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月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将来长大了要做什么了。
她喜欢舞台。
大概从幼儿园开始,每年六一儿童节联欢晚会,芽月都是一群小不点里跳最认真最卖力的一个。
那时候还没有人跟她讲过什么是热爱,芽月只是单纯喜欢那种随着音乐节拍跳动的快乐。
而且在读中学之前,大家似乎都是这种鼓励型成长人格。
一件事做好了就会被奖励一朵小红花。小红花越多,就会越努力做得越好;做得越好小红花越多,如此循环往复,等到芽月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跟公司签约做了练习生。
合盛传媒娱乐。
十二岁生日那天芽月拿到了公司盖好章的合同,合约期五年。
期间公司负责芽月的所有培训安排,同样的,也拥有她的演出经济所有权。
怎么说呢?那时候谁也没有想过这一纸合同,最后会害的芽月家破人亡。
这些年芽月训练的很认真也很辛苦,但公司一直没有什么像样的资源,几个同期女生随便撺着凑到一起,就稀里糊涂成了团。
直到后来,芽月才慢慢发现,像她这样的练习生,合盛公司签约有无数个。
他们赌的就是一张大网撒下去,怎么着也能得捞到一条金鱼。
人是这样,工作也是这样。
这两年芽月被安排着进剧组演了不少配角都没有水花,直到去年年底一条以芽月饰演的配角为主线的CP剪辑突然在网上起了热度,公司才跟着收到不少选角面试邀约。
合盛的池子里终于显现了一条刚露头角的小金鱼。
芽月就要火了。
麻烦的是小金鱼合约马上到期,沟通几次之后还是坚定地不准备续约了。
接下来就是一顿饭,一顿说好了只是坐下来聊聊解约细节的饭之后,芽月一夜之间就从【天选绿江言情女主】变成了小小年纪为了红不择手段的心机女表,刘宋山夫妇也跟着被骂卖女求荣,一家啃小……
污言秽语,铺天盖地。
最后芽月还没来得及辩解,刘宋山和陈萍之就先后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一切都随着两个人的死亡彻底安静。
芽月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仇,应该去找谁报。
更不会有人在意,这一切的开始,不过是一个女生的热爱以及一对夫妇从始至终对孩子梦想的鼓励与支持。
想到这些,芽月又开始忍不住心揪在一起的难过了。
——
高二开学后,课间操也跟着恢复了。
杂草清理过后的操场看上去视线宽阔了不少。
芽月跑得慢,逐渐就从班级前排掉到了队伍最后。
再后来,芽月干脆跑都懒得跑了,直接装着绑鞋带的样子蹲在操场一边等着课间操结束。
“同学,你哪个班的。”
有手臂上绑红色徽章的值日生从操场另一边走过来。
大意了。
芽月手上刚系好的鞋带又默不作声地故意松开,低头认真摆弄。
男生歪头看了一会儿,见她一直没有停下的意思,笑了笑直接蹲在她旁边说:“你这样不行,太容易被人看出来了,下次换个聪明点的方式。”
脚下白色球鞋被人绑了个完美的蝴蝶结。
芽月侧头,男生依旧明朗地笑着,指了指手臂上的徽章,说:“比如像我这样。”
芽月眼眸闪动。
反应过来的时候三班队伍已经转完一圈回来了,芽月起身重新回队伍里。从林澍身边经过的时候,芽月好像还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冷笑,但她回头,林澍又直直看着前方,面无表情。仿佛一切都只是她的自作多情,自找困扰。
“苏礼。”
下了操何琳琳跟芽月去小卖部的路上说,“刚才你碰见的那个人叫苏礼。”
芽月从靠墙白色货架上拿了瓶水随便听着。那个人是谁,她不是很感兴趣。
“五班的,校草,学校喜欢他的女生可多了。”何琳琳说着扭头看高蓓,想了一会儿说:“你记不记得上学期有个女生站天台拿大喇叭给他表白,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高蓓摇了摇头。
何琳琳扁了扁嘴,说:“算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觉得他喜欢你。”
何琳琳突然话锋一转。
芽月一口刚喝嘴里的水差点呛了嗓子,使劲儿咳了两声才慢慢平复下来。
高蓓在旁边低笑。
语不惊人死不休,何琳琳一直都这样。
回教室路上,芽月又碰到了苏礼。
很久之前芽月就听说过一个定律,当你开始注意到一个人之后,接下来你就会无数次在路上遇见他。
苏礼自来熟,跟芽月照面打了个招呼后便一路跟着上楼。
何琳琳往旁边使了个眼色,小声凑芽月耳边说:“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芽月动动唇角,试图屏蔽她的玩笑。
五班在三班楼下一层。过了三楼,苏礼依旧没有停下继续跟着芽月往上走。
“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苏礼,苏轼的苏,克己复礼的礼。”
苏礼最后一个词用的文绉绉的,跟他身上那股阳光开朗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呀。”
苏礼看了眼三班门牌确认她的班级后,迎着上午十点半的白光灿烂地笑着。
“刘芽月。”
连名带姓。
芽月不知道林澍什么时候开始听他们说话的。
芽月往教室里看,林澍差不多整个人靠坐在后门口,双手抱胸前懒洋洋地闭着眼。
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他已经完全睡着了。
苏礼倒是无所谓刚刚是谁搭的话,很开心地跟芽月再见说:“明天大课间操场南侧等我,红袖章给你也准备一个。”
芽月还没来得及拒绝,苏礼已经愉快地下楼了。
“明天,等我,给你也准备一个。”
何琳琳玩笑着重复苏礼刚才的话跟芽月一起回座位。
芽月坐下转头看了看林澍,男生还是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
看样子,这次是真睡着了。
下午放学,【冲出松林】小组高考冲刺计划第一课正式开始。
林澍当然没有听话参加,放学铃响就背着书包往外走了。
“诶!你去哪儿啊。”
李飞冲到门口叫他。
林澍只头也没回地随便摆了摆手,意思是你们玩,我先走了。
“平时放学也没见走得这么积极。”李飞疑惑着嘀咕,回来抬头看到芽月又问:“麻将馆今天有什么事吗?”
芽月摇了摇头,没听花枝说有什么安排。
“算了,随便他吧。”何琳琳说,“林澍差得也不差这一天两天了。”
……
林澍出校门打了个长长的喷嚏。
夏天还没彻底过完,晚风倒是先起了凉意。
“林澍哥。”
张婉婉在林荫路中间靠墙等他,见林澍过来,张婉婉也起身走近了把手里的饼干盒给他,说:“这个给你,我自己做的。”
林澍垂眸看她有些紧张攥着盒子的手,眼神泛起不解的疑惑。
张婉婉咬了下嘴,慢慢抬起脸,神色楚楚动人地看着他,说:“我往里面加了苏打,对胃好。你要是喜欢吃,我以后可以经常做。”
“为什么?”
林澍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手上没接。
张婉婉说:“上次的事,我很抱歉,我不知道那些酒都是给你一个人的。”
原来是说【来电】那晚的事啊。
这么说起来,林澍更不明白了,他明明记得张婉婉和孟肖的关系很特别。
“孟肖知道吗?”林澍问,“他应该不会喜欢你给我道歉。”
“跟他没关系!”
张婉婉急着否认,然后声音又渐渐低了下来,说:“而且也不只是为了道歉,是,是我喜欢你。”
张婉婉说的愈发小声。
白色裙摆在夜里被风安静吹动。
林澍看得莫名其妙不开心,直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说:“我不喜欢你,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孟肖,你也不要再来烦我。还有……”
林澍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开心一样,依旧冷漠地说:“下次不要穿白裙了,你穿不好看。”
你穿,不好看。
张婉婉终于完全抬起脸来错愕地看向林澍的背影,瞪着眼,唇边被牙齿咬的泛红。
——
林海在镇政府门口等林澍。
林澍来了之后,林海也没多说,带着他在政府这条开元街走了一圈,说:“怎么样,能行吗?”
“完工期限最迟到什么时候?”
“九月中旬。”
林澍站街道中间一眼往尽头努力望了过去。
开源街长大概四百米,两侧除了绿化植被,就是长长的黄色围墙。
林澍认真思考了很久,最后点点头,说:“没问题。”
林海笑了。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林澍奇怪,林海难得一次略显父子亲密地拍了拍他肩膀说:“那我可就把这条街交给你了。”
“嗯。”
林澍觉得自己肩膀麻了一下,身体也跟着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芽月吃完饭端着碗到门口帮花枝喂街上的流浪狗,正喂一半,远远看着林澍背着书包从对面走了过来。
芽月停下手上的动作站直了看他。
林澍身上的衣服有些脏,芽月奇怪,但又不好问他什么。
那次醉酒事件后,芽月经常看着林澍觉得奇怪,他们之间好像比别人关系好一些,又好像比别人关系更差一些。
就比如现在,芽月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澍就好像完全没有看到自己一样,直直越过麻将馆朝家走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风里真的开始有秋天的味道了~拜拜八月,九月好运,等下一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