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的身体情况更加糟糕，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光是起身都几乎要耗尽我所有力气，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我知道我的时日不多了。

缘一变得更加沉默，每天都寸步不离的守着我。有天我醒来发现他收拾好了包裹，看到我醒了连忙将我扶起，目光殷切的询问我：“我们去找珠世小姐好不好，她一定有办法的。”

我想拒绝，因为我知道这没有用，谁也救不了我，可是看着他的眼神，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缘一找了一张厚毯子将我从头到脚裹上，然后背着我出了门。

他跑的很快却十分平稳，我在他背上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漆黑的夜里只有点点星光，远处的虫鸣和缘一微弱的脚步声伴随着风声传入我的耳中，我抬头看着漫天星子，感觉到内心无比的安宁。

我开始趴在缘一的耳边喋喋不休的说起我小时候的事情，他一边赶路一边很耐心的听着，偶尔还会回应我一两句。

“我和母亲居住的庭院里有个池塘，我总是喜欢跳到池塘里去抓鱼，每次抓到鱼母亲都会给我煮一锅鲜美的鱼汤，有次太馋鱼汤，大冬天跑到池塘边钓鱼，结果你猜怎么样？”

我嘻嘻哈哈地说着，“结果我一不小心摔到池塘里，成了落汤鸡，鱼汤没吃到，还害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还有就是我还经常带着阿福一起翻墙出去爬树掏鸟窝，有一次爬的太高下不来，阿福急得跑回家给我找援兵，我从树上掉下来差点摔断腿，闹得家里人仰马翻。最后害的她跟着我一起受罚，我们俩人在庭院里跪了大半宿。”

我摇摇头感叹了一句，“小时候我可皮了，还总是喜欢哭鼻子，遇到屁大点事就会哭哭啼啼停不下来，可是只要我一哭，就会有人来哄我。”

……

那时候的藤原奈奈是在爱的包围中长大的孩子，有高贵的出身、出色的容貌，理所当然的觉得所有人都会爱她。

说到这里，我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抬头望着星空怀念起来。

“说起来我母亲和缘一先生的母亲有些像呢，不喜欢斗争，只要和家人平安生活在一起就很开心。”

“不过我的母亲更加叛逆，她从不和我的父亲联系，也不准父亲来见我，我连父亲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奈奈，”缘一侧过头朝我问道，“那你希望中的父亲该是什么样的？”

我趴在他肩上想了想，“应该是温柔的、强大的，十分可靠，就像……缘一先生一样。”

他突然停了下来，低着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声音很小，像是自言自语。

“我这样的人，也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吗？”

沉默了一会儿，我抱着缘一的脖子认真说道，“会的，您的孩子一定会因为有您这样的父亲，而感到骄傲。”

缘一背着我跑了一天一夜，到达珠世的那里时，我趴在他背上睡的正香。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回到了孩提时期，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都陪在我身边，有母亲、有阿福、有儿时的许多玩伴，还有缘一。

他抱着我将我举过肩头，我坐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看到了更远处的风景，他告诉我我会有光明灿烂的一生。

我醒来时，缘一依然守在我身边。他倒了一杯水，小心地把我扶起来喂我喝下。

没一会儿珠世也进来了，她端了一碗热粥，坐在我身边，捏着勺子一勺一勺慢慢的喂到我嘴里。

我吃了两三勺，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再也吃不下了，只好面带歉意的看着珠世小姐。她什么都没说，放下碗替我擦了擦嘴角。

缘一向珠世说起了这些年的经历，我们一起到过了哪些地方。

珠世小姐面带微笑的听着，偶尔也会给出建议，猜测一番鬼舞辻无惨可能藏身的地点。

她告诉我们，她近来的研究有了些成效，已经制作出可以暂时压制鬼食人欲望的药物。

听到她说的这些我也很开心，我向她表达了感谢，感谢她这些年的关照，以及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

大家坐在一起亲昵地一样聊着天，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融洽。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又顺其自然，没有谁提起我的病情。

我的身体变得十分沉重，平日里动一下手指头都感到吃力，珠世小姐每天都会来我房间点上熏香。馥郁香甜的气息在我身边弥漫着，仿佛带走了我身体里所有的病痛。她会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脸，尽管她的手总是冰冰凉的，我却感到无比温暖。

不知道昏昏沉沉的躺了几日，直到那天我感觉到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重新焕发生机。

我从床上坐起来起身走到廊檐下，坐到能照到阳光的位置，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充分的被温暖的日光包裹起来。

缘一从屋子里走出来，拿了一件羽织披在我身上，与我并排坐下。

金色的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射下来，我眯着眼睛，仰着头感受着阳光的照拂，恍然间想起小时候母亲总给我唱的那首歌谣。

我用手撑着地板，晃着双腿，悠悠地哼唱了起来：

“三吉野，耳我岭，

雪来没准时；

雨来没个停。

我走在山中，

恰如下雪无定准；

恰如落雨不曾停。

……”

“缘一先生，”我停下哼唱，小声喊道。

他俯过身看着我，“奈奈，怎么了？”

“能替我去问候一下住在云取山中的碳吉一家吗？”

我看着缘一请求道，“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碳一郎估计已经长成大孩子了，他们见到您一定会很开心的。”

缘一朝我点点头，“好，我一定会去的。”

“谢谢您，”我朝他笑了笑，突然感到精神恍惚，一阵困意袭来。

“我可以趴在您膝上睡觉吗？”我问道。

他眼里似乎闪烁着泪花，伸手揽住我，让我侧躺在他膝盖上。

这样温暖的阳光，这样温馨的场景，就像梦一样，真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再见了，缘一先生……”

我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