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学校有食堂。
何琳琳问芽月要不要一起下去吃饭。
芽月本想摇头，结果肚子先一步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何琳琳听得咯咯笑。
芽月有些尴尬，早上出门急没顾得上吃饭，这会儿确实也该饿了。
“走吧。”何琳琳俏皮地动动脑袋说，“再晚食堂就没什么好吃的菜了。”
芽月犹豫好带上钱包跟她一起下楼，同行的还有班上一个短发女生叫高蓓。高蓓穿一身灰色运动衣，锁骨处有一个小小的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的球状纹身，看上去有些酷。
假期补课，学校不强制穿校服。
何琳琳这会儿穿的也是条湖蓝色连衣裙，芽月还没领校服，穿的是自己的纯白棉T和一条阔腿水洗牛仔裤。
高三年级人少，食堂一层七个窗口只开了三个。
“你还没办饭卡吧。”何琳琳走前面回头跟芽月说：“你先用我的，等什么时候办好了再还我一顿就行。
芽月同意。
她并不十分排斥何琳琳的热情。何琳琳的热情是有分寸的主动，以前在娱乐圈待久了，虚与委蛇的交情见多了，现在芽月更喜欢简单直接的人际关系，即便是朋友，也希望能分得清，说得开。
边上有几个男生排队打饭的时候朝这边偷偷打量被何琳琳发现了。
何琳琳骄傲地叉腰反问回去，说：“干什么，没见过美女呀。”
何琳琳声音高，人群起了小范围的骚动，男生们互相看一眼，尴尬地收起了眼神。
高蓓依旧冷着一张清心寡欲的脸，默默抬手冲何琳琳竖了个佩服的拇指。芽月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在人群扫过来的目光里把头垂得低了点。
三个人打好饭往食堂里走找了个了人少的地方坐下。
芽月坐何琳琳和高蓓对面，背对人群。饭还没吃两口，芽月就听到大飞端着饭朝何琳琳走了过来。
“怎么吃这么素呀。”
大飞在芽月旁边空位上站下，瞅着何琳琳全是青菜的盘子，满脸担忧说：“这多没营养啊，我多了个鸡腿给你，你多吃点，现在高三了，学习费脑子，你要多吃肉才行。”
“我不要！”
何琳琳翻白眼，筷子抬起来夹住陈天夹着鸡腿的筷子说：“我减肥！”
“你又不胖！”
大飞坚持把鸡腿成功放到何琳琳盘子里，这才收回筷子心满意足地说：“而且不管你胖不胖，我都喜欢。”
呕。高蓓听不下去了，皱起眉做痛苦脸。
“李飞！”
何琳琳既嫌弃又完全拿他没办法地挥挥手生气说：“滚滚滚，林澍你管管他，赶紧让这个人滚~~~”
林澍？
芽月回头，唇角本就不明显的笑意彻底僵在脸上，转瞬即逝。
林澍瞥她一眼，隔着过道坐芽月旁边空桌上懒懒开口吐槽，说：“你俩的事，天王老子来了都管不了。”
大飞喜滋滋，何琳琳没忍住抬腿轻踹他一脚才觉得解气重新坐好。
身侧突然多了一阵阴晴不定的邪风，本就吃饭安静的芽月也跟着变更安静了。
——
吃过饭回教室，孟肖一行人已经在三班教室门口等着了。
上午只零星听说三班来了个漂亮的转学生，后面听人形容的仔细了，孟肖一猜便猜到了是芽月。
那晚被人折过的手腕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孟肖斜靠在过道围栏上盯着每一个从楼梯拐角上来的人，五指握拳，来来回回转动着。
“呵，还真是你。”
孟肖见芽月上来，痞里痞气地起身拦她。
芽月垂眸扫了眼孟肖拦在自己胸前的胳膊淡淡蹙眉。看上去，她似乎早就已经忘了自己跟这个人还有过什么过节。
孟肖更生气了，甚至想习惯性直接上手。
这也是镇中很多人不喜欢孟肖的原因，易怒，小心眼子比谁都多，即便对面是女生，也从没表现出来过任何绅士精神。
芽月本能防守，结果高蓓先一步出手拦住孟肖，语气自带不怒而威的压迫，说：“孟肖，在别人班门口动手，不太好吧。”
“就是就是。”
何琳琳在旁边添油加醋。
她早就看孟肖不顺眼了，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被女生拦了手，孟肖再次扫了面子，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难看，眼看就要失控的时候，大飞和林澍也上来了。
孟肖换了个目标，喊林澍。
林澍原本是没看到芽月一样淡漠着眼神往教室走的，孟肖叫了他，林澍才不情不愿地脚步停下。
“之前不还跟人英雄救美呢。”孟肖点他，说：“怎么现在就不认识了？”
林澍看看芽月，女生还是跟之前一样倔强着一张脸。
“认不认识，跟你没关系。”
林澍心情不好，懒得搭理孟肖。
“行。”孟肖不依不饶：“磊哥下周末从东广回来，我们约个时间坐下来聊两句啊。”
彭磊大他们两级，高三下学期没读完就放弃高考跟人跑东广做生意去了。
彭磊读书的时候在镇中也是个出了名的人物，学校各年级各小帮派团体之间搞不定的矛盾麻烦，最后都是请他来出面解决的。
有些人，似乎天生就应该是领导者。
即便后来辍学离开松林，在镇中学生心中，彭磊依旧是个无可替代的很厉害的存在。
林澍没答应，也没拒绝。
他和孟肖结下了梁子，早晚得有个解决。
接下来一下午过得还算风平浪静。
除了偶尔转头看向窗外发呆的时候眼神会不受控在玻璃倒影里那个趴在桌上的男生身上停留一会儿，芽月每节课都听得格外认真。
一天下来，各科任课老师对她都很满意，寄予厚望。
只有芽月翻开空白练习册，面对明明每个汉字都认识但拼接到一起就是看不明白的题目无处下笔时，芽月才会明显神色犯难。
转学到镇中的第一天，全世界只有芽月自己知道，她上课认真听讲，单纯就是因为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
即便听不懂，也能让自己少些胡思乱想。
——
放学，那辆红色宝马又出现在了麻将馆门口。
女人靠车抽烟，墨绿色真丝连衣裙贴着身子衬得她姿态更显风情万种。
芽月走近，女人拿起烟舔了下红唇，指间明灭着烟火朝她明艳地笑着招手。
芽月礼貌回应，心里大概已经猜到了她是谁。
“回来啦，饭在锅里热着自己先吃，我打完这最后一把。”
麻将馆还有人没散场，花枝忙着洗牌，头都没顾上抬起来看芽月一眼。
芽月回屋放下书包，洗干净手出来盛饭，只听见外面老太太还在小声议论：“茉莉回来有几天了吧。”
“嗯，林澍那孩子一直不肯见她。”
“也不怪孩子不愿意认她。走的时候林澍才那么点大，刚出生没几天的孩子就没了妈，现在长大了，茉莉想回来想带孩子走，把事情想的也太简单了点。”
……
芽月手里盛饭的动作跟着一怔，眼前又浮现起昨晚林澍在夜里看着她的恶犬一样的眼。
“行了。”花枝碰牌，嘴上打断她们说：“玩牌还停不下来你们操的闲心。”
一直到后半夜，芽月才迷迷糊糊听着车子离开的声音。
接下来两天，皆是如此。
学校安排了开学摸底考试，林澍没来参加，老何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林澍这几天都没来过您这吗？”
这天放学回家，林海也来了，站麻将馆门口跟花枝讲话。
花枝摇摇头，她确实有几天没见林澍了。
“臭小子。”
林海眉头紧紧皱起无奈地叹气，芽月看向他，灯光下男人鬓边白发看上去要比上次更多了些。
“学校老师打电话说没去学校，镇上网吧和旅馆都找了，也没有。”
林海越说越气。
花枝宽慰他：“林澍这孩子浑是浑了点，但做事有自己的分寸，你们也别太着急。”
芽月这才看到屋里还坐着个拎蛋糕的女人。
今天是林澍的生日。
茉莉依旧笑的明艳，但芽月能看出来她眼角藏着的失落和悲伤。
外面起了风，要下雨了。
花枝和林海同时抬头看天，芽月也跟着往远处看，直到目光最后落在层层绿色海浪一样随风翻涌的山头时，芽月这才猛地眼睛一亮。
她好像猜到林澍在哪儿了。
云层从松林镇的海岸逐渐往山间靠拢，阵风卷着芽月的马尾将碎发贴在她的额前。芽月回头看茉莉，茉莉眼神失了焦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再回头，芽月突然疯了一样冲出去，一头跑进风里。
“你干什么去！”
身后花枝在喊，芽月只抬手伸过头顶比了个“OK”的手势让她放心，然后继续义无反顾地朝着山里去。
越近山，风越急。
芽月甚至都没来得及害怕，人便已经直直奔向了山顶树屋。
果然，林澍在这里。
男生静静在地上躺着任凭山风从自己身上吹刮过去，不为所动。直到他看到芽月，林澍这才活过来了一样睁大双眼。
芽月跑的急，这会儿有些岔气，只好弯着腰手撑着膝盖上俯视林澍跟他对视。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林澍坐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阵山雨便随着风，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