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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八月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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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你。”

那一天,少年将少女约到了晴空万里之下的“操场”,献上了自己珍藏多年的百宝箱。然而说是百宝箱,其中装的,也仅是对于他来说十分有趣、对于他人而言却比垃圾还无用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用过的注射器、穿破的袜子和形状奇怪的石头。女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以为他在开玩笑般地问:“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当然是因为喜欢你才说的啊。”少年一脸天真地道,“我喜欢你。是想和你上床的那种。”

少女不为所动:“我们还没成年。”

“那就等到成年以后再上呗。”少年觉得这完全不成问题,“现在,只要开始交往就行了。”

少女听了,眼波微微一动,随即又变回了一片死海的样子:“为什么是我?”

“嗯……”少年认真沉思了一会儿,“喜欢就是喜欢,能有什么理由?”

少女倏地一怔:“为……什么?”

“都说了没理由了,就算你刨根问底,我也回答不出来啊。”少年苦笑着道,“但我是真心的。这点希望你能相信。”

少女犹豫了片刻,语调平平地说:“我相信。”

少年顿时双目大放光彩:“那就……”

“不行。”

“诶?!”比起告白失败的打击,少年似乎更在乎被拒绝的原因,“为什么不行?”

少女眼帘微垂,带着淡淡的悲伤和寂寞地说:“我无法喜欢上任何人。”

少年不解地一歪头:“为什么?”

少女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安静地遥望在“操场”上欢快玩耍的孩子们。一阵微风拂过,不仅吹起了她的秀发,更吹散了她的目光。她一动不动地站着,仿若一具徒有虚表的空壳:“我和你们,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少年一转乌黑圆溜的眼珠子,奇怪地喃喃道:“决定性的不同?”

少女一回眸,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分外沉重地说:“你们是受害者。但我身为受害者的同时,也成为了加害者。”

联想到她平时被赋予的任务,少年马上理解了她的意思:“辛辰,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人的记忆,是可以恢复的。”

“那又如何?”少女冷静地反问,“在他们失去的记忆的瞬间,他们至今以来积攒的一切全部付之东流。即使日后恢复了记忆,也会因为多了一段‘崭新’的人生而无法回归最原先的自我。我是杀人犯。不配拥有常人拥有的东西。所以,请你放弃我吧。”

说罢,迈步离去。然而下一刻,少年却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明白你的顾虑。”他以同样的冷静口吻说,“但你也是不希望自己永远被这种想法禁锢,所以才时时刻刻注视着她。难道不对吗?”

少女无语凝噎,纹丝不动地定在了原地。眼光所至之处,站着一位与其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孩。女孩正好奇地环顾四周,一听到什么声音,就立刻条件反射性地避开,然后又怯怯地探头望去——她是第一次见识这个牢笼般的世界,因此格外小心翼翼、无所适从。

也格外令人不忍。

莫名其妙的,少女突然有点想哭。

“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吧。”少年不自觉握紧她的手腕,虽然语气是期望和祈愿各占一半,但脸上笑容却尤其耀眼夺人,令少女登时心头涟漪片片,久久说不出话来,“我来让她做出改变。我来让她获得幸福。所以到时候,你也答应我,好吗?”

忽感喉咙一阵发涩发酸,应月不自觉停止傻笑,扯着嗓子猛咳了几下——其实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笑了整整五分钟,若非生理上到达极限,他很可能会一直笑下去。他朦朦胧胧地抬起眼,只见辛辰不紧不慢地从远方走来,一手握住了枪管。

“是我导致了这一切。罪魁祸首是我。因此你该杀的,是我。”

她一边不轻不重地说,一边试图举起被施杨压在应月太阳穴上的手枪。尽管在力气上,她与他就是小巫见大巫的生动写照,但她却顺利地把它举了起来,抵住了自己的额头。施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犀利的视线几乎要化成具备实体的长针,贯穿她的身体。

然而在他做出回复之前,应月先插嘴了:“你来干什么?”

辛辰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没办法,谁教他们有十年的时间没说过话了呢。单方面做下那样的约定后,他再没有去找她,即使偶然遇见,也是装成素未谋面的样子直接无视掉。辛辰虽然想过主动上前搭话,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刹那间,心脏毫无征兆地急速跳动起来。她缓了一下,笃定地说:“来做我该做事。”

“呵,该做的事?”应月极为不齿,愤怒的音色中夹带了一丝积怨已久的恨意,“你该做的事,不是一个人躲在后面顾影自怜、自怨自艾吗?如今哪来的胆量跑到前台上来了?你滚!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快给我滚!”

他一面怒骂,一面挣扎着爬起来,单手揪住辛辰的衣服,似要将她活活勒死一样。辛辰默默承受他的讥讽和愤怒,没反唇半句。

她明白,是自己害得当年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年变成这样一名疯狂偏执之徒。如果她当时没被那道笑容迷惑,产生“他的话,一定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吧”的侥幸……不,如果她能在这之前就鼓起勇气正视内心,那么一切都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局面。

——她“杀”了人,又毁了世上唯一一个爱着自己的人。因为她胆小。因为她自私。

“我一直认为,没有活下去的意义的人,是非常可悲的。然而可惜的是,不是所有人都有梦想,有值得付出一生来背负的东西。所以我只能把我的意义,寄托于我的能力上。我以替人们删去不快的回忆,令他们重拾笑容为荣。可是某一天,父母发现了我的所作所为,责备我做了绝对无法被原谅的事。我那时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说,直到我被送进了设施。”

不料辛辰忽然开口讲述起讳莫如深的过往,应月一时之间愣住了。

“删除人的记忆,对他们的过往动手脚,的确无法被原谅。因为那是比直接杀人更过分更残忍的事。但明白过来时,我已是罪孽缠身,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了。于是我给自己构建了一层厚厚的‘壳’,防止心灵被愧疚击垮,同时也防止自己被外界的事物吸引,进而产生不该有的妄念。然而,你却撕毁了那层‘壳’,强行令我清醒过来。”

应月嗤之以鼻,右手勒得更紧了,“你这是在把责任往我身上推吗?”

辛辰心如止水,“没有。我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我之所以说这些,只是为了感谢你。”

应月双目圆睁,难以相信地愣住了。

辛辰继续款款而谈:“她问我‘如果可以重来,你选择改变吗’时,我回答‘不’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改变的话,就轮到我的过去付之东流了。我害怕。所以哪怕明知这是不对的,哪怕可以回溯时光重来,我也更宁愿遵从老路、维持现状。”说到这儿,她忍不住顿了一下,“我,是个非常自私恶劣的女人吧?”

“……”

“可纵使我是这么坏的一个女人,你也仍旧陪伴在我身边,承若给我幸福。对于这样的你,我怎么可能不感谢、不倾心?但是,对不起。我利用了你,背叛了你。”

应月保持着紧揪辛辰衣领的姿势,迟迟没有回话。而后,他忽然抬起头,深恶痛绝地咆哮道:“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以为我期望你的廉价感谢吗?怎么可能!我这辈子最悔恨的事就是许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约定,把自己搞成这副狗样!你给我滚!给我滚!不要再厚颜无耻地出现在我面前了!”

曾经,应月是那么坚信自己能兑现当初的约定,等来那一声期盼已久的“好”,却不料晨星的劣根性完全颠覆了他的想象,耗光了他所有耐心——为什么这个赝品总会招来各种各样的变态?为什么她总是无视真正待她好的人,一味追随把她耍得团团转的家伙?后来,他终于想通了。她“母亲”本就是一个不能坦率接受他人好意的顽固分子,而作为复制体的她,又能好到哪去?从一开始,他就是在给自己套娃。他心心念念的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于是,他绝望了。晨星那噩梦般的“轮回”,亦随之开启。

“要我滚,可以。”辛辰含泪笑道,“但首先,你也得松开我啊。你不松开我,我怎么滚?”

话音落下,二人分别流下了一滴泪水。这泪水里包含了太多太多,远远超越了言语所能描述的范畴。应月依依不舍地松开辛辰的领子,转而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眉头紧蹙,凶相毕露,眼中宛若栖息着一头狰狞可怖的野兽:“已经,太迟了。现在不管你说什么,都无法让我停下来了!”

辛辰一抬手阻止食指再度贴上扳机的施杨,随后捧住应月的脸颊,温柔地笑起来:“不,一切还有补救的余地——只要,我‘杀’了你。”

霎时间,应月过电似的一个激灵,惊慌失措地打算逃跑。奈何辛辰更快一筹,因此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剥夺了行动能力,紧接着意识也如危楼般摇摇欲坠。他细若蚊鸣地哀嚎道:“不……要……”

辛辰充耳不闻,毅然决然挑出他记忆中与自己和晨星相关的部分,堪称心狠手辣地将它们粉碎掉了。随后,应月像死尸般地瘫倒在了她身上,陷入了暂时性的沉睡。

她搂着他,慢慢跪坐下来。施杨这才放下手中的武器,把头撇向了一边。

过了一会儿,辛辰自言自语似的道:“改变,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因为改变伴随着不可避免的连锁反应,以至于难以预测改变之后的未来。然而改变,总是会如期而至。没有人、没有事物,能保持永恒不变。”

“……”

“你改变了吗,施杨?”

“没有。”

“骗人。”

“……”

“别再怪那孩子了。她是不忍心看到你露出那么痛苦的表情,才擅自删掉你的记忆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受我的影响。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万恶之源。”

“……”

“她的所在之处,我在他的记忆中看到了。不过,你去了没用。你不是那个‘变数’,阻止不了她。所以,还是让他去吧。”

施杨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循着辛辰的视线扭头看去,只见欧阳尧旭正一手牵着钟轶和钟晴,站在不远处上气不接下气。

辛辰淡淡地说:“乔松道153号。她在地下室里。”

欧阳尧旭迫不及待地奔走了。与其擦肩而过的戚宿秀缓步走来,停在了昏迷不醒的应月身侧。辛辰主动松开手,把他交给了戚宿秀的手下。

“我能偶尔去看看他吗?远远地看一眼就好,绝对不会接近他的。”

“见不见你,由他自己说了算。”

戚宿秀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而被先一步抬上车的应月则冷不防睁开双眼,阻止欲给他注射应急特效药的医护人员,说:“不用了。在附二医打的针应该还有效。”

他一撩碎发,露出了完好无损的耳郭,随后击中左手臂的子弹突然从伤口中脱落,掉到了掌心之上。他旋即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把它放进了戚宿秀胸前的口袋。

“送给你了。”

话音一落,被子弹挖出来的血窟窿自行愈合,一层异样的青色于皮肤下泛起,继而迅速消失不见。他解开扣子,脱掉西服,接来一条毛巾,把脸和手臂擦拭干净,换上了新的衣服。

“感觉如何?”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问道。

“神清气爽。”应月笑着将头发扎成一条小辫子,“那女人应该没想到,她真的亲手葬送了她爱的男人吧。如今这副躯体,终于完全由我掌控了。”

“二十四个人格中的最终获胜者吗?真是恭喜你了。”

“哼,违心话就别说了吧,副部长?”

董峻国意味深长地一笑,“新名字想好了吗?”

“我对名字没有固执,用原来的也没关系。话说回来,那个男人,最近过得怎样?”

“似乎陷入了瓶颈期。”

应月轻佻地吹了声口哨,“那就希望这瓶颈期,能持续到我杀死他的那一刻吧。毕竟,这可是我存留下来的唯一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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