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碧霞山（十）对峙
碧霞夫人对葵玉清只是扫了一眼便偏过头去。
“我们一家人说话哪里用得着你上前插嘴？”
上头之人虽不言，凤栖梧却明白意思，当即上前一把要把葵玉清往外扯，只是尚且还没来得及触及到这人只是就陡然从后脖颈发现一阵冷意。
依着这杀意寻过去，正好对上她长姐毫不掩饰的锋利视线，大有你敢动她我就敢动你的架势。
凤栖梧：“......”
她就说自己的感觉从来不会出错。
“我看你这个混账是彻底走火入魔了，为了只低贱妖物竟然有六亲不认的架势。”
碧霞夫人自然发现了下头涌动的暗流，心中自然愈发不高兴。
刚刚的话关起门来说也便罢了，也怪她一时大意，竟然没发现外头有只偷听的耳朵。
“阿葵不是低贱妖物。”
没成想碧霞夫人此话一出，刚刚还半晌憋不出来一个闷屁的荆悬云立即就接上了反驳，这番火上浇油的模样几乎要将碧霞夫人气的升天。
“行了你少说两句！”
葵玉清当即回头瞪了荆悬云一眼，而后对着上头的碧霞夫人缓缓道：“我本是寄居在荆山上的一只妖物，幸得女君垂怜才有今日造化，心中自然是要为女君着想。夫人只说要女君将我留在这里，只是刚刚听闻夫人您厌恶狐族，将我摆在眼前岂不是日日增厌？”
闻言碧霞夫人不禁冷哼了一声儿。
“你们这些妖物花言巧语最擅蛊惑，本夫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毁了我儿道途？”
“可是女君年少成名师门显赫，而夫人却连女君近年所修心法都不甚清楚，这话恐怕是有些立不住脚。”
“你！”
没成想会被葵玉清堵了话，碧霞夫人当即瞪了过来，只是葵玉清丝毫不惧。
荆悬云现在都站在她后面了，她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我观您对凤栖梧十分上心，才将她养成了如今这样骄蛮跋扈敢说敢做的性子。”
“你说谁骄蛮跋唔唔？”
凤栖梧刚开口就被下了禁言术，至于动手的是谁，她就算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知道。
“你扯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我的女儿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须考虑那些杂事？”
碧霞夫人见凤栖梧受了委屈，摆手让她到自己身边来。只是来了也没什么用，因为碧霞夫人发现她竟然解不开荆悬云所下的禁言术法。
竟然已经强到了这种地步！
视线陡然往下落去，却只能触及到白衣铺在地板上的余边，前头的那个狐狸精将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碧霞夫人见状愈发没什么好气。
“可是在这里我想问夫人一句，既然您认为女儿应当如凤栖梧这样，那为什么荆悬云却是这么一个唯唯诺诺、恐于见人的脾性？”
“她年少离家后您埋怨她鲜少回来，那敢问在离家之前，您与真人二人又是如何对待她的？也如凤栖梧这般娇养？”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抛了出来，碧霞夫人的面色显然一点比一点难看，方才高高在上，现如今更像是被戳破了的皮球般缓缓泄了气。
葵玉清早就发现不对劲了。
从刚开始登上碧霞山开始，碧霞双仙的眼中便只有娇憨亲昵的次女，而对于荆悬云他们虽然极力的想表达出父母应有的亲昵感，只是用力过度之下却更显僵硬疏离。
这就好比凤栖梧是家中娇女，而荆悬云就只是个远道而来的客。
原本葵玉清还以为这只是荆悬云性子冷淡加上她早已离家多年的缘故，可是后来却越看越不对劲。
凤栖梧的殿挨碧霞双仙的殿，荆悬云的殿在一处犄角旮旯里不说，里头虽和竹楼比起来宽阔敞亮不少，可是却更显得空空荡荡。
殿中除了应有的几个柜子，竟然连一丝个人的私物也没有，不说是荆悬云，就算是随便换个人住都不会有什么差错。
虽然离家早，可是既然是自小长在此处，怎么可能会没有自己的东西？
连儿时玩具也没有。
“她们两个性子不同，我又有什么法子？”
碧霞夫人还在不死心的狡辩，似乎是想极力证明些什么。只是她如今却是张牙舞爪，就显得她越是心虚。
“别自欺欺人了，您根本就不爱荆悬云。”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就算是如此也会稍稍纵容些孩子的小习惯。凤栖梧可以撒泼打滚在外面惹了麻烦来家里告状，可是荆悬云似乎不能。
“休要离间我们母女！”
碧霞夫人闻言当即跳脚，她怎么可能会不爱自己的女儿？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她承认因为其他一些不好的事情先前对悬云的关照不够，可是天底下有哪一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女儿？
悬云在私下里定然是没少被她蛊惑，这才对她们如此冷淡。
妖物果然是妖物，当除之！
碧霞夫人不愿再与葵玉清缠磨口角，当即掏出一柄剑朝她刺去。
“叮......”
只见得裙摆飞扬间红衣女子被陡然往后扯去，红与白涌动着层叠相间，大是一副亲密无间的相容姿态。
荆悬云将直直刺来的剑尖挡下，垂着面沉默不言。
这便是摆明了她的态度了。
“你这个孽障......啊！”
这边还不等碧霞夫人将气发完，只见荆悬云猛然间将方才打落的剑挑起，“噗呲”一声入了肉。
血色涌出，沿着那处地方飞速染红了半个肩膀。
“这般，母亲可能消气了？”
何止是碧霞夫人，连葵玉清都被荆悬云这动作给惊到了。
看着一句话没有，原来人竟然这么疯？
“你这是干什么，难道就是要用这样的法子来逼我吗！”
碧霞夫人盯着她肩膀上的伤处一时有些手忙脚乱，瞬间慌了神。
“记得幼时您也是这样消气。如果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那我就先回去了。”
此话一出，碧霞夫人陡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般，双目暴突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她都记得......原来那些事情她都记得！
“阿娘，长姐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眼见着葵玉清与荆悬云二人互相搀扶着离开，凤栖梧身上的禁言术也就自然而然的没了作用。
刚刚的话自然是听清了，凤栖梧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刚刚长姐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母亲从前就是这般撒气？
“她肯定是还在心里埋怨我，我没想到......我没想到那么小的事情她都记得呜呜......”
碧霞夫人似乎是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疯魔一般，嘴里只是来来回回念叨着“后悔”二字，整个人终于不受控制的瘫软在地。
听得凤栖梧忽然有些毛骨悚然。
......
碧霞夫人此生有最后悔的两件事。
一是年少之时稀里糊涂的被安排同张碧真成亲，等到成亲之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用来打鸳鸯的棒槌。
二是将对张碧真和那个狐媚子的怨愤郁结于心，背地里靠着虐待张碧真的孩子才能有种喘上气的轻松感。
可是看着自己的骨肉竟然抱着只狐狸神态亲昵的时候，碧霞还是有些忍不住。
和她那个贱人爹一样肮脏的血脉。
于是碧霞将狐狸剥皮抽筋后掐住那孩子的脖颈，用匕首在她身上划，听着那凄惨的哭声心中愈发畅快。
这都是张碧真欠她的。
这都是张碧真的错！
只是她忘了，忘了孩子不属于张碧真，可以只是她的孩子......
她早就知道自己错了。
可是悬云根本不敢同她亲近，与张碧真重修于好的她又诞下了次女，于是碧霞只能将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了次女身上。
给她取名栖梧，是希望她将来可以像凤凰那般展翅高飞。赠她无忧无虑，是希望她能够不再像自己这般受人摆布。
每次看着凤栖梧机灵又跋扈的模样，碧霞都像是看见了年少轻狂的自己。
只是她还有个长女。
多次传召不不回，碧霞有意放凤栖梧去寻人，果然不负自己所托，栖梧将人给带了回来。碧霞以为自己还来得及做一个母亲，只是没想到今日被葵玉清给戳破了多年来的幻梦。
她知错的太晚了......
......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碧霞主殿不好多呆，葵玉清只能先将人扶了出来。
“嘶~这伤口怎么这样深？你将剑尖插进去装装样子也就成了，非要那么实诚！”
碧霞夫人的剑已经留在了大殿，葵玉清干看着荆悬云被扎了个对穿的肩膀觉得有些牙疼。
“我没事，谢记你谢谢阿葵。”
荆悬云还是原来那副老样子，只是唇色有些苍白。
她看着为自己而担心的葵玉清，似乎根本察觉不到痛处。
“笑笑笑，你现在还有心思笑呢！今日的事情我也有错，怪我不清楚过往就胡乱指挥，不过你怎么也不说？”
先有父母慈，才见子女孝。
是她还没认清情况就一直逼着荆悬云表孝心，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荆悬云愿不愿意。
“我......”
荆悬云张口无言。
“也是，就你脸皮这么薄也说不出口。”
葵玉清确实是没想到，荆悬云年幼时竟然过的那么糟心。
她仔细查探荆悬云的伤口想问她有没有带什么药，只是还没出声儿就猛然察觉手背砸上一滴水珠。
猝然间不可置信抬眼，葵玉清果然对上一双带着湿意的眸子。
她骤然有些无措。
不让笑，也没说让你直接就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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