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光,新事物在成长,洛天水收到了意料之外的邀请。
裴清约他出去。
裴清,裴玉的哥哥,裴氏目前的操盘手。
洛天水唯一一次与他的交流,就是在舞台事故后,裴清出面和他商谈赔偿的事宜。
从言谈之间,洛天水可以听出,裴清非常地保护和宠爱裴玉这个弟弟。
所以裴清回国后又约他出来,洛天水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地点是洛天水定的,一个很有特色的宠物咖啡馆,里面有各个品种的猫咪到处走来走去,有的满地打滚,有的吃东西,有的睡大觉。自从收养了小黑猫,洛天水就越来越喜欢猫,尤其喜欢气质懒散、慢慢悠悠、爱搭不理类型的。
总结一下,就是越像云暇,他越喜欢。
裴清穿着一身暗黑的西装,戴着眼镜,尖锐的气质和洛天水有几分相似。
只是这半年以来,洛天水气质已经柔和了不少,身处满是宠物的环境也不会显得那么奇怪。
倒是裴清坐在这里,猫在他脚下走来走去,还时不时地拿尾巴扫他的腿,看起来十分怪异。
但裴清很镇定。
他的脸色苍白,眉峰入鬓。
裴清没有喝洛天水点的咖啡,而是用目光审视他:“你和上一次见面,不太一样了。”
“上一次。”洛天水从地上拎起一只柯尼斯卷毛猫抱在怀里,随意道,“是上一次的视频见面吗?哦,那可能是屏幕里的人和现实生活中的人的区别,大概是二维和三维的区别?”
不是这样的。
裴清上一次见洛天水的时候,洛天水穿着笔挺的衬衫西装裤,戴着眼镜,一看就是性情严谨且压抑的。
但今天见到的洛天水,他穿着软毛衣和牛仔裤,也没戴眼镜,柔和了很多。
“是什么改变了你?”
洛天水耸耸肩:“可能是终于和一个压榨我的公司解约?”
“我听说你现在过得还不错,很多戏来找,业内口碑也不错,但似乎目前还没有S+的大戏吧。”裴清开门见山。
洛天水好笑地看着他:“您想说什么,可以直说,我弟弟快放学了,我要回家做饭。”
裴清:“裴氏计划开经典武侠三部剧,都是S+的制作的男主,你有兴趣吗?”
这么一个大蛋糕,而且相当有诱惑。
以洛天水目前的咖位来说,最多能出演像《沧浪传》那样S+大剧的男二男三,这还是因为他作为平台艺人的优待。
现在裴清开出的武侠三部曲,三部S+的男主,这无疑是洛天水目前、甚至未来两年内能拿到的最好的资源。
何况还是武侠。
不是没有小成本的仙侠剧找他,只是洛天水自己实在对仙侠剧没有信念感。随便翻开几个本子都可以看到故事大同小异,换汤不换药,基本就是天界战神和小仙女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爱上了,不得已又要下凡历经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次天劫,经历无数人、神、鬼的阻拦,最终修成正果的爱情故事。
这些故事唯一的区别,大抵就是三生三世,还是十生十世的差异。
洛天水看得头疼,也几乎没什么信念感,都是十生十世了世界观还是封建社会吗……不应该实现载人航天了吗?
很难评。
武侠,都一直以来都被诟病为成人童话,那仙侠……算是谁的童话?
“所以,条件是什么?”
洛天水不掩饰自己的心动,同样也知道裴清不可能是突然善心大发,做起慈善。
毫无疑问,这是利益交换。
“上次我就说过,我很喜欢和聪明人谈话,比如你。”
洛天水淡淡笑了笑:“说好听的话也不会改变利益交换的现实,您还是有话直说吧。”
裴清这才拿起面前的咖啡杯慢慢喝了一口。
洛天水挑眉看他,裴清在控制谈话节奏。
过了一会,连洛天水怀里的猫都发出不耐烦的喵喵叫,裴清这才开了口。
“说起来,也很简单,这几部作品都是双男主,我想你和裴玉一起演,再附带送你们两个几个综艺。当然,都是大热的综艺,你多带带他,他毕竟年纪小,很多事希望你能多担待。”
“我没听错吧?”洛天水指了指耳朵,“你要我带裴少爷?……裴氏的少爷需要我这个一穷二白的十八线来带吗?”
“潜龙在渊,非是池中之物,在我看来,你只是欠缺了一些机遇。而现在……”裴清在自己的心口轻轻扣了扣,“裴氏愿意为你提供这样的机遇,效仿吕不韦,奇货可居就想投资一把。这个理由可以吗?”
实话说,这个理由,确实令人心动。
“……但我只能感到裴先生对令弟深深的爱。”
裴玉现在最大的问题无非就是大众口碑太差,而他之所以太差,和洛天水息息相关。
舞台事故那件事,除非洛天水不介意,能真正和裴玉达成和解。
只要洛天水不介意,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因为你也是有弟弟的兄长,我想我们可以相互理解。”诱之以利完,裴清动之以情,“我承认,小玉这孩子确实是被宠坏了,而他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也是有理由的。”
“说起来,这也算是家丑了。”裴清叹了口气,“你应该也听说过,我母亲才是裴氏真正的掌门人。当年母亲同意和父亲结婚,也不过是为了达成长辈们的心愿……而我,只是养子。”
见裴清一下子剖开自己的过往,向陌生人坦诚自己的秘密,这显然已经是在展示极大的诚意。
洛天水把猫放下,坐直了身体。
“父亲是个游手好闲的人,家里全靠母亲支撑,她对我很严格,当然,她对自己也很严格,从小到大,我没有见过她的笑容……直到裴玉出生,我才第一次见到她那么柔和的笑意。”
可惜彩云易散琉璃碎,当裴清以为他和他的母亲都会因为弟弟的到来而收获幸福的时候。
裴清突然发现,他的父亲出轨了,出轨的对象还是她们家的小保姆,小保姆手脚也不干净,偷了家里很多值钱的东西。怀孕的裴相宜勃然大怒,把裴清他父亲和小保姆一起赶了出去。
几个月后,裴相宜生产,因这一串打击,患上了产后抑郁,刚出生的裴玉也就没有带在她身边,而是请了奶妈在家照料。
岂料那个男的和保姆狗急跳墙,竟然闯回家里,还抱走了刚出生不久的裴玉。
这可气坏了裴家,直接报警抓人,一直追到了西南快出国境线才抓到这两狗男女。这两人竟然还想把裴玉卖了!
听到这里,洛天水也严肃起来,他也没想到裴玉小时候竟然有这样的经历,“那然后呢?”
“裴家救回了裴玉,也把这对狗男女送进牢里,按最重的量刑判的,判了十五年。真可惜了,拐卖儿童没有死刑。”裴清冷冷道。
之后,裴相宜觉得非常对不起裴玉受到的无妄之灾,极尽所能的宠爱他,也在裴玉的陪伴下,慢慢走出了产后抑郁。
“洛天水,我是来真诚向你道歉的。我知道裴玉做的错事,你都是无辜受害,但也请看在他童年不幸,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同为哥哥,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心情是吗?我保证,以后会严格管教他,不让他再犯错。”
裴清如果来威胁他,那洛天水只会不屑一顾;如果裴清和他论利益,他也可以和他谈利益;如果裴清和他讲道理,那必然辩不过洛天水。
可裴清恰恰选择了谈感情,这实在触到了洛天水的软肋。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一上来自揭伤疤,向别人倾诉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至少,裴清对裴玉这份回护之心不是做假的。
洛天水也得承认,这确实让他联想到了自己和云暇。
洛天水沉吟了一番,在裴清期待的目光下,慢慢来口:“合作,不是不行;和解,恕难从命。但我不会针对他,如果他确实改过自新了,那么,一切也不是不能重新开始。”
话说的很有余地。
两人各退一步,各有松口。
裴清知道,这也是洛天水能接受的极限了。
裴清很有诚意,直接带来了三部戏的合同,开价都是顶格开,条件也一切优待洛天水,他把合同递给洛天水过目。
洛天水一笑:“裴先生真是一个很高效率的人。”
这是肯定句。
“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
这依然是肯定句。
洛天水翻着合同,状似随意问道:“裴先生,我之前读过你的访谈,我看到你说‘有价值的人才配活着’……这个观点您现在还这么认为吗?”
那是洛天水曾经随手拿起的一个财经年度杰出青年人物封面,裴清冷冷的注视着所有的读者,旁边写着“裴氏新任当家人,谈价值与存活的意义”。
裴清双手交叉,反问:“你不这么认为吗?我以为我们是同一种人。”
“嗯……曾经是吧。”洛天水笑了笑,“但现在已经不是了,人的价值观是在改变的,今日你奉为至宝的东西,来日也许就会弃如敝帚,别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噢,老板。”
裴清挑了挑眉,似乎在衡量洛天水话中的意思。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很快,洛天水的话就一语成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