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积雪不见减少,自上次朔九被咬事件之后,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与之前简单的元旦新年不同,从小年夜开始家家户户就为了过大年而忙碌。
大年三十这天,一大早每家每户大门两侧都贴上了红色的对联。
在白雪覆盖的云山村,被衬映得越发鲜艳,门上插着深绿色的柏树枝,也越发热闹。
三三两两的小孩儿也不在家里猫冬,裹着厚实的衣服和小伙伴们炫耀自己得到的零嘴。
朔九嘴里含着一个脆得可以掉渣的撒子,伸着手。
“往上、不对,再下来点。”
他踩着凳子在贴对联,身后是祁爷爷喋喋不休的指挥。
“真是的,你让他把嘴里的东西吃完再贴。还有,这不是正着呢吗?”
秀珍奶奶端来热好的浆糊对着祁爷爷絮絮叨叨。
拿刷子沾上刷到了对联的背面。
“啪。”快速贴到刚刚定点好的位置,稍微慢点就会被会迅速冻住。
贴完最后一张,两分钟前还冒着热气的浆糊盆已经凉,秀珍奶奶把它端走。
祁朝日收起朔九刚刚站着的凳子,“你快把早饭吃了,一会儿还有的忙。”
拿着刷子走在最后的祁爷爷,看着被媳妇和儿子簇拥着嘘寒问暖的孙子,低头反思了一下,大门口吹了半天却无人问津的他,最近有做什么得罪人的事吗。
“我这是被冷落了?”有些失落的祁爷爷叹口气,摇头笑着追上去,“你们慢点,阿九,爷爷给你煮碗姜汤。”
朔九哭笑不得地端着温热的姜汤,“你们别看着我,也都喝啊。”
“我们来了。”周笑余人不到,声先到。
随后是鱼贯而入的知青,手里都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
“过年好!”
“好,都好。来就来,怎么还提着东西。”热闹的气氛让秀珍奶奶喜笑颜开。
“都是家里寄来的,过年您惦记我们,我们也得惦记您呐。”
这个冬天知青们常在祁家蹭饭,熟悉后秀珍奶奶心疼这些孩子过年回不了家,索性都叫来了。
不过她加上帮厨祁爷爷和祁朝日,也做不了这么多人的饭。
于是,朔九也成为了年夜饭主厨之一,之前就已经个跟着秀珍奶奶不知道忙了多少天了。
“秀珍奶奶,咱们中午吃丸子,酥脆的丸子。”周笑余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跑来磨人。
早之前炸丸子时他就有帮忙,刚出锅就吃了一小碗,酥得他舌头都快掉了。
不过,说是帮忙其实在添乱,收冻丸子他时还扒着盆不舍。
秀珍奶奶也知道周笑余嘴馋,“好,酥脆的丸子。”
“我刚好给你打下手。”周笑余高兴极了。
洗手的朔九赶忙擦干手,出去准备阻止要乱来的周笑余。
“这才几点,离饭点还早着呢,去玩儿去。”
秀珍奶奶哭笑不得地伸出手指,戳了下粘在她身边的周笑余,“去玩吧。”
“打牌不?”孙又兵叼着一跟麻花,口齿不清地。
因为暂时不能吃到丸子而失望的情绪一扫而空。
周笑余放开秀珍奶奶开心地说,“打。”
朔九也走过去,“赌什么。”
“输一次,收拾一天房间。”
感觉孙又兵是有备而来,朔九暗笑,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孙又兵想着,朔九从来没有和他们打过牌,一看就不太会,天天收拾房间的怨念,被吹毛下次的大扫除折磨的精神,报仇的机会来了。
他要让朔九一个人收拾房间,仔仔细细,一粒灰尘都没有,不过他很快就后悔了。
“我没牌了。”朔九的牌又先一步走空,他留下输傻了的几人说,“我去做饭,你们记得打扫房间。”
“过年可不兴干活,过了十五再让他们收拾。”
带着眼镜低头看书的秀珍奶奶抬头提醒。
“奶奶!”周笑余以为她开口是帮他们说话的,没想过了十五还是得做。
朔九则在想怪不得之前秀珍奶奶带着他准备了那么多熟食,连饺子馅都准备了两大盆。
饺子馅正放在室内消冻,准备下午全部包了饺子。
原来正月期间都是吃现成的。
大年三十的午饭也很丰盛,菜碗上了锅蒸,再放上提前做好的包子馒头。
比较费功夫的就是周笑余要的酥脆的丸子,得重新过油炸一遍。
朔九捞起重新炸过的丸子,身后突然靠近一个人。
“给我尝一个。”
朔九一个机灵,自从被咬后,他除了有事就很少搭理周选了。
突然靠近的气息让他想要躲开,可是面前是灶台,身后是周选。
左右看了眼,没有遮挡,他立马朝旁边挪了一步,瞪着眼睛,“自己不会夹。”
说完他恼羞地端着丸子走了,不知道身后的周选愁得皱着眉头。
周选想这么难哄啊,但他也不后悔咬那一口。
就是这一个月费劲心力,也没办法让朔九消气。
办法试尽了,可朔九的爱好稀少,好话也不爱听,他快要不知道怎么做了。
朔九其实没怎么生气,只是被怎么都不对劲的情绪闹的心绪不宁。
“阿九,你也太不耐冻了,不过两步路,怎么耳朵都冻红了。”
朔九默不作声,面色毫无异常,“这太冷了,我还是不太适应。”
“啧。”帮忙端菜的周选,跟在朔九身后,也看到了那明显的红晕。
周选发出的声音很轻,朔九没听到,不然会个更加羞恼。
饭桌上,周选一改之前的小心,坐到朔九身边。
不过早在之前,他就已经试着靠近了。
“阿选,你干什么,擀皮擀快一点,别朔九包一个你擀一个给他,我们这么多人在这等着呢。”
祁爷爷完全没看出其中的猫腻,只知道他已经夹着馅料在这等半天了。
“你们在包饺子啊,我会,我也来。”
蒋梅生来的及时,岔开话题,让朔九消去了快要上头的热气。
他朝着远离周选的方向挪了一个座位,给蒋梅生留出空。
蒋梅生坐下拿起筷子问,“皮呢?”
周选这才加快擀皮的速度,低头后看不清的脸上满是遗憾。
会包饺子的人不少,两盆馅料一会儿就包完了。
堂屋的人过多,坐了半天的朔九准备出去放放风。
“阿香,慢点儿,别摔着。”
朔九觉得他运气一点也不好,怎么出门放个风都能听到蒋舅爷的声音。
“就这儿了。”
“就这小院子,秀珍也住得下。”其实祁家院子盖的不错,青砖瓦房,大小适中,但是姐妹俩的矛盾由来已久,她不愿意说出什么好话。
“你院子大,院子大安心住着,回来干什么。”秀珍奶奶也听到了蒋舅爷的声音,想着出来迎迎,没想听到这话,立马就怼了回去。
她还想着刚刚怎么只有梅生一个人来,没想那没出息的居然还带了人。
蒋舅爷领着两个女人进门,朔九看到穿着碎花棉袄的姑娘,后退了两步,转身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谁来了?”上午输的怀疑人生几人,没长到教训现在又围了一圈打牌,许是听到不熟悉的声音抬头问着。
朔九看了眼蒋梅生,他怎么也不提醒他一下。
“到底谁来了。”打牌的几人觉得气氛有些奇特。
朔九微笑着没有回话,抛下问话的人进了里屋,见状,被折腾过的祁朝日和蒋梅生跟在他身后,还是都躲躲吧.
关好门,三个人面面相觑。
屋外,由于人多,碍于面子的秀珍奶奶没怎么给她不对付的姐姐脸色看。
“这么多人啊,秀珍你这日子过得真热闹。”
秀珍奶奶扯了下手中帕子,“还行,孩子们喜欢来,我也高兴。”
蒋大姑姑坐下,对着收拾桌子的周选问,“小伙子多大了?”
边问还边招呼着身后的姑娘,“阿香,快过来坐。”
她惦记的三个人都不在堂屋,看着稳重收拾着桌子且外表气质都不差的周选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见过世面的,都知道这气度一般人家养不出来,想着找个这样的人给阿香,也没人能挑出错来。
对,她虽然带着阿香,看着事事照顾、事事安排,好像有多尽心似得,但她不喜欢这个孙女,应该说是不喜欢这母女俩,对,是母女。
她第一次见到阿香的父亲,他也才小小一团,白嫩可爱。她没生孩子也觉得可亲。
好不容易养大了,到了乡下为了个乡下女人跟她闹,生个孩子也像极了他娘。
想到带着金银跑去港城的女人,她更觉心疼。
周选端着要放到外面冻的饺子,瞟了一眼坐下的给姑娘,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上次在医院门口,拦住朔九的那个姑娘。
想到平白多淋雨两分钟,他话都没说端着篦子走了出去。
(篦子:我的解释是北方饺子和包子摆放的高粱杆编织的圆形托盘。)
蒋大姑姑的脸色一变,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礼貌。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桌上打牌的小伙子有几个都还不错,就是不知道阿香看不看得上。
怎么说,这孩子从小听她讲曾经过得多好,虽然也干活,但被养的心高气傲。
她爹也长了一副白净且文质彬彬的脸,也就导致她想找个家资颇丰,有文化、有气质的白净人。
之前她倒是看上个知青,可是人家迅速和同乡的知青结了婚,她还缠着人,不得已她才带着出来。
不想她也没多喜欢那知青,见到同是白净人的祁朝日和蒋梅生也觉得好,后又觉得人家年龄大,又觉得她妹妹的孙子好。
她只觉得,不管是谁,能娶了这孩子就好,前提是她看得上。
打牌的几人阿香都没看上,他们风吹日晒不知道打理自己,不是他喜欢的白净人。
不过日子过得糙能干净的活着已经是讲究了,不是谁都像朔九一样天生脸皮好。
周笑余曾经还是白净的娃娃脸。
至于气质,都像是没长大的孩子,正玩得不亦乐乎。
看着是五官端正,但见过文质彬彬祁朝日和当医生的蒋梅生之后,更加挑剔,对于叽叽喳喳热闹着玩耍的人,实在入不了眼。
朔九与蒋梅生相似且年轻,别说还有个当技术员的父亲,是最佳选项。
可是对方避之不及的态度,让阿香不满。不过,刚刚看见得青年也好,估摸着年龄也就二十来岁,虽脸上有些瑕疵,但瑕不掩瑜。
一举一动都带着让人目不转睛的好看。
不然她也不可能说坐就坐,奶奶说的对,见多了人,之前村子里的知青也不算是优秀。
其实蒋大姑姑,有她蒋家血脉的男儿能这么好,她有些后悔没有个亲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