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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青青子衿(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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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长生诀》的一些信息在《人间仙楼(七)》

———

宣虞打开、进入传承秘境后,搭载着其他人的灵舟也缓缓下降,于是众人得以更近距离地接触这座“云水禅心”。

只见湖水因被厚彻的渊冰冻覆,倒尤其显出质地的清澈,如一面广袤剔透的镜子,完全反照着天空浮云曳游其上的景象,更散发着逼人的灵气,让众人都不由生出了心旷神怡的舒畅之感,仿佛心境都被涤荡。

便有修士享受之余,不由羡慕起了蓬莱祖宗底蕴留给后代的这份福泽:“你我这样远远观之,尚且如此受益,想也知真正进入秘境,神魂将会得到怎样的滋养……”

然而施钩玄听到这种议论,却教训身边这些孩子:“别听他们胡诌就掉以轻心啊,等到你们走一遭就知道厉害了,一旦进入此间,就相当于置身在了云水真人那缕神魂的包裹中,说白了,就是要在大能意识流中清醒地经历一次‘搜魂’的淬炼,为的就是防有那心术不端的混进蓬莱内门,日后以歪心思霍乱门派,坏了宗门根基,对,能熬过这份试炼当然会在这过程中受益匪浅,但常言有道‘水至清则无鱼’——有几个人能经得起道心的至察?不然剑仙怎么会越挫越败?这种试炼多了犹为不是能受得住的,可想见本身都会成为迈不过去的心槛——那经历过后直接道心崩坏的,蓬莱史上也不少见。”

***

宣虞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微敛双眸,运转冰心,甚至强行催动还未达到的第二层境界,直至确认了对面的身影始终没有消失改变,显然真真切切是孟水云现身的神魂,才垂下剑尖,解释:“无虞少年时代在蓬莱集贤阁曾见过您的肖像,更多年临摹您留下的书帖,与长生君谈论追慕您的为人,也清楚这个秘境的特点——所以方才并不确定您这抹身影是否是我因念念心想才生出的幻觉,稍有失礼,请祖师宽谅。”

孟水云闻言失笑,这个年轻人!话粗听上去说得倒无比动听,可行为呢?——他一直在强力运转冰心,可不只是出于他所说的缘由,更重要的,他分明是在以此抵御禁止孟水云去深入探察他的心意!进入这个秘境的蓬莱门人,神识都会尽处在孟水云的洞察间,数千年来比宣虞修为境界高的、个性狂悖的不知凡几,但从没人能和敢像宣虞这样,明目张胆地不配合、忤逆祖师!利用《长生诀》的独特心法在自己心神外御了层坚冰捍卫,让孟水云什么具象也看不清,而如果孟水云蛮力予以摧毁这层隔膜,很可能就会一起毁掉宣虞的心神,这也才是孟水云选择现身与宣虞相见、直接问话的原因。而宣虞此番答话间提及与长生君的关系,算是默认了修行《长生诀》,却只字不回显然更为关键的“仙魔同修”质疑,不动声色地将话语的主动权小小夺回了手中,这样以退为进的话术或许真正意义不大,孟水云却可以凭此更看出此子性格的极度强势、甚至面对自己时也定要处处寸步不让、不惜硬碰硬角力!

“即便是飞升仙家,生剔神魂也是极痛苦的损伤,更重要的是,这相当于在此方世界永久留下挂碍,更是把自身的修行功德永远与蓬莱这座小世界的宗门发展牵扯,但我甘之如饴——在师授试炼被废置的这百多年,我曾多次设想,我若下次还能见到蓬莱后生,会是谁,但其实,我觉得是江潮生的可能更大些,”孟水云颇有感慨:“直到十五年前,我感知到若水力量重归于天地,再之后,我等到了你。而你,让我很惊讶。”

孟水云没有丝毫夸大,即便是他这样真身为飞升大能、已镇守一方宗门数千上万年的存在,也鲜见得——如此真正的“仙魔同修”!一来,是由于仙魔根本道心不同,仙道的道心在于正、一,魔心则充斥着怨恨、憎恶、痛苦、恐惧、嫉妒、贪婪等等一切负面欲望情绪,两道心法出发点便南辕北辙,自是殊途。二来,仙道吸收天地灵气转化为自身的灵力,而魔修则炼化的是阴邪魔气,一者为天地清气,一者为浊气,倒不是这两种性质的力量一定无法被兼容共存,而是清气当然越符合其纯净精一的本质就越强大,而魔气则正有相反驳杂的本质,因此有强烈的扩散污染性,一旦存在,就一定会稀释和污浊正统灵力,这也就是为何正道修士一旦走火入魔,控制不住体内的魔性,往往从前正道的修为也就会荒废,兼之道心污染,便不得不顺应走上魔道了——简言之,并非同时炼化灵力、魔力便可称为仙魔同修,清浊这两种力量的相互抵消反而极易阻碍修行者进益,而这两方力量一旦都愈发强横起来、激烈冲撞下甚至极可能爆毁修士的身魂!这百害无益的岐路当然不能被称为“道”,以往有不得已或不信邪的修士非要强妄而为,无不只是以身证明此法确是违悖天常的逆施行径,为天道所不容。

但大千世界,凡事、常理都有例外。孟水云能感觉到,宣虞体内流转的灵力、魔力气息,虽也免不了相互间的交融、搏力,却没有造成明显冲突,还恰恰是互为表里、相辅相成!灵力对外表现更加强硬,平素冰封、镇压着魔气,让其无以外露,而也因灵力有那内蕴魔气的打底,尤其两者间时时都在做着澎湃较量、交互影响,让宣虞的气海远比普通金丹期浩茫,内中的修为力量,冰灵力得魔性的渗透愈发阴寒,魔力也得冰灵力的滋养更加深醇,总和便至少有同境修士的双倍!其图景恰如那不停游动的阴阳鱼一般,而此等极致广寒之气海环境中所孕出的金丹,更是一颗与月同色的殊品寒丹!就如冷月升于滔腾的海漩与稠浓的夜色间,向整座气海散发着寒霜一样迷蒙的亮银冷晕,如此太阴光华——竟与月妖途径那“妖神”族裔才可能练就的十一品妖丹品相极相近!使得宣虞这个人类修士的灵力显然也具备了同样近似的隐蔽、迷障等特殊能力,完全掩藏住了他自身的魔气。如果不是云水禅心秘境本身的特殊,以及孟水云即便是分离的神魂也有仙家境界,更因深知《长生诀》内情悉心辨别,恐怕都会被宣虞瞒天过海!至于造成此种特例的缘由,孟水云能轻易想通一半——显然这两种力量共同来源形成于一套修炼心法,一套自身灵性魔化了的仙道至典:《长生诀》!

孟水云当初负责坐镇归藏秘境,怜悯《长生诀》鸟尽弓藏的境遇,故而耗费九九八十一日夜与其坐而论道,以同出而平和的《素问》心法帮其慢慢调整梳理本身的灵性,将那小部分犹未彻底被疯狂魔性玷污浸透的灵性文字抢救分离了出来,带出远离秘境中的污染源头,于是才有了蓬莱藏经阁这个虽不完整但神智还算清醒的“长生君”。可很快,孟水云发现,他还是托大了——即便已被废去威力更强的后半段,还被他糅和进了《素问》内容曲改,蓬莱修炼这门《长生诀》的天骄后辈还是或实在难以坚持不得不前功尽弃、道途从此止步,或最多捱到第四境“渊冰”便被那心法里万丈深渊一样空洞绝望的黑暗魔性最终吞噬道心,完全走火入魔!“悔已晚矣,我这才醒悟自己被长生的真灵骗了,祂求我将分身带离秘境,并不是为了保留住这部分灵性,恰恰相反,那些我以为未经玷污的文字,是祂刻意呈现的假象,正像你炼出这修为——内中藏着至深的魔性!祂根本是为了报复所受不公,报复这世间的修道之人!所以我醒悟后便把祂这分神永远封印在了藏经阁,让他无法去祸害世人,更留下警言,明令禁止蓬莱弟子修炼!”

“但如真人所见,我已平顺步入五境第二层,并且至今仍未感到瓶颈,只能说明即使是真人也有走眼的时候,至于真人说长生君非善类——哦,我知道,可并不在乎,”宣虞轻笑道:“对了,长生君还托我带话给老朋友呢:‘老家伙改改你那好为人师的癖病吧,自以为严控着蓬莱代代道统延续,实际呢?你根本干涉不了蓬莱什么,被江潮生束以高阁的这么些年,有没有终于发现其实你的情况比我还不如?’”

这话嘲讽得相当不剩情面了——因为极致运功自然免不了气息大量外泄,宣虞对孟水云能觉察他修炼秘密其实存有心理准备,对这类高高在上审视他的男性长辈挑剔不喜自己,更早习惯了——他的态度向来都是报之以直,所以把孟水云生生气笑了:“一直未来得及问,你与江潮生究竟是何关系?能继任掌宗,他非自然的死是出于你手笔?”

“在外人面前,我需称呼他一声‘师尊’,虽然他除了该如何在悬殊、看不到一点希望的绝境压迫中薄冰求活、卧薪自处、反杀刀俎外,明明什么也没教过我,”宣虞颊边漾起一个清恬的小梨涡:“不过真人将他的死全归于我未免也太高看我了,只能说多行不义、失道寡助。”

“你这样的性情、能耐以及身怀的这份特秉,江潮生其人能容得下才是咄咄怪事——至于你的本事到底有多少,我具体试试便知。”孟水云也摸着了宣虞几分性情,知只靠言语必不能使他退让,便并指为剑,在空中迅速书写出了如山海般偌大的“师道”二字,那铁画银钩的一笔一划霎时俱化作锋芒剑气杀向宣虞!

***

灵舟上,左右无事的众人都在三两交谈,宋文期指着个穿著青衫道士服、身材高大、气质却颇落拓不羁的男子跟兰因、钟纨介绍:“那就是天机观清妙真人的大弟子沈乾,我给你俩的转运蓍草就是跟他求来的——怎么样?很灵验吧!”

钟纨却道:“可我听爹爹说这就是骗钱的噱头,是这位沈道人几十年来行走江湖爱耍的老把戏了。”

宋文期大惊!赶紧去找神秀居士求证,神秀居士正在指导钟砚作画,闻言笑道:“他是不是跟你强调‘心诚则灵’?”

兰因则被钟砚正在作的画吸引了——丹青引这脉画修讲究的就是一个乘兴而作、一挥而就,从而最大程度抓住留存那一刹那闪逝的神意在笔端,所以钟砚这么会儿功夫就已把宣虞方才出剑的形神再现了出来,钟砚不愧画道小有所成——这画作得颇有可圈可点处,无论宣虞翩鸿般游曳的身姿,还是所持断水剑梢的凌厉冷意,尤其那满卷鹤灵般漫空飘散的雪意,亦把这一剑的剑意做到了具现,但……钟砚完成后却不大满意,就像他这几年来一直感到的:表现上始终差着那么一截,这时却听兰因看了会儿画后搭话道:“你没把我师父模样面容画细致啊?只有飞扬的发丝。”

“嗯,”钟砚说:“我功夫还不够,如果画得太细反而破坏了意境。”

“哦,”兰因若有所思:“不过你把师父握剑的手画得好好,完全就是像这样的!这幅画能送我吗?我很想拿回雪居挂到卧房墙上……”

钟砚受宠若惊,对于他现在这样的半吊子而言,有人求墨宝可以算幸事,除此外未免不好意思:“你要挂在雪居啊,这…说实话我自己都觉得这幅画摹宣宗主的剑意和气质神韵还缺了点什么……”

兰因这时正在想着回去后把这幅画与卧房里现挂着的师父给自己作得那幅画像,一左一右并排挂到一处时相映照的样子——闻言,便不假思索道:“是啊,你没画出我师父剑意里最显著的孤独。”

“孤独?”钟砚初听甚至觉得有点好笑,这是什么形容啊?

“对啊,”兰因以为他没理解,更详细地解释:“就是完全不被任何人理解的感觉,天地广袤,但他只有一个人和一柄手中的剑,那茫茫大雪下埋藏的是任何人都看不到,他也不愿向任何人显露的心迹……”但兰因看到了,所以在兰因眼里,宣虞纵然强大,却也像他单薄的背影那样,始终让兰因感到心疼,让兰因的情绪和视线都更由衷紧密地追随着他,任何宣虞的细微都会牵动,虽然师父并不甚知道,但兰因的心是时刻和他贴在一起的——不过如此隐秘的心思与宣虞的心迹一样,兰因也不愿和任何人分享,只会自己一个人默默体会品味。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一人一剑雪中独行于天地旷茫的孤冷……”钟砚喃喃,再看自己的画,顿时就觉得意境浅薄、不堪入目了,他在画道上素来是有几分痴的,居然抬手就想撕毁了去!

兰因急了拦他:“你干嘛!”

却这时,秘境湖面的冰层尽数碎裂,其中恐怖汹涌的灵力流动,甚至遥遥波及得他们这叶泊于半空的灵舟都险被倾覆!

薛潜捋须:“看来祖师已亲自出手‘考业’了。”

裴衔见他一副成竹自得的神情,不由笑:“薛师兄怎么就如此确信宣无虞一定不能成事呢?”

“成什么事?”薛潜嗤笑,“你我皆知祖宗最重道统,蓬莱真正的剑道绝学,宣无虞可学到过半成?他算师承江潮生,可江潮生始终被拦在内门外,对我蓬莱剑道真传亦属于门外汉,”薛潜作为蓬莱第二十三代宗主含景真人收入内门的弟子,无疑是有资格说这话的,“祖宗对于掌宗者的考察一向最是严苛,就是以往那极受前代宗主厚望、选为继承人悉心栽培多年的真传弟子,也不是没有被认为半间不界否决的,他宣无虞凭什么能入祖宗法眼!”就此一点,他再天赋出众如何?甚至自己走出剑道可以独创剑法如何?越如此,不越显示他非蓬莱嫡系正统传人,又谈何继往传道!

裴衔也不得不承认他所言有些道理:“但我记得宣无虞学剑那会儿经常到集贤阁翻前辈先贤留下的诸剑谱吧,尤其是祖师那副书帖,说不准得了几分真意,湘离学士从前不是常夸其书法有成?”

“若仅仅是靠研习剑谱就能学得精髓,那还需要什么师徒相授?”薛潜嗤之以鼻:“我说裴老弟,你话里干嘛要这么长他人志气?”其实要真照薛潜那个资历排法,裴衔才是含景真人的关门得意弟子,而薛潜不过一记名弟子也,但裴衔因受江潮生迫害,虽侥幸保得了性命,却似乎早丧失了全部心气,只愿安心守着妻儿度日,这会儿也不答话,视线的落点仍在落夫人与裴积玉的方向。

而落夫人正问裴积玉:“可感到什么?”

裴积玉神色凝重道:“不太好。”

***

或许薛潜的纸上谈兵论确中某些肯綮,孟水云不能读心宣虞,所以更执了意要靠暴力试出他的底细,没有多留手,锋锐强大的书剑之意将断水所有使出的雪鹤剑气尽斩杀得铩羽纷纷!

“呵呵,”孟水云意味深长道:“都已被看穿了,还深藏什么呢?”

宣虞抿唇,断水的剑灵感知到他心意的变化,围着他飞舞唳鸣——宣虞突然一抖左手,藏在广袖间的穷奇剑匣里划出了另一把剑:非邪!

握住非邪催动的一霎,蚀红的血魔剑气狂溢散开,竟在流动中给周遭结成了一个弥漫满血雾的结界,而血色涌动最浓郁处,更是染成了一介湿淋淋的满月,又渐渐融化似的蚀尽!而孟水云作为秘境化身甚至能感到这天地间的极致阴邪之气此时都在飞快向此汇聚!宣虞的瞳色也在血月消蚀后转为暗红,他掠身纵剑——

非邪暴涨的血魔剑气化作穷奇御万千魑魅之凶恶法相——这一剑袭来的骇人威慑,孟水云都不敢生生硬接,手中幻化出法器:一副水磨玉骨折扇,竟是颇严阵以待的架势。

但这时却有人耐不住先于他对宣虞出手了!——云水禅心除了作为蓬莱师授传承之地,还有另个用途,就是孟云水后历代宗主羽化后本命剑的埋剑之冢,而这些本命剑上亦附有诸大能残存的神识,此时,总共二十一把本命剑同时被宣虞释放的魔气引动,纷纷从剑冢中飞出,怒极的剑意着意引来了二十一道天罚般的雷霆:“不肖之徒受死!”

“退!”孟水云挥袖厉喝,玉扇与非邪同时短兵相接,非邪凶暴的魔气甚至引得孟水云不得不调动整个秘境的力量相抗:“魔界伴有血月全蚀天相,能驾驭上古魔主黎贪这把本命剑,而在你引动魔气时这世间的天道甚至天然向你倾斜——你是天命魔体,甚至天道选定的魔主?!”

***

同一时刻,正在通过下渡九曲冥河而去往魍魉鬼域的提桓有所感应,忽然伫足,眯眼向着东方眺望良久。

鬼域极阴湿的环境对金翅鸟天生有一定克制,同行的檀金难得见他如此肃容,不由警惕:“怎么了?”

“今日是四月十五——宣无虞选定的那个什么师授之期?”提桓勾起唇角:“有些意思。”

而蓬莱,云水禅心秘境外也起了天地极端异象,竟有霎那日月同辉,所幸秘境骤然的风云变色、波诡云谲、天昏地暗恰好掩盖了那轮一闪而蚀的血月,黑云压催,更酝酿了数十道天雷齐齐劈下!薛潜瞠目,这时显然也有人跟他想到了一处,咋舌议论起来:“这么大的阵仗,难道是宣无虞要渡劫晋升元婴不成?”那无疑就将是当世五百年间最年轻的元婴修士!

在众人的猜疑称叹声里,薛潜不免神色扭曲,兰因却也无法感到高兴!不仅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且体内的绿株也在诡秘不安地搏动,他不明白缘由,而姬珣更说不清所以然得差点腿软跪到了地上,遏制不住想要战栗乃至惊叫的冲动!

——这里所有修士,或许也只有郗兑真正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郗兑也十分不可置信,风浪略掀起他蔽目的丝绦,而他眼眸里正显现的命象图——宣虞的命线代表的气运突如其来地暴涨!强势得不仅再无被提桓数次逼得命悬一线的迹象,甚至分明与其分庭抗礼!这一刻,郗兑有感只要宣虞想,那么他根本不必时时、处处被提桓排挤、迫害、放逐,他完全有能力像这样旗鼓相当地与提桓去争这个命主之位!“原来我一直都想错了——不是提桓在争夺中始终处于显著优势…而是很多时候,宣无虞或许根本没有去和他争据这个命格…就像现在,如果宣无虞也动用了天赋的这份气运、力量,提桓显然没办法阻止——因为他们是天命所平等赋予一切的双生…”可随即涌上的便是更多不解:“那宣无虞到底为什么从前不去争抢?这也分明是天道所给他的啊?以他的性格,如果是对在乎的东西,一定会……”郗兑蓦地醍醐灌顶!

***

孟水云挥袖喝退天雷后,便专心与宣虞对招,玉扇与非邪以肉眼几乎难辨的速度碰撞!宣虞在使用这把魔剑后,出招无疑凶悍太多,给孟水云的感觉与他运用断水时截然不同!孟水云现在的存在虽只是一缕神魂,且受限于天道,但在秘境法阵的主场加持下,也至少能调度出元婴中后境的实力,先前才能将宣虞杀得毫不夸张地说是毫无还手之力,然而此时,孟水云的力量威压仍像那山海一般磅礴凝实,但他却感到,宣虞在无可挡地撼山、劈海!他的玉扇法器甚至在一下下与那把曾经兵主本命剑的直接冲突中起了碎纹!

这种对比实在太鲜明了,如果说运用仙道灵力的宣虞如他那把断水一般,是把足够尖厉冷峭的剑,那么真正释放魔气的宣虞就像那把非邪一样厚重暴虐,完全不讲道理地凶横压迫!这里有天道倾斜阴邪之气襄助的加持,但也很明显,和宣虞的体质、功法分不开关系,孟水云终于想通了他从前未明的那另一半原因,连他都难掩震惊:“你根本不是仙魔同修!不错,真正的仙魔同修压根就是不可能的!而你是‘以魔修仙’才对!——正因为你是这样的天生魔体,才能受得住《长生诀》至深的魔性!”

宣虞对他突然罢手有一瞬的诧异,自身的动作也防备着停了下来——虽然在来这儿之前,长生君曾亲口对他承诺:“放心,你就什么谋划也不用做,大大方方的,那老头子绝不会为难你什么——这是他当年欠下我的赌约,老头子的性格一定会践诺的,而且,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见到你,应该还会很高兴。”

但宣虞对此其实保有一定怀疑,刚才甚至真有对孟水云动杀心!可孟水云紧接着竟果真哈哈大笑起来:“我输了,长生,想不到你在万年后能有这份运气!可我何尝不是又赢了?!我当年花大力气逆改你的功法,原来并非徒劳无功…竟能使魔修仙…不知你的真灵看到这结果是何感受!”

“可你既是天命魔体,自然亲和阴邪,七情六欲也天生重于常人,所以以心法修炼出的阴邪魔气才是你内功的底蕴根本,而你利用《长生诀》的特殊特点,才再将魔气炼化成了灵气,对你来说修魔明明比修仙要事半功倍太多,可以说那才是你应该走的道,”孟水云彻底明白了宣虞的修炼内情,却还有最后的疑虑:“但你为什么会选择现在这条曲折的道呢?——我希望你能坦诚地回答我。”

“《长生诀》对当时的我而言是最好的选择,”孟水云态度变得太明显,宣虞当然不介意兵不血刃地解决:“当然除此外,也有一点别的原因,在我五岁时,曾有个人人称颂救世英雄、德高望重的正道大能算出说我是阴魔之体,是天道派来祸世覆灭仙家的妖魔,要杀了我拯救苍生,”宣虞笑了下,双手压在非邪剑把,按住了它的蠢动,“其实仙也好,魔也好,我本都是无所谓的,都不过是达成目的的手段而已,但我讨厌所有强加给我的东西,什么正道大计,什么天命,真人方才说顺其昌,可我就是不愿顺从这些讨厌的东西给我做好的安排,我就要走上和他们所想相反的路——我不仅要修仙道,我还要成为这仙道的领主,站在最高处,让所谓视我为害的仙家不得不对我俯首贴耳!”

孟水云笑道:“小子野心倒大!”说着一抬手,便已幻化出棋盘云子在两人间:“我来考考你是否当得起这天下执棋之人!”

两人对子间,孟水云又问:“你也实是个胆大包天的,还是真把我想得太君子?——就不怕我真拼着这缕神魂不要食言于长生?你也看到了,你这么个存在,对同眠在此间的这些个家伙来说,可就没那么容易接受啊。”

“事实上,我对您这么容易接受才感到惊异,但我和蓬莱现在的处境,有不得不冒险的理由,”宣虞道:“我仇人太多,而或许也是因我成就太低,无以震慑——不少人认为江潮生死后,蓬莱日暮途穷,所以当年我继任宗主后亲自向玄冥宗陵阴真人发的数封请求拜帖,从来没有过回音,如今昆仑也特意上门来辱我,这些或许还都是小事,但更进一步呢?真人恐怕不知,就不到六十年前,有个叫崔晏的年轻修士,天资心性俱是卓绝,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坏就坏在其出身的阴阳宗败落已久,不仅他被江氏老祖看中纯阳之体夺舍沦为孤魂野鬼,还因被悉知宗门有一祖宗传承的阴阳大阵,极适合襄助夺舍后身魂融合,于是那江氏老祖就穿着崔晏身躯,杀进阴阳宗,屠杀了他满宗门,而从此将宗阵据为己有——我从来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不想自己和蓬莱也步其后尘。以及我还有一点私心的理由……”

“陵阴那个老癞还活着呢?”孟水云皱眉——陵阴作为玄冥的开宗老祖,活到如今,少说也有上万岁寿元了,且玄冥整个宗门都一向深居简出,因此与其相关的一切都笼罩着神秘色彩,外界有人认为其与孟水云现在的形态差不多,还有人甚至猜测陵阴这个道号可能是由代代宗主延承,现在已不知迭了多少代,但听孟水云的口气显然不然。

看出宣虞想问,孟水云敲敲云子:“专注棋局,一会儿告诉你,”又道:“还没说完呢,你私心的理由是什么?”

“活着死后,江潮生一直以来都是笼罩在我头上的阴影,我有预感,如果我完成这件他一直耿耿于怀又做不到的事,我的冰心第二层便能突破,”宣虞在心里默默补充:这样也才算真正杀死了他。

“我早就感到你对江潮生的芥蒂之深,让你对师者都没有好感,所以方才才会故意用‘师道’的书剑意刺激你,但我也希望你能看开,”孟水云道:“你在师徒关系中被亏欠的已不可追,但或许你可以在自己的弟子身上找到弥补。”

宣虞听到此,才不自觉地露出了带有真心的浅浅笑意:“说到这里,我有个请求,蓬莱现在的弟子中,有几个都带有妖族血统,我希望真人能像对我一样,宽待他们的出身。”

孟水云深深看了他良久,突然道:“我和你说过蓬莱与我自身息息相关,而我自二十年前便感到蓬莱气运在转好——我并不是因为与长生的约定才选择你。”说着,一扬衣袖,宣虞便感到一股清正之气与无数秘文被注入了他的神识!——仙人抚顶,将只有历代宗主才有资格获知有关宗门的最高机密传授,也将蓬莱一缕气运真正系于他身,这是正式认可了宣虞作为蓬莱第二十四代掌宗人!

随即孟水云微微一笑,便消失在了原地。而宣虞冥神研读着那些辛秘,许久后:“原来是这样……”

不觉时光飞逝,等宣虞终于睁开眼,竟看到了公输祈和施钩玄就在自己身畔!

宣虞难得愣神:“你们…?”

公输祈正专注研究宣虞和孟水云那局手谈,还是施钩玄回答他:“你这是打坐了多久啊?祖师都现身到外面放了两批人进来了,至于我俩,当然是率先通过了呗,还要谢谢你提前开导我!我居然在这里头心境有了突破,”施钩玄难掩得意:“祖师还亲口夸我再接再厉必大有可为来着,对了,祖师跟你赠言什么了?”

宣虞觉得他这样攀比幼稚得怪好笑的:“别谢我,要谢就去谢天白和兰因激励了你,”顿了顿:“他们当下也进来了?”

“嗯,说实话,我有点担心阿纨——她之前那个心魔,”施钩玄皱眉:“兰因和天白还好,一个没心机的小孩子、一个二愣子。”

宣虞没答话,他的心思全然和施钩玄相反,从优昙婆罗发芽开始宣虞就在兰因丹田内布下了浓郁灵力,遮蔽这魔株的存在和气息,一直以来瞒过了包括落夫人和长生君在内的所有人——那么这次,能不能瞒过孟水云呢?兰因和自己的情况又不太一样……

这时,正被宣虞所惦念的兰因甫进入秘境——孟水云在秘境的水面上洞开了深入的水阶,兰因踏着进入,就发现这水做的奇异阶道竟也在秘境的水域里向下延伸着。

“一直沿着这条‘问道’走下去,到终点。”孟水云的身影道罢这句叮嘱就消失了,身后和兰因前后脚进入秘境的闻人语、施天白也随即不见了。

兰因心下想着决不能比他们慢,飞快迈向了第一阶。

但脚刚踏在其上,眼前的场景便彻底变了,水波幻影,使兰因完全感觉重新置身在了万魔宫那座他曾生活了六年的水殿。

兰因早从宣虞和施钩玄那里得知过问道考验的本质,一点也不害怕:都不过是幻觉心相而已!但“神幻”的声音随即在兰因耳畔响起了:“你很清楚你根本不是个正常人吧——小怪物?!”

扣扣动态from蘭蔭:這個世界沒有人理解giegie、除了我,桀桀

至此可以明了,宣虞从来就不是纯粹的正道修士,他也从来都和提桓走的是两条完全不同的道,非魔非仙非鬼,特别又有人的七情六欲,属于修罗道“常常带有嗔恨之心,执着争斗之意志,终非真正的善类”。他能接受兰因这个魔种,对兰因种种约束自我做个社会意义“人”的要求其实都是他自己走过的路,只不过宣虞这么做不是因为他有多强的道德感善恶观,支撑他的恰恰是切身受过此害的恨,是我绝不会让你们趁意和成为你们这样的人,而兰因能做到是出于“爱”而已,下一章是我早就想写到的内容,争取快点,怎么能码得现在这么慢!怒!

关于本文的一些战力设定补充:

宣虞兰因提桓甚至包括姬珣,很明显是一个修炼道源,就是月阴,这里面除了宣虞是彻头彻尾的人,都和妖有关系,就是裴积玉说的月妖,关于这个道途,前文提到过的一些妖类,比如鲛人是四阶,冰蟾是六阶,六阶相当于一个灵智能力的分界线,雪狼是八到九阶(和个人的修为有关,这个族类最强甚至能到十阶,不过雪狼和其他月妖有极大的区别,天赋很大在战斗上,就是裴积玉告诉兰因的为什么姬珣强,而出场的那个成熟体蜃女就是十阶的“妖灵”,十其实已满,相当于修士元婴满境,也是道分界,而这章提到的十一阶即落夫人口中“妖神”,到了这个等级的血脉其实突破了狭隘的妖道,金翅鸟和龙也都在这个等阶,而“妖神”上还有十二阶“妖皇”,属于不一定会存在的,如果存在一定是特殊情况,更多不剧透了在文中去展开吧

还有宣虞为什么最后从江丹秋手底下逃了一命,而江丹秋都只察觉到了魔气也在这里揭开了,以及一个伏笔不知道有没有宝宝发现,就是宣虞那次伏杀能精准定位靠得是裴积玉给江朝颐准备的挂着灵铃的玉狮子骢

第107章 青青子衿(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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