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小凡在这里已经陪着钟明亮三天了，可是钟明亮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狄小凡却不愿气馁，她不停地诉说着那些过往，那些她心里最温暖的记忆，试图唤回这个世上曾经待她最好的人。

又过了一周，钟明亮的手指终于动了。狄小凡喜极而泣。

之后，狄小凡一直在医院里照顾他。

三天后。

狄小凡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杜盛业。

杜盛业同她说道，“这些日子，我算你请假，但你不能一直不回公司工作！还有，你的学位，你不想要了吗？你不能永远都守在医院里！”

狄小凡想了想，对他说道：“我要留在这里，一直等着明亮哥醒过来！工作、学位，都没有明亮哥重要！对不起，我必须要离职了！”

“狄小凡，我从没觉得你是个不负责任的女人！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责任！你对工作、对你自己都太任性了！我知道你对他的感情，但你更该理智地想清楚以后的事情！”

“我想得很清楚，只要他能恢复如初，我如何都可以！”她说得很慢，但语气无比坚定。

杜盛业心中酸涩，他怎么会不明白，只要碰到钟明亮的事情，她就会变得奋不顾身！当年，就是她身上的这股坚毅和勇气，才会让她和他开始有交集的。当年，他也是利用了她对钟明亮的感情，才达成了他得到她的目的。如今，他又怎么可能会不清楚她想要照顾钟明亮康复的决心。

杜盛业放软了口气，提议道：“我可以帮你请护工，让护工24小时照顾他。毕竟，你只有一个人，你也需要休息，也需要有你自己的生活。只要有了护工，你既可以好好工作、好好读书，也可以好好照顾他，等着他醒来。”

狄小凡坚决地摇头，“我想一直守着他！”

“狄小凡，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你对我，难道没有一丝感情吗？”

狄小凡不明白他为何突然会这么问她，明明他们刚刚一直讨论的都是她怎么照顾钟明亮的事情。

“你知道，那天如果你没有突然离开宴会，我会做什么吗？”

狄小凡摇头。

“那天，我是准备会当众和你求婚的，我希望你嫁给我！”

狄小凡听了他的话，非常吃惊！她从来没想过，他会和她求婚！而且，还是那样商贾云集的场合！

“嫁给我吧！我答应你，我会尽我所能地提供帮助，让他早点醒过来！”

狄小凡摇头。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

“我从没想过你会娶我。而且，你曾经那样看轻我。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娶我？就因为我一直听你的话吗？可我不是个木偶，不可能总是听你的话的。再说，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要等明亮哥醒来！”

“等他醒来，和嫁给我，是两件事，一点都不矛盾！”

“可我曾经答应过明亮哥，不再和你纠缠的。你也说过，好女孩当初是不会选择和你在一起的。我只想过最平凡的生活，再也不想和你有什么关系了。谢谢你这些年一直照顾我，但我只想日后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杜盛业想质问她，他什么时候说过哪种话？什么叫好女孩当初是不会和他在一起的？难道他只配和坏女人纠缠吗？

可是，看到她一脸憔悴，他没再责问她，他只是简洁道：“这段时间，就依你吧。学校的事情，我也会为你请假的。你就好好照顾他吧。等他醒来，我们再来谈结婚的事情。我听医生说，他应该不久就会醒来的。”

说完，他也不等她反应，便如突然出现那般，又突然消失了。

狄小凡看着杜盛业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疑惑。随后，她摇了摇头。如今，不管杜盛业是怎样的心境，又突发奇想地想和她玩怎样的游戏，她都没空理会。她现在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好好照顾明亮哥，等着明亮哥醒来。

由于需要天天呆在医院里照顾钟明亮，狄小凡连日常用品也都拿到了医院。她还租了一个折叠床。

每晚，她就睡着那个狭小的折叠床上，但心中觉得很安宁。

又过了一周。

钟明亮终于醒了！

但是由于车祸的关系，他失明了。

钟明亮很绝望，对于一个画家而言，有什么比失明更可怕！

狄小凡握着他的手，劝慰道：“明亮哥，对我而言，只要你能够活下来，我就无比满足了！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这说不定是暂时的！医生说，你的眼睛并没有损伤，可能是淤血压迫了视神经！医生还说，你的情况，需要继续观察，你还是很有可能会恢复视力的！就算……就算你不能好也没什么，我会做你的眼睛，一直陪着你的！”

钟明亮握着她的手，说道：“如果我看不见，我就再也不能画画了！而且，我也就没有能力照顾你了！我就是个废物，还活着做什么？”

“不是这样的！明亮哥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如果没有了你，我就再也没有亲人了！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要振作，好不好？”

“小凡，我变成了一个废人了，你也愿意陪着我吗？”

“在我心里，明亮哥一直都是我的英雄！求你不要抛下我，让我孤零零一个人地活在世上，好吗？”

“小凡，可我看不见了，我再也不能画画了！”

“明亮哥，你可能会恢复的！再说，你就算不能画画了也没关系，这个世上还有许多有趣的事情！日后，小凡就是你的眼睛！不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钟明亮虽然在失去视力这件事上大受打击，但是为了狄小凡，他并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始终还是配合着医生的治疗的。

又过了一个月。

钟明亮终于被医生准许出院了。

但他的眼睛还是老样子，并没有什么起色。

狄小凡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不忍。于是，她对他变得更加温柔和耐心了。

每天，她都喂他吃饭，和他讲今天听到的新闻，读书给他听，牵着他的手陪他散步。

偶尔，他们也聊起过去的事情。

钟明亮因为她的温柔陪伴，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他们回到家已经一周了，钟明亮已经渐渐适应了没有光线的生活，也渐渐熟悉了用读步来代替眼睛来测距。

狄小凡温柔依旧，有着她的陪伴，他的心变得安适起来。

因为，他想通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发生了车祸，狄小凡恐怕不会主动回到他身边。如果用自己的一双眼睛，来换取她今后的陪伴，他觉得还是划算的。

当年，如果不是他执迷不悟，硬要学画画，硬要开画展，他们原本不会分开的。

如果没有这些年的离别，或许他们的日子还是很清苦，但是起码他们还在一起。

由于狄小凡的细心体贴，温柔相伴，钟明亮一点也没有自暴自弃。他每天都在认真思考，他以后还可以做些什么。他觉得，画画肯定是没戏了。但是他去英国待了四年，他的英语自然是不错的，日后他可以考虑教英语为生。还有，现在流行配音，他或许可以胜任配音的工作。

如今，每天听小凡给他念书，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往事。

他想起了从前读书时自己在课堂里度过的美好时光，也想起了那个穿着土气的少年总是对未来充满着向往，更是想起了他对于阅读的热情和废寝忘食看书的日子。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些糟糕的事情，他和小凡应该都会是学校里的最优秀的学生——品学兼优，在老师们和同学们期待的目光中奋发图强，然后通过高考走出大山。可是，事与愿违。但是，他从未后悔自己当年的选择。狄小凡是他愿意用命来保护的姑娘。

当然，他想得最多的，还是和身边的女子一起在外流浪的日子。虽然那些日子，他们在物质上很贫瘠，但是他们的心灵却是满足的的。不似他去了英国之后，看上去风光无限，事实上他的内心却很空洞，还伴随着爱恨交织的撕扯。午夜梦回，想起那个他用生命去呵护的女子，他就会觉得心痛。他始终都无法相信，她会有那样的人生选择。却不得不承认，大城市的纸醉金迷最容易诱人堕落。人是会变的，他又凭什么要求她一成不变呢？

可事实，却和他所知道的，大相径庭。当得知狄小凡为他做的牺牲，他心中无比痛苦。如果早知道，他绝对不会同意她那样做的。他不舍得让她受那样的苦楚。他在意她，愿意为她付出他的一切。她何尝不是如此？所以，当年狄小凡为了他心中的向往，付出了她的一切。

她为了他，不得已和那样一个男人纠缠不清。不用问，他也知道她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

他永远都欠她的。

所以，往后的时间，他要好好补偿她。即便他看不见了，他也要努力，不能再让她为他受苦了。

钟明亮拉着她的手，和她说话。很自然地，他将自己对未来的一些想法，都告诉了狄小凡。

狄小凡听后，非常支持他按照他的想法去努力尝试。

狄小凡在网上为他开了一个语音号，让他用来教孩子们说地道的英语口语。

由于这个语音号是实名认证的，很多人都知道了钟明亮的个人经历，知道他失明后没有被打垮，依然每天很积极在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于是慕名前来点赞和收藏的人变得越来越多，粉丝很快就突破了10万。

钟明亮很高兴，特别是读到了粉丝的温暖留言，更觉信心倍增。

于是，他同时又开了两个专辑。一个专辑，是专门教孩子们初步的绘画技巧，同时讲解一些绘画历史。另一个专辑，则是开始为读者们播报他喜欢的小说。由于钟明亮的声音好听，富有磁性，点赞和收藏的粉丝也是越来越多。

很快，他的粉丝就突破了100万。

由于钟明亮所有的时间精力都用来录音了，狄小凡也就变得更加忙碌了，一方面要照顾他的日常生活，一方面还要为他回复粉丝、替他上传音频。

就在狄小凡焦头烂额的时候，她看到了家门口的宣传小卡片，上面有家政服务的广告，还有联系电话。

于是，她立即拨了过去，将自己的情况如实告知。

很快，王阿姨就来到了这里，负责日常家务。

王阿姨年过四十，不是本地人。但她和丈夫、还有一双儿女，在本城定居。女儿在上高一，儿子已经大二了。

王阿姨的丈夫，是开网约车的。这使得他们夫妻两人都很忙，时常难以见面。但是，他们感情依然很好，每天都要互相嘱咐对方好好照顾自己。

王阿姨说：“孩子大了，用钱的地方多。我如果和我那口子不拼命赚钱，如何能让孩子们过上好日子。”

听了王阿姨的话，狄小凡觉得很温暖。

王阿姨在得知了钟明亮的情况后，也不由生出了几分恻隐心。她觉得，一个大画家突然没了眼睛，就和牛断了腿不能耕地、母鸡伤了身子再下不了蛋，是一样痛苦的。难得的是，这位大画家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努力地挣扎出了另外一条活路。

活着，本不容易。尤其是在这样一座繁华的城市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作为一个异乡人，王阿姨是体会得格外深的。

自从有了王阿姨打理日常琐事，狄小凡便能专心一意地陪着钟明亮录音，替他找各式各样的参考书，将读者们的短信读给他听，和他商量之后要做什么内容的播报。

钟明亮目前居住的公寓，是三室一厅。有一间卧室，一间画室，还有一间书房。

王阿姨没有来的时候，钟明亮睡床，狄小凡则是在他的房间里搭了一个小床。

他们两人也没觉得什么，从前更拮据的时候，他们经常就是这样的。两人住在一个房里，一人一张床。

可王阿姨来了之后，一下子住房便紧张了起来，一开始只能委屈王阿姨搭小床住在客厅。

后来，狄小凡和钟明亮商量后，决心将画室简单调整一下，分为两间。一间还是画室，用来存画，装好门锁，长年上锁。一间隔出来的，作为客房，让王阿姨居住。

王阿姨来了之后，狄小凡确实轻松了不少。但是，有些事情，钟明亮不愿假手他人。狄小凡心里明白，自然都会顺着他。

每天，狄小凡都陪着钟明亮在书房忙碌。直到他累了，她才陪着他回卧室。

随后，狄小凡就会开始收拾浴室。

家里，只有一间浴室。每天，钟明亮洗澡前，狄小凡都提前进入浴室，为他放水，然后陪着他走进浴室。

钟明亮已经有了一点在黑暗中摸索着生活的经验，而且出于个人尊严和对狄小凡的爱护，他坚持不让狄小凡为他洗澡。

不过，狄小凡也有她的坚持。那就是：他洗澡的时候，门不能锁；而且，如果他有事，一定要叫她。

钟明亮听后，都欣然答允。

之后，狄小凡就会等在客厅里，坐在离浴室最近的地方，竖起耳朵，随时准备去浴室帮助钟明亮。

钟明亮洗完澡，穿上浴袍后，他会习惯性地叫她。

狄小凡听他喊她，她就会立刻来到浴室，拉着他的手，带他走出浴室，将他带到卧室的床边。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怕他被浴室的湿滑给绊倒。

之后，狄小凡会去浴室整理一切，顺便洗澡。

随后，他们会躺在各自的床上，随意地聊聊。谈得最多的，当然还是：整理一下今天做的事情、计划一下明天的安排。

之后，他们就会进入睡梦。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模式，都觉得这样很好。

直到有一天晚上，一个电话的突然到来，他们平静的生活才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