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地点在一条错综复杂地上小巷的檐板下垃圾回收站旁边那里。废墟起初的人口密度是很高的,地上没人管之后死亡率就高了,这种肮脏腥臭的地方人更是少。
叙藜面无异色地穿行。习以为常。
她被审讯那么久,在脑机里灌注的那些麻醉和冷却液气味才真正让她作呕。
没走几步,她陡然停住,口袋里发抖的手指缓慢收紧,没什么智能的系统也在疯狂提醒蓝名红名——
叙藜敢这么绝地求生的原因也是这个游戏的地图她开服前摸过好几遍,多少熟悉。现在听到进入红名区范围就想笑。
笑着笑着黑色瞳孔暗下来,里面充满冰冷实质性的杀意。先围示弱,再慢慢追捕,好手段。
可惜。
叙藜手指摩挲,猛地捏碎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通讯器然后猛地甩出去:“灼心!!”
漆黑小巷里那个踏着鲜血而来踩着骸骨而走的女人,佣兵作战服的外套飞扬,各种具有杀伤力和威胁性的锁链被甩开:
她简直比游戏官宣时的幕后boss还要更像boss那样,笑语嘶狂,无比张扬地向后撤开,倒下,然后在触地那一瞬:
翅膀迅速张开,白色飓风化作黑色!!
这透支生命力的天空之羽使叙藜尝到了血腥味。但她比任何时候,比任何人都要相信她不是未战先怯。
她撑着生命值喉咙发甜地笑,从地上飞至半空,额头碎发散落下来,眼尾上勾,黑色手套啪啪啪,发出沉闷的鼓掌声。
她笑得前仰后合:“果然不出我所料!”
带队的许上将不敢去看席慎礼的表情。他更不敢在那声猛地爆发的尖锐的嘶吼声里,松开攥紧的拳头去安抚席慎礼。
他当然知道许哲死了!
可是诱饵就是诱饵。
席慎礼的嘶哑吼声贯穿了整个作战区!!周遭几公里因为提前撤离了居民显得异常空旷,他的泣血质问也越发明显了:
“你们有人守在这里。”
他说得牙齿都要碎了,每一个字都在哽,都在抖,都在声嘶力竭:“你们有人守在这里,守在这里包围她!!为什么!为什么!!”
他吼得太用力,声带都出血,几个字顿挫断续,几乎把半条命都吼出去。但他还是喉管呛血地嘶吼完了:“你们怎么能看着他死。”
他是一个人。
他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啊。
席慎礼瞳孔颤散了,剧烈的波动让他的异能耗完后也把他给掏空了,常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四肢瘫软陷入深眠,连脑损伤都是有可能有的。
但他只能僵硬地手肘撑在地上,浑身发木浑身发冷地战栗着看其他人包围叙藜。他们不敢在许哲没死前上前。因为这是他们的计划,也是叙藜的游戏规则。
他们更不敢回答他的质问,不敢让他知道。他对叙藜说的,他前途无量,永远不可能变成叙藜这样的刽子手的,不过是几句妄想。
一个已经被打成叛徒的人。一个已经被连番讯问的人。一个少将肩章都被收回的人。怎么可能有价值呢?
他或许对席慎礼有救命之恩。他或许温和善良,从容不迫。他或许记得给每个人检查异能的波动情况和作战状态,记得提醒自己这个搭档作战出发前一路平安。
可他会不会死,死得值不值,谁会在乎呢?
席慎礼下颌震得酸痛,他只满嘴血,颤抖着苦笑起来。起初只是胸腔闷闷地笑,后来就是仰起头,疯了似的,落泪大笑。
“他不会?”
他不会?
他有什么脸,他有什么资格说许哲不会!他就算没有被通缉,现在也还不是死在叙藜手里,他也不还是人人喊打,到死还背负着叛徒的污名!
他不还是被他的队友,队长和上级推出去,做一个,所有人都会庆幸,这指挥,这送死的人不是我,而是一个卑劣不堪的歹徒,一个该死的囚犯的靶子。
他原来是做了整个维修局的靶子啊。
等在叙藜身后,其实早就按捺不住的灼心预备成员们倾巢而出,因为叙藜徒手开防爆门的那一幕实在太帅,所以他们也不在意叙藜是不是要接下去作战。
他们已经被这氛围感染,急不可耐地祭出武器,疯狂厮杀,维修局他们根本就应对不及!等先锋队冲出来时,许上将再找人,已经没人见到叙藜了。
她轻飘飘退场了,却给这里留下一片残骸。
......
席慎礼躺在治疗舱里睁着眼。等级过高001已经来慰问过好几回,他也不发出任何回应,只是盯着医务室室顶。
参加这次作战的一个副将进来,和机器人交换了一下ID,把医务室空了出来,然后看向席慎礼。
“稽查队的那个治疗师。”
席慎礼声音嘶哑难听。唐默还以为队长他不会说话,走了过去,瞧见他数值不稳定,又退回来。“什么?”
“是不是叫,柏黎。”
席慎礼缓慢地咬着字,将最后一个字说出来,然后闭上眼。青筋凸出的眼皮上,似乎有什么蛇一般的东西地在游动。
001提示那是情绪激动导致的充血,血管压力增加带来爆裂风险。他只含着血:“逮捕她的原因,还有她的名字和叙藜像,是不是。”
他以前只觉得这个理由荒唐。也只把这当做维修局大大小小无数起案例里一个罕见的案例看,再说,只看轨迹,这个柏黎确实很可疑。
可是现在,再想起001发送过来的那些辨别不清部位的残块,席慎礼就觉得自己要将五脏肺腑都这样呕出来。
他恨不得吐得他血管全部爆裂就这样赔罪死去。可束缚带绑着他,镇定剂察觉到情绪起伏又开始缓慢输入,他只头脑晕胀地泣血说:
“这么荒谬的理由。”
他说不下去了,重重跌在治疗舱里,照顾医治都是全自动化的,唐默还是不放心上前给队长按好医疗模式,才看到他通红眼球里,狰狞的视线。
他缓慢咬牙:“你们也用给了许,哲。是,不是。”
唐默愣住,等其他人也来看席慎礼,才发觉他整个人都呆愣着,手都还没有从治疗舱上方拿开,偏偏脸色难看得吓人。
朋友抓住他的手压低声音:“你这是怎么了。”
唐默牙关发战:“联,联合体从来没有公布过,过抓捕叛徒的名单。”他的眼睛竟然也在缓慢变得鲜红,出现了细微的血丝,将他的神情分裂得很可怕:“所,所以。就算有内,内部人员,被指控,也只是会被外派到其他队,不会告知,是不是?”
朋友心里一个咯噔:“确实是有这种可能的,但是我们是核心队伍,队长还是这次的指挥......”
他猛地闭嘴。
作战嗅觉很灵敏的朋友忽然想起,叙藜早就指定过这次指挥抵抗她的人,可是军部一直没公布过,保护任务也只有上将和其他几个高级指挥在执行。
他们一直没有机会见到的人。现在已经被判定死亡,但现在有可能,是联合体钓鱼执法?
他们保护的人其实本就该死?
他这么想着,再去看唐默表情却总觉得心头一紧,狠狠拧眉后也忍不住拽住唐默手段:“你别告诉我你违反纪律偷看了执行人的名单,再说保不保密,也是为了人心考虑。你这么......”
他被唐默拿下手,一愣。
“......这么激动,是做什么?”这一句话,朋友自己都说得有些轻,显然是意识到什么。而唐默眼眶赤红。
一想到许上尉可能已经被杀,而且是被污名化成叛徒玩家,就觉得骨头被打碎,血液逆流。僵直地一步步踏出医疗室,被001及时慰问,也颤声:
“调,调用B级权限。这次任务的参与者,全都从属我们部,唯一指挥轻微用左手倾向,不配激光武器,只携带枪支,左手手套有一个异能状态波动器接驳口,是不是?”
他的声音颤抖。到最后越拔越高:“是不是?!”
001闪烁片刻。
朋友发现他几乎摔倒,快步迈出来扶住,听见一直辅助他们的智能AI回答:
“是。”
他是许哲。
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