抬手点点海照月，“你很好啊，你！”

海照月看着表情扭曲到变形的唐勇，十分不解地反问，“我不过就是把您告诉我的原原本本转述给粉丝，勇哥您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唐勇冷不丁一口气被闷在胸腔处，差点吐血，“行，在这等我是吧？”

说完，他径直就要走进去。

林夏见势不妙，咬牙伸手拦他，“勇哥，有话好说，别冲动。”

唐勇今天实在反常。

认识唐勇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唐勇这幅凶相毕露的样子。

以往她再怎么嘲讽他，他都没有接招过，不知道海照月到底做了什么，把他刺激得这么狠。

她开始害怕万一他和海照月真起了冲突，她们两个女生会吃亏。

“不关你的事，你进你房间去吧。”唐勇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带着淡淡的不满。

海照月也看向她，眼里闪着blingbling的光，看起来似乎被感动到了。

她跟着小声劝道，“没事的夏夏，你进去吧。”

林夏：？？？

现在是感动的时候吗？

“勇哥，月月性格直，有时候你的苦心她不一定明白，我在的话还可以帮您解释一下。”

话虽这么说，但林夏寸步不让，颇有唐勇不答应她旁听就不让他进门的意思。

“直？她还直？”

唐勇嗤笑一声，张嘴就想反驳。

但他现在一脑门官司，也没耐心和她掰扯。

“随你。”

他冷冷丢下一句，林夏这才让开了玄关通道。

唐勇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现在，你马上给我上播，澄清。”

“澄清什么？”海照月反问。

“别装。我实话跟你说吧，那个店就是公司的，怎样？品牌、账号，都是属于公司的，没有你眼红的份。要是你乖乖配合，公司该发你的奖金不会少你一分，要是你不配合……”

“我不配合会怎样？”

“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我今天就让你扫地出门！”唐勇狠狠把手机砸在桌子上。

海照月歪歪脑袋，“可是我一直都在认真上班，没有违反合同条款，你没有权利扣我工资。”

“这么看你是翅膀硬了，要跟公司作对到底了，是吧？”

面对唐勇咬牙切齿的质问，海照月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不说话。

“行，我明白了。滚！你明天收拾了东西就给我滚！”唐勇收起了二郎腿，恶狠狠地瞪了海照月一眼，拿起手机夺门而出，临走时把门摔得震天响。

这一切不过短短几分钟，快得林夏甚至没反应过来。

她瞪着弹动好几下才静止的门，又望了望跟个没事人一样要去关门的海照月。

隔壁邻居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客厅里张望，“美女，你们还好吧？要报警吗？”

“没事的，谢谢你。”海照月跟对方礼貌道谢。

“笑？你还笑得出来？你到底干了什么？”林夏头疼扶额，“算了，现在干了什么也不重要了。”

刚刚唐勇直接扬言要海照月明天就搬走，还说要没收她工资。看来这事是没法善了了。

可这一时半会的，海照月哪有地方去？

于是，她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要不，你明天搬去我那住一会吧。”

虽然她洁癖很严重，但如果是海照月的话，她勉强能忍一阵子。

“夏夏，你不生我气了吗？”海照月小心翼翼试探着问。

“……生个屁气啊！”林夏安静了几秒，别扭地别过头，很快又转移话题道，“别废话了，你到底去不去？”

“我不去了。”海照月摇摇头，“我跟黄会长商量好了，我明天就动身去凫山。”

“凫山？马上要汛期了，你跑凫山去干嘛？”林夏瞪大了眼，胡乱猜测，“修炼？”

不怪她惊讶。

凫山，作为K省最有竞争力的招牌景区之一，她一个K省人再熟悉不过。

然而，最适合观光的季节已经过去，凫山即将进入汛期，为保证安全，部分地区甚至要做封山处理，这个时候去凫山，倒霉的话命都要送掉。

但海照月是鱼，多少有些不一样。

这个时候赶过去，她就只能猜她是去修炼了。

“去看看那边有没有适合的材料。”海照月叹了口气，小嘴难得地撅了起来。

她曾经问过黄会长关于水质的问题。

黄会长告诉她，世界上的水本是同根同源，一处污染严重，其他地方多多少少都无法避免，只看各地的地理特质对污染的过滤能力强弱。

海道那头的水之所以没怎么被污染影响，是因为海道本身就是一道绝佳的过滤屏障。

滨海这一带以工业起家，带动周边经济腾飞的同时，水域污染的问题也是一损俱损。

但唯有一处例外，那就是凫山。

凫山山体结构复杂，地下岩层经过多年腐蚀，既形成了一层层天然的过滤屏障，又积蓄了大量的山泉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地下湖，与地面隔绝。

其中最深的起码500米以上，就连专业的潜水员都不敢轻易下潜。

这些迷宫似的地下湖因为过于危险，人际罕至，反而使得这里是全K省、甚至是全国水质最纯净的地方。

综合来看，滨海周边也就只有凫山的地下水可能符合海照月对水质的要求了。

听完前因后果，林夏面带怀疑地看着海照月，语气充满不信任，“你连路都认不清，一个人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围裙实在绝版了就算了，回家的事你可以想想其他办法。”

虽然一开始复刻围裙是她的提议，但她现在并不赞成海照月为了围裙在这个时间点去凫山。

海照月摇摇头，轻声说，“跟回家没有关系。”

复刻出海水织布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非做不可的事。

如果五光十色没有闹出贩假售假的事，不出意外，她搞不好会接受工会介绍的工作或者重回海鲜市场。

但现在不行了。

她得为她的客户负责。

今天查过发货单后，她发现公司没发货的有近100条，经由公司发货的已经有300多条，但有多少假货她也不确定，只能往最坏的地方打算。

卖给公司的布和交给公司的成品围裙肯定拿不回来了，这个部分她决定交给法律去掰扯，她则来解决实际问题。

目前她手上的成品不足百条，也就是说，如果剩下的人都不接受退款的话，那她起码有300条左右的缺口。

退一步讲，那些已经发货的假货率按照50%计算，她手上的也不够补发。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发现公司真假混卖后，选择立刻揭发公司的原因。

因为，只要她再多磨蹭一天，就会有更多的人受骗。

“……你这是何苦，又不是你要骗他们。”林夏面色复杂地看着海照月。

更何况，你还不是人类。

不过话到嘴边林夏又咽了进去。因为即使海照月没提，她也发现了她并不是很喜欢自己将她当做异类。

“我知道，骗人的是公司。但是是因为我，顾客才会相信他们，这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海照月望向林夏双眼。

还是那双狭长凌厉的、带着轻微下三白的眼，但她从那双眼的不耐中，看到了林夏深藏的关切和担心。

海照月想了想，接着说道，“今天下午，我不应该试探你，对不起。”

林夏愕然眨眼，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因为律师姐姐告诉我，公司的行为这么嚣张，现在没事还好，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为它做事的人也会跟着一起受罚。”

就是因为从潇潇和律师的话里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海照月才会一时脑子发热，想试探看看林夏愿不愿意放弃这份工作。

当然，答案她也知道了。

海照月抬眼，诚恳地望着林夏，“夏夏，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明明很讨厌也要选择待在这里，但是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你也能去做你真正喜欢的事。”

林夏的心里涌起一股热流。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末了，她笑了笑，“好，我会考虑的。”

说完，她一把搂住海照月的肩膀就把她往外拖，“走！”

“去哪？”没反应过来的海照月被拖得一个趔趄。

“当然是吃散伙饭！庆祝你摆脱垃圾公司~”

虽然摆脱的过程过于惨烈。

但，谁说不是一件好事呢？

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不是吗？

*

第二天一大早，海照月带着她来时的行李，被林夏送上了踏上凫山的高铁。

临走前，她打了一个电话。

“喂，是劳动局稽查大队吗？我想举报一个公司违法劳动法……”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小说计划了三个阶段，分别是打工、创业、艺术家。

第一阶段打工篇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陪伴，大家可以把这章当做暂时的完结。

接下来我要断更一阵子做细纲+存稿。开更日期暂定在1月10号之前。对这个故事后续感兴趣的可以等复更再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