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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平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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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出生在平安时代一个贵族家族,我的母亲是当时京都大名鼎鼎的凌月姬,她是弘徽殿皇太后的第三女,出生于显赫的皇族。只是令她声名远扬的并不是高贵的出身与美丽的容貌,而是她离经叛道的行事作风和与众不同的性格。她待人和善,从不会因为自己高贵的出生,而对身边的下人颐指气使,她平等的对待每一个人,即使是衣衫褴褛的老妪向她乞食,她也会亲自上前将人扶起,并送去蔽体的衣物与果腹的食物。

我从小几乎没有见过父亲,除了受到访妻制度婚姻的影响,更重要的是母亲在生下我后便断绝了与夫家的联系。不仅如此,之后她更是与本家也甚少联络,带着我独立门户,偏居一隅,我出生后的那两年,朝局内忧外患,皇族内几乎所有人都在勾心斗角,为夺名利手足相残,相互厮杀。而我母亲不争不抢,淡泊名利的性格,使得她在那场争端中,保全了自己。

等我年岁稍长,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后,我曾问过母亲,为何要与父亲和身边所有亲人断绝来往?

她当时斜倚在廊檐下,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搭在曲立的膝盖上,坐姿豪放,毫无贵族女子的姿态。听到我的问题,她微微扬起下巴,看向远处,银白色的发丝被夜风吹起,月光照在她瓷白的面容上宁静而又祥和,似乎在回忆什么。

我讨厌这个时代。

她是这么告诉我的,她说她真正出生那个地方,时局安稳,鲜少有争斗,没有饥荒,没有战乱,每个人都可以吃饱饭,每个人都可以平等自由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夫妻双方只能拥有对方一个伴侣,插足他人的婚姻或者背叛伴侣的行为都是不被允许的。

而我的父亲,在娶了我母亲这个正妻后,又继续娶了别的女子。她无法忍受自己与别人分享丈夫,更厌恶这种没有感情的政治婚姻、与贵族阶级视普通人性命如草芥的恶心做派,只是她没有改变这个时代的能力和拒绝那桩婚姻的权力,只能在生下我作为母族藤原家族的继承人,达到她的母亲弘徽殿皇太后的期许后才得以逃离。

“那您真正出生那个国度,就是世人所向往的极乐净土的?”我问道。

“世人口中所谓的极乐净土,根本是不存在的。”

她突然笑了笑,起身将我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继续说道。

“即使在我真正出生那个国度,大家每天也要不停地为了生活奔波,疾病与苦难还是会随机降临在任何人头上。可是奈奈,你要明白,你是幸运的,在这个战乱动荡、人命贱如草芥、平民就算每日四处奔波,却仍然食不果腹的时代,你出生在贵族家庭,一出生便拥有了常人努力奋斗一辈子都无法到达的财富、地位,这是何其幸运呀。”她注视着我的眼睛,摸了摸我的头,“但是你要记住,生命是平等珍贵而又圣神的,即使你拥有可以随意处置他人生死的权力,也不能践踏别人的生命。”

十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名叫月彦的少年,他比我大一岁,是产屋敷家的嫡长子。这个家族地位显赫、历史悠长,在朝堂上身居高位、要职的亲眷、门生不计其数,我母亲虽然出生皇族,但是早已与世无争,与本家基本无甚联系,手上更没有半分实权,与这样的大家族相比,实在显得有些势弱,产屋敷家的到访令人感到意外。

那是个初夏的午后,我坐在池塘边的树荫下,光着脚踩水,披散在身后银白色的长发随着我的动作一下一下拂过水面,带起细细的涟漪,从湖面上吹来的风带着阵阵凉意,枝桠的缝隙里漏下斑驳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晒得我有些昏昏沉沉,我正思考着等下要不要回寝殿午寐,却被一阵咳嗽声打断思绪,抬起头看到左前方那条林荫小道上,站着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年。

他带着一顶高高的乌帽子,微卷的黑色头发露出几缕,随意的垂在耳边,他身形削瘦,白色的狩衣套在身上显得有些宽大,明明已经初见夏日的端倪,他却还穿着初春时节的装束,苍白略显病态的面容,衬着微微张开的樱花色般秀美的嘴唇,就像一枝在风中摇晃的梨花,红梅般的瞳色在阳光下灼灼生辉,看的我有些头晕目眩。那是个漂亮的过分的少年。

我微张着嘴目光呆滞的看着他,甚至忘记了表情管理,直到我的侍女阿福匆匆跑来,提醒我今日有客人来访,让我快回去换身衣服与母亲一起去主殿迎客,我的目光与他的视线交汇,回过神来,才惊觉我竟一直盯着人家的脸,这是何其失礼的行为,我慌忙的低下头,手忙脚乱的想从地上起来,等到阿福将我扶起为我穿上足袋和木屐后,再抬头看时,他已经离开。

昭月夫人是个端庄美丽的女人,他是当代产屋敷家主的正妻,有着高贵的出身。她似乎很擅长社交,一见面,她先向母亲问候寒暄之后,便拉着我的手将我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母亲是个不喜欢社交的人,平日里总是关上门,呆在宅邸自娱自乐,我也很少见生人,遇到这样的场合,有些手足无措,除了保持微笑点头附和,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

虽说是第一次见面,昭月夫人却一点也没显出局促,与母亲聊着日常琐事,她口才甚好,一些再普通不过的家常,从她嘴里说出来也变得生动有趣。我举着茶杯慢慢啜着茶水,暗暗惊叹,这口才,不去朝堂上做个言官实在是可惜了。

喝茶的间隙,我偷偷抬眼看了看跪坐在昭月夫人身后的产屋敷月彦,他举止矜贵,腰杆挺的笔直,显得十分从容,即使时不时低头用衣袖挡着嘴低声咳嗽,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仪态,更加流露出一种病态的美感。

用过晚膳后,母亲带着我一起站在大门前送客,直到坐上轿撵前,昭月夫人还拉着我的手与我说个不停,邀请我务必跟她一起参加下个月的夏日庆典。她告诉我,那天晚上会聚集很多人,整条街灯火通明,大家会一起围在篝火前跳舞祈福,到了半夜神社河畔还会放起烟花,七彩绚丽的烟花能将整个天空照亮宛如白昼,听得我很是向往。

直到大门合上前,我的目光还跟随着她们离去的车架,等我回过头时,似乎听见母亲轻轻一声叹息,我想她一定是累了,这两年来她身体越发不好,想必下午的会客很是伤神,我忙将她扶回寝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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