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区办公室外

刘庆兰拿着新旧两张盖着公章的证明，一时有些怔然。

全家不知道多少人算计的工作就这么简单的完全属于她了。

朔九对于她如此表现也没有多说什么，三年下乡不闻不问，他能把工作留给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而且他也不是原本的祁朔九。

“你们回去吧，我走了。”

刘庆兰这才回过神，赶忙上前问道，“你不回家？”

朔九轻笑，想起了他刚刚成为祁朔九的那两个月，那格格不入的家庭，“那是赵家，我姓祁。”

刘庆兰神色有些恍然，她知道朔九下乡去了哪里，看着面前更加出色的儿子，当年争着把他留下是不是错了。

“哥？”赵家柱有些茫然，那不是也是他哥的家吗。

看着少年的表情，朔九有些无奈，他现在懂了很多，但也不会太在意一些没多大用的牵绊，不过赵家柱还算有些用处，能逗他开心。

他抬头看着刘庆兰，冷淡道，“你回去吧，我带小柱子吃顿饭去。”

“好哎！哥，我跟你走，妈，再见。”

刘庆兰看着两人的背影疑惑，小柱子？

朔九看着吃了一大碗米饭的人面露疑惑，“你上午不是刚吃了一只烤鸭？”

对面的人擦擦嘴，猛然站起身，拍了拍脑袋，大声道，“我说我忘了什么，烤鸭我没吃完，才啃了一半，剩下的是不是被他们吃完了。”

“行了，坐下。”

赵家柱坐下委屈，“那可是整整半只烤鸭。”

“我下次在给你买。”

“那不一样，一想到赵家俊吃了，我就不舒服。哼！”

朔九冷眼轻笑，“估计他比你不舒服多了。”

的确是不舒服多了，刘庆兰从厂里出来没回去，赵家俊媳妇看到了厨房剩下的半只烤鸭，端出来犹豫地看着赵父。

“爸，就剩半只了。”

赵父脸色还是不太好，一看就是小儿子吃的，这小子这几年越来越护食了，“热热，你再炒个素菜。”

他对面的赵家俊脸色更加不好，习惯性的挑唆，“他们这是不回来吃饭了，有没有把您放在眼里。”

赵家俊见赵父说话，转身回了房间，看着地上堆满了孩子的物件，气急败坏地一脚踢开。

门外传来他媳妇敲门的声音，“家俊，吃饭了。”

“吃什么吃，不吃了。”

走出国营饭店的门，赵家柱拉着朔九的袖口，“哥，我带你去逛旧货市场，那里东西可多呢。”

说是旧货市场，其实从外面看也是一个百货大楼，里面的摊位琳琅满目，卖钟表的、卖自行车的、还有卖旧电视的，在祁朔九的记忆里，如果他不想在家待着，就会来这里，就像此时的赵家柱一样，盯着一个摊位看很久。

朔九走到他旁边，看着前面的旧书柜台，“你想要什么。”

“哥，你看那有一整套《西游记》小人书哎。”赵家柱眼里闪着渴望，却只是说，哥，你看。

朔九脑海里浮出一幅画面，小时候的祁朔九盯着柜台里与祁朝日手上相似的手表，一直看到老板不耐烦开始撵他。

不知怎么的，他上前给赵家柱买了那套小人书，然后带着赵家柱前往了钟表柜台，指着与祁朝日带了二十多年的那块手表一模一样的，对着老板说，“把它拿出来给我看看。”

老板看了眼朔九手上带着的手表说道，“这个可不如你手上的。”

朔九微笑看着老板，“我一眼看到就喜欢。”

老板没再多问，做生意什么人没见过，“原产机芯，什么都没换过，八十块。”

朔九接过，“我能打开看看吗？”

老板递过来个工具，“自己开。”

朔九抬眼看了眼他，手上动作不停，打开了后盖，仔细看着，“表面换过。”

然后他指着另一块，说，“那块也拿出来。”

朔九三两下打开，查看了一番，“两块我给你一百块。”

旁边赵家柱目瞪口呆，他哥祁阿九真有钱。

两人走出旧货市场，赵家柱从朔九拿出十张大团结结账开始，就一直盯着他，直到两人出了旧货大楼也还盯着。

朔九看着赵家柱的眼神问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看大款的眼神。”

朔九一时被咽的无话可说，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出息。”

接着他带着赵家柱到了卢城大学，两根石柱矗立在大门两旁，铁质的大门关着，庄严肃穆。

他指着学校大门说，“知道这是哪吗？”

“嗯，嗯。”赵家柱的眼神闪烁着崇拜，直直的看着他，感叹他哥真厉害。

他又指着不远处的招待所，“还没到报道时间，我这两天住那里202，你有事可以去找我，但我希望你最好不要有事。”

赵家柱看着招待所的四周，记住样子点头。

朔九看见边点头边向着车站走去，“走吧，我送你回去。”

“现在？”

“嗯。”

厂区家属院门口，赵家柱一步三回头看着站在门外，恍惚间好像看到他哥随着人流放学的身影，他一手抱紧手里的小人书，一手伸到头顶大幅度地挥着，“哥，再见。”

朔九以为对方那么不舍的说再见，再见的话最少也得一周之后。

但是。

“哥，午饭。”

面前的赵家柱声音上扬、眼神期待。

朔九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下午一点。”

“对，我放学跑回家做的饭，然后跑着来的。”赵家柱说着话，从朔九身旁走过进到房间，“外面饭店太贵了，还是自己做的便宜。”

他打开饭盒，“我专门挑了块又白又嫩的豆腐炒的葱烧豆腐，特别好吃，哥，你快尝尝。”

朔九看着饭盒里简陋的豆腐配杂粮饭，没好意思说，他也是自己做的，清炖排骨汤，店铺里史莱姆们还在喝着热乎乎的汤泡饭。

他把桌子上刚烤没多久的小饼干推过去，“我吃饭，你吃点儿饼干。”

朔九拿起筷子，看赵家柱拿着饼干小口抿着，看着饭盒咽口水，“你没吃饭？”

赵家柱刚要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摇摇头。

朔九放下筷子，“其实我吃过了。”

“真的？”

朔九点着头把饭盒推过去，“真的。”

只见赵家柱拿起饭盒狼吞虎咽，见朔九看着他不好意思地侧过身体，“我最近长身体，吃不饱，哈哈。”

朔九看着他的表现思考片刻，赵家柱不会以为他没钱吧，可是昨天他当着他的面花了不少啊。

“我吃饭的钱还是有的。”

赵家柱怀疑地看着他，“可是赵家俊说你装大头，别的知青回城都身无分文，说你肯定把攒的学费都花了。”

“我和别人不一样，而且上大学不要学费，还给补贴。”

赵家柱双眼瞪大，惊喜道，“还有这么好的事？”

朔九点头。

赵家柱扒了两口饭，想了想，“我也要考大学。”

朔九给自己倒了杯水，看着他轻轻颔首，“你加油，快吃，你该去上学了。”

赵家柱临走前，朔九想起他曾经爱吃糖，抓了一把，又把饼干包起来给了他。

“很贵的。”他在蛋糕店见同学买过，几块钱才能买一小包，不及朔九给他的三分之一。

“哦。”不想理会磨磨唧唧的赵家柱，朔九塞给他一块钱坐公车，把他推出了门外。

朔九没说饼干是他自己做的，在吃过不怎么好吃的奶油蛋糕后，他买这些点心都只买一两块，先尝尝味道。

和外面用的奶油不同，他用的是店铺后花园长的奶酪果，不花钱。

对，朔九现在叫店铺后院那块地叫后花园，它再大，都是属于他的后花园。

好不容易清净之后朔九躺在床上，准备午休。

他一大早起来了，在外面逛了许久，有些累了，天知道逛街有多累，别说他到现在还没买齐秀珍奶奶与周母要的东西。

休息了一会儿，起床之后的朔九直奔百货大楼，给周母买裙子时看到了从试衣间出来的刘庆兰，她看到朔九之后明显愣了一秒。

随之释然一笑，问道，“好看吗？”

朔九打量一番，“好看。”

听到朔九的夸赞她高兴极了，照了照镜子，对着服务员道，“帮我开票，我就穿着走了。”

结账之后，她从包里掏出个信封塞给朔九，“这是你当年的下乡安置费。”

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迈着摇曳的步伐走了。

朔九想到两天前的她，随意扎着头发，身上是不知道穿了多久灰扑扑的旧衣服，现在好似想开了什么整个人焕发着光彩。

“小九啊，陪妈妈去烫头发好不好，之后妈妈带你去咖啡厅吃蛋糕。”

“好啊。”

脑海中的虚影逐渐清晰，残留的不甘也慢慢褪去，属于祁朔九的执念终于消失。

【原来他的执念不在自己，在父母，没想到藏这么深】

朔九歪了歪头，眼神疑惑，“我都没有发现。”

【你这么迟钝，怎么会发现】

“那我昨天把工作送出去的大方行径和这个有关吗？”他有些疑问。

【呃，应该没有吧，你不是觉得你没需要，又觉得卖出去太麻烦，又想要赵家俊算盘落空才这么做的吗】它没说他还不想让赵家消停。

可能吧，他现在想起来也觉得那份工作无所谓。

把代买的东西包好，朔九离开了百货大楼，买东西实在是太麻烦了，下次他干脆让史莱姆们做吧。

史莱姆织的布匹、丝绸不比百货大楼卖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