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远在华山的三娘在这段时日里是如何思念着久不归家的杨婵，便是此刻被她默默惦念着的正主，也是同样地归心似箭。

这还是头一次，杨婵在哥哥的真君神殿里呆不下去。

以往她总觉得华山寂寞，每逢二哥忙完事务下凡来寻她的时候，便是她难得心情愉悦的时刻。

那时的她初初尝到了被寂寞侵蚀的凄苦滋味，总是巴不得哥哥能多留下来几天陪陪她。杨戬虽然也心疼妹妹，但他乃天庭的司法天神，诸事繁忙，就算想，又哪有什么空闲的时间，像往常在灌江口时那样时常来看她？

是以杨婵每每沏了茶坐等哥哥光临时，十之八/九是等不到的。到最后，往往反倒是她来真君神殿找杨戬居多。

由于兄妹俩相见不易，每次她来这里杨戬都会邀她多呆一会儿，等他忙完，兄妹俩再互相发发牢骚，说说双方近日遇见的事，聊完以后再相顾无言地互相心疼对方一会儿，这短短的相聚之日也就差不多到了尽头。做妹妹的依依不舍地离去，做哥哥的尽管心疼，也只能站在云头看着妹妹的身影逐渐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叹息一声转回神殿。

这次自然也是如此。只不过，相比往常的平淡温馨，这次的气氛明显有些尴尬。

“三妹，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在得知自家妹妹为了摆脱孤单的现状，竟宁愿浪费宝贵的心头血，也要去点化一块木头化形时，杨戬心疼妹妹之余，险些没气得伸手去戳杨婵的脑袋，看看能不能把她脑子里进的水给戳出来。

“哎呀，我知错了，二哥你就不要生气了嘛。”

杨婵自知理亏，又怎么敢顶撞他，只得呆在原地默默接收着兄长的怒火。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杨戬虽然的确很生气，但他气的并不是她私自点化死物，而是她为了点化死物，居然不惜耗费自己的精血。

心头血何其珍贵，常人若没了它必死无疑。杨婵虽是仙体，不至于像凡人那样脆弱，但不代表她就不会痛。

仅仅为了弄出一个可以陪伴自己的生灵，便甘心受下这种苦楚，杨戬真想问问妹妹，值得吗？

不是不知晓杨婵的执念，可骤然出了这等事，杨戬哑然之余，也更加想不通妹妹的执着了。看着脸色没往昔那般红润、精神也不大好的杨婵，他忍了很久，才将那句很想问出口的“三妹，你真的就那么孤单吗？”，换成了一句寻常的关怀：“你呀，也就是仗着有二哥能罩着你，才敢这样肆无忌惮。这几日可有感到难受？”

“不难受不难受～”

好歹也是几千年的兄妹了，听到这里，杨婵哪还能不知道哥哥已经原谅自己的先斩后奏了，忙甜甜笑道：“二哥你不知道，那孩子有多可爱，连三娘都喜欢她喜欢得紧呢！”

她说得欢快，可杨戬又听出不对了，蹙眉问她：“三娘又是谁？”

杨婵不疑有他，道：“是我从华山脚下救下的一缕……”

她本想说一缕残魂，但一想三娘早已凝结出了实体，看起来根本与常人无异。便不得不将快要脱口而出的“魂魄”二字生生咽回了嗓子眼，道：“……救下的一个女子。”

杨戬何其聪明，即便她描补得很快，也已从她的停顿中察觉到了不寻常之处。再仔细观察妹妹的神色，他的心更是一瞬间沉了下去。

三妹何曾在自己面前这般喜形于色过？她说的这人，真的是女子么？

正要细细询问，岂料杨婵说着说着，竟神思不属起来，频频往门口看去。杨戬何尝不知她想早些回去的意愿，但明白归明白，心中仍免不了一顿郁闷。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那历来乖顺听话的妹妹，竟也有了不为自己所知的生活？无论是她口中那个模棱两可的朋友，还是私自造出来的那个孩子，乃至这段时日她在华山遭遇的一切，他好像统统不知。

是不是正是因为自己对她的疏忽，才导致她如今难得一次的任性，哪怕冒着被天庭处罚的危险，也要弄一个孩子出来，聊作慰藉？

这种猜测，令这个叱咤风云的天神难得失神了。

等杨戬从诸般情绪中回过神来，杨婵的表情早已隐隐添了几分焦躁，就差没有直接说要回去了。

当真是“有了孩子忘了哥”……

杨戬知道再也留不住她了，心中叹息一声，摆摆手道：“看来我这真君神殿留不住你了，那便快些回去罢，改天二哥便抽空下去看你……”在杨婵寻求认可的眼神中，又不得不添了句，“和你那个孩子。”

“我就知道二哥最疼我了～二哥你放心，沉香很可爱的，等会儿我回去就开始教她说话，到时候你来华山看望我们的时候，说不定她就会叫‘舅舅’了。”

“傻丫头，那孩子才多大。”

杨戬不由失笑，而这次的笑容中，也终于难得带了点令人心折的欣悦神采，显然是被她话里话外的亲近取悦到了。

得了哥哥的承诺，杨婵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由于她心里惦记着孩子和好友，这之后也不消他再催促，便匆匆道了句别，忙不迭下凡去了。

望着妹妹离去时毫不犹豫的雀跃背影，某个心中吃味的哥哥想，看来得尽快找个时候，下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