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照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小声应道,“……对,是我。”
接着,两边都陷入漫长的沉默。
良久后,黄会长清了清嗓子,试图表现一下来自长辈的关怀,语调亲切地慰问,“那你现在在哪?还习惯吧?”
“我在滨海。”
至于习惯不习惯的……
“还行……”海照月勉为其难。
总的来说,有好有坏。
“哦——”黄会长拖长了声音,“……那你找工会是需要提供什么帮助吗?”
黄会长的这一问把海照月问懵了。
“不是规定上岸后要去工会报道的吗?”临行前,奶奶还耳提面命,生怕她把这事忘了。
“哦……这样……哈哈哈……”黄会长尬笑道,“其实也没那么急……”
对于刚进入人类社会的非人类来说,工会是一个还算便利的衔接桥梁,然而一旦通晓人类社会规则以后,工会对这些非人类最大的价值就是办各种证。
有些陆生种族甚至只会在□□的时候出现,其余活动都拒不参加,对比起来,鲛人这种海洋生物。对他们的依赖程度确实高一些。
但也就一些,像这次来的这批鲛人,不到一个月,有几个已经野得没边了。
这么久以来,黄会长都习惯了这种模式。
现在冷不丁来一个这么听话的,他还有点受宠若惊。
“那……”海照月迟疑道,“跟我一起来的鲛人们,现在都在哪啊?”
若说有什么想知道的,她现在比较想知道同族大家的消息。
不过,黄会长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想交朋友。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你这才来多久呢?就想着联谊了?下一次联谊时间在三个月后,这段时间内你们小朋友先自己玩。”
“联……谊?什么……联谊?”海照月一头雾水。
“啊!哦!对对!你没参加过培训,不知道。瞧我这记性!”
接着,他语气颇为头疼道,“哎,按道理来说,你们初来乍到,是需要接受培训的,但新一期的培训已经结束了,下一期是半年后,真是难办……对了,你们那群鲛人里你有没有玩得好的朋友,倒是可以让对方带带你?”
海照月脑海里快速浮现一张张熟悉的脸,但很快,这些脸就像沙滩上的脚印,一呼一吸间,便被她迅速抹去了。
“……没有。”她的嗓音有些干涩。
她长得不好看,性格腼腆孤僻有些自闭,从小到大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在鲛人里从来都不受欢迎,是鲛人里的异类。
在人类的世界里能受到喜欢,这已经令她十分意外了。
“啊……”对方啧了一声,“那只能之后再看看怎么安排了。这样,待会你给我个邮箱,我给你发一份资料,你先自己看看 。”
“好。”海照月乖巧应道。
随后,她又不好意思地问,“那个,我想问问,工会的地址在哪啊?”
“K省滨海市联合区自由路001号。”黄会长极其顺溜地报出了地址。
“可是……这个地方我去过几次,只有一堵墙,不是吗?”海照月有些迟疑。
“这个月去的?”黄会长思索片刻后,问。
“是的。”
“噢!是这样,我们的成员这两个月在忙身份普查,都去外地公干了,总部现在没人,你直接去是找不着入口的。”
海照月茫然地攥紧了手机。
“不过没关系,大概再过……半个月?我们的普查就结束了,之后我们再派人来跟你接洽,有什么活动也会通知你。之后,你就是我们的一员了,哈哈哈,表现得好,还有机会拿到我们工会的编制!年轻人!要好好努力!”
黄会长顿了顿,似乎才想起来要关心一下海照月的谋生手段,“哦,对了,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工作来着?”
他们工会有一项重要义务便是为非人类族群进行社会化辅导。
非人类族群十分特殊,如果任由他们流入人类社会,极其容易成为安全隐患。
“我在直播。”海照月乖巧答。
“直播?直播好~直播挺好~你们鲛人挺适合进娱乐圈的,唱唱跳跳的~直播什么?”
“……做围裙。”
“……什么?”
海照月以为黄会长是嫌弃自己做的事太缺少技术含量,腼腆地重复,“做围裙。”
这边的黄会长花了很大努力才消化这个消息。
他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问道,“怎么?这是……进厂了?”
非人类族群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独特能力,很少会有选择进厂的,尤其是鲛人这种以美貌和声音闻名的种族。
不过考虑到海照月一直在外漂流,成绩也一直吊车尾,为了谋生可能也没办法。
于是,他连忙翻出鲛人们的资料册,快速滑到最后一页,那正是海照月的资料页。
只见理想职业一栏赫然写着:杀鱼。
黄会长语塞。
这还不如进厂呢!
怎么会有鲛混成这样的?!
于是,黄会长的语调不自觉带上一丝怜悯,委婉道,“生活上如果有困难可以找工会,我们有救济基金,可千万不能坑蒙拐骗啊,进去了我们不好捞出来的。”
海照月被黄会长的关怀感动到了,连忙道,“不会的!您放心!我可以自力更生的!”
为了让黄会长放心,她又解释道,“我的围裙现在卖得可好了!我这个月收入已经超过了一万呢!”
其实,海照月还说保守了。
光她已经交单部分的收入就已经超过了一万。
这对之前花钱扣扣搜搜的海照月来说,不啻于为一笔巨款,因此,她谈起这件事时也分外自豪。
“嚯?这么多?”黄会长虽然没进过厂,但厂子大概收入多少他是知道的,“你们那生意这么好吗?”
这个收入,缝纫机岂不是得从早踩到晚?
不过,他一想,海照月还在直播,可能还兼职个工厂宣传什么的,加上打赏,过万也不奇怪。
他一向很喜欢勤劳的小孩,哪怕笨一点也没关系。因此,对海照月的好感度也直线飙升。
他努力摆出慈祥长者的姿态,亲切地问,“你在哪里直播啊?我有空去看看~”
“在简世呢~ID是杀鱼的月月。”海照月答道。
*
黄会长的一天一般从上午九点开始。
处理完工会所有琐事后,他会在五点半准时下班。
下班后,所有的时间都是他自己的。
心情好的话,他会帮客户看风水,顺便琢磨一下最近遇见的小姑娘小伙子跟谁比较登对,可以拉个红线;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会打开电视看国产鬼片,看着看着他心情就会好起来。
晚上七点半,他准时开始吸收月华,修炼到凌晨两点。
之后,才是他真正的睡眠时间。
不过,今天下班后,他既没有搭理排长队的客户,也没有看剧,而是打开了新下载的简世,进了海照月的直播间。
“简世”还是前一阵子有人向他举报有非人类违反准则,他才注册的,这是他第二次使用,还不太熟练。
距离联系上海照月,已经过了几天。
这一阵子他都很忙,今天难得空闲下来,他便想起了这个貌似混得不太好的小鲛人。
于是,他决定去她直播间看看她的工作环境。
然而,与他预想中的大厂不一样,他甫一进去,只看到一间陈设简单的小房间,还有一个埋头干活的女孩。
“……这不是厂啊?进错了?”黄会长疑惑地摸了摸他不剩几根毛的脑袋,退出了直播。
只有一个“杀鱼的月月”。
名字,对。
爱好,对。
没进错。
于是,他又点了进去。
他这才发现,女孩确实一直在用缝纫机做着什么东西。
只是那团布料是透明的,跟围裙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才会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进错了直播间。
为保险起见,他还是问了一句:【主播这是在干什么?】
海照月的直播间这个点十分安静,只有偶尔几个活跃粉丝在自顾自聊天,还有一个上窜下跳的小助理。
见他开口,小助理秒回:【在线展示做围裙哦~亲~】
竟然真是在卖围裙?
这小作坊也能月入过万?
黄会长登时疑窦丛生。
【这个围裙怎么卖?】
【月月的小助理:亲如果也想拥有一条魔法围裙的话,记得持续关注我们噢~上架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魔法围裙?】
什么鬼。
黄会长满头黑线。
不过这次不等小助理回答,立马有粉丝为他解惑,热心得像一群水军。
【是啊是啊,你没看过那个视频吗~这个围裙可屌了~不仅不可燃,还能灭火!】
【你可以去搜‘逆天的围裙’,播放量最高的就是~我之前也不信,还买了一条做实验】
【哈哈哈哈楼上不是吧?你直接烧了?还原现场?】
【是啊……就是因为做实验,直接寄了。要不我干嘛来这蹲。当初买的时候也没跟我说限量啊。】
那人看起来似乎有些丧气。
【卧槽,楼上真有钱!】
立马有人揶揄。
【这个围裙很贵吗?】
【80一条。对于围裙来说,贵。但它不是普通围裙~】
80?!
黄会长愣了。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
如果众人描述是真的,那制作这围裙的布料肯定有古怪。
于是,他凑近屏幕去观察海照月手里的布料。
只见薄如蝉翼的料子在她手里不断翻飞,哒哒声过之处,一条漂亮的车线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黄会长看着那透明的细线若有所思。
他想起来了!
听说鲛人擅织造,说不准这奇怪的布便是出自海照月之手。
换言之,之前的并不是她的围裙,而是布本身。
可他都多少年没见过有这手艺的鲛人了?
以至他一直都以为这仅仅是一个谣传。
不行!
等下次逮着海照月,他得好好盘问盘问。
黄会长探究的眼神落在海照月身上。
正在这时,海照月似乎累了。
只见她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迷茫地看向了镜头,双眼目光发散失焦,嘴里还非常公式化地念道,“欢迎新来的朋友们,订单会按照顺序发出,不要着急哦。”
说完,她又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低下头继续赶工。
社恐的特质暴露无遗。
黄会长一看这睿智的眼神,嘴角抽了抽。
行了,确认过眼神,是会自己走丢的鲛人。
今天他只是来看看海照月状态如何的。
见海照月不仅没有他所料想的那般凄惨,反而过得还算滋润的样子,他也就放心了,打算关了直播给人看风水去。
不过……
黄会长眯眼开始回忆刚才的惊鸿一瞥。
海照月的长相确实不怎么像典型的鲛人,这模样在海里恐怕很难找到对象了。
但是没关系!
他们工会人多啊!
男女老少,应有尽有!总会有人喜欢海照月这款!
按他过来人的眼光,他觉得比起搞事业,目前海照月更应该操心一下人生大事。
于是,就像所有为子女姻缘操碎心的老父亲一样,黄会长脑袋里飞速闪过所有还没有对象的工会成员,却总觉得哪个都不合适。
一时间,竟很难找到与海照月非常相配的。
唉~
黄会长深叹一口气,决定暂时作罢,今后再说。
正当他要退出直播间时,却敏锐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再次凝神细细地观察起镜头前的海照月。
屏幕另一边,海照月还在无知无觉地低头工作。
她的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粉色光晕,这是属于她的“气”。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赶工久了,海照月看起来总有一股疲态,光晕也时聚时散。
于是,他转了转眼珠,将手机屏幕的光线调到最亮。
也就是这时,他遽然发现,海照月原本散发着淡粉的光晕外围,竟隐隐缠绕着一层灰色!
正是因为这些灰气的攻击,她的光晕才如此不稳。
黄会长大惊失色:这是……要倒霉啊?!
作者有话要说:非玄学~就带一点,一丁点~
害,本来想铆足劲补上之前的,结果发现根本补不上,隔日更都要老命了。
我随缘补了~
另,收藏250,营养液520纪念章。就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巧合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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