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柘跑到桑果身边时，根本没听清桑果都喊了些什么，只本能冲过去，当看到是小坏肚子疼，才松出一口气。
再看向一旁桑果和小枫，他见两人都一副小坏要怎么样了的表情，只差没哭出来，就蹲下身，摸了摸小坏的肚子。
手触上的一刻，奚柘感觉它好像抽搐了一下，还不停喵喵叫，就皱起了眉。
奚柘记得，上一世因为前一日桑阿婆突然摔伤，被抬回来时叫小坏看到，它就急得不行，当晚肚子突然胎动，后来夜里难产，只产下了一个还没巴掌大的猫崽。
猫崽体弱，小坏又全部心思都在桑阿婆身上，只肯团在老人家身边，不搭理自己孩子，也不肯喂奶，小家伙呢，又不喝桑果喂的米汤，就这样，没多久便离开了。
那之后，原本胖胖的小坏，开始寸步不离地守着桑阿婆，不肯吃饭，身子越来越瘦，到它死在老人家坟前时，都瘦成了一把骨头，叫桑果难过许久，以至每当她思念阿婆之际就也会思念小坏，从此更不敢再养任何猫狗。
想到这，奚柘便紧张起来，这一世，他不想让桑果再因任何事而难过，就不能再叫小坏出一丁点事，可又该怎么办呢？
要不，去请李郎中来？
奚柘正犹豫，桑阿婆这时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老人家淡定蹲下，伸出那双有些枯瘦的手，将小坏拢到自己身前，然后摸了摸小坏的肚子。
“没事！看把你们急的。这小东西是头胎，生起来恐怕要吃些苦头，但我摸着它肚子里应该怀的不多，没大事。行了，都别围着了，叫它自己趴一会儿吧，离真发动还有些时辰呢。果儿，去给小坏弄些吃食和清水来，就放它身边。它饿了渴了会自己吃，到时候便有力气生了。”
奚柘愣愣看向桑阿婆。
也许……不需要自己再去做些什么，今生桑阿婆没摔伤，小坏和它孩子的命运就也跟着改变了呢？
一旁，桑果和小枫还有后跟过来的二槐，也都在愣愣地瞅着桑阿婆，他们眼神里全是毫不掩饰的信服。
“阿婆，你怎么知道？是算出来的吗？”桑果声音里透着好奇。
桑阿婆就笑：“算什么算！它那模样和肚子，只一看一摸不就知道了。阿婆年轻时曾给小猫小狗，甚至马儿都接过生，连你和小枫出生，阿婆也全一旁看了，还有什么不知道？”
“哦……”桑果有些意外，她垂下眼想了想，忽又仰起头问道，“阿婆，你怎么连马儿都接过生啊？是在哪？怎么都没告诉过我？”
桑阿婆无奈地摇了摇头：“行了，别问了，快去给小坏弄吃食吧！你一天怎么总是满肚子的问题。”
桑果知道，这是阿婆又不想说了，就乖乖点头：“嗯，好！”
奚柘也看出来些，虽然他对桑阿婆的过往也十分好奇，但想来，那应该不是一段太好的记忆，就别让老人家再去揭自己的伤疤了。
于是他站起身，牵起桑果的手：“走吧，我带你去给小坏弄吃食。”
“嗯！哥哥，你带我回我家一趟呗，那有我秋天时给小坏晒的一篮子小鱼干。”
奚柘笑笑：“好！”
小枫赶紧跟上：“我也去！我也去！那小鱼干还是我跟果儿姐一起去南塘摸的小鱼晒的呢。”
结果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赶紧捂住自己嘴。
完了，完了！说漏了！大哥从不让自己和果儿姐在没他和二哥的陪伴下私自去南塘啊。
二槐这时走过来，笑着捏了捏小枫的后颈：“得！不打自招了。”他又抬头看向自己大哥，“哥，今天除夕，不说他们了，行吗？”
奚柘脸上笑意未减：“好人坏人都叫你做了。行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后面那句，他看着桑果和小枫说的。
两个小的立马站直，保证似的异口同声道：“哥哥/大哥，我们肯定不敢再自己去了！”
“行了，走吧！”
四个孩子就一起去了桑家。
三个大人站在他们身后，都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很快，又都开始忙自己手上活计了。
这边，奚桑两家除夕过得热热闹闹，那边里长家却是愁云惨淡。
大过年的，从县上请个靠谱的郎中回来有多难？
里长的大儿子花了近两倍银子才请回一位。
结果，这位来了只看几眼便要走，因为他的诊判跟村里的那位李郎中一样，就是褚勇恐怕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这孩子的这一侧胯骨，如果老朽没有诊错的话，恐怕是全碎了，否则也不会这般疼，碰都碰不得。若只是摔折，或者摔裂，咱们将他固定，让他趴一阵子，或许，还有再站起来的希望，但现在……唉！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里长眼睛通红：“郎中，就真没办法了吗？这孩子过了年才十一啊！”
那郎中摇了摇头：“老朽无能。”
叫自己大儿子送走了县上的郎中，里长坐在堂屋里，手臂重重拍在了身旁的八仙桌上：“褚全！若我勇儿从此再站不起来，那你们一家也就别想再好了！”
他昨个在褚全被自己爹娘押来赔罪时，也听到了那孩子为自己辩解时所说的一番话。
什么褚勇叫他去报复桑阿婆，他才提水经过这座院子后身的那条小路啊，什么他是提水上山，却非将水浇在了小路上，所以也不知道使褚勇摔伤的那片冰是怎么来的啊。
里长虽很气，却也没完全不信，因为他了解自己小儿子，这种事，这孩子还真能干出来。
于是昨夜他冷静下来后，就提着灯，连夜去一趟山上。
但昨日午后开始下的这场雪，比此前下的那场要更大，山路上一切都被覆盖，就连桑阿婆她们祖孙俩早上上山时的脚印都没了，所以，再几乎都看不出什么？
不过，里长还是踢着雪，一面找冰一面往上走，一路来到了桑家的家坟前。
到了地方，他先拱手朝几座坟拜了拜，以示歉意，之后就徒手去扒那些厚厚的雪，等一直扒到地面，看到那些烧纸钱时剩下的灰，也没看到褚全所谓自己浇的冰，便清楚，那孩子是说了假话，就对其更加恨之入骨。
从此后，褚全一家在东遥村就受尽排挤，别说他们兄弟再去村塾里读书，就连全家的地都快种不下去了，徭役更是年年分到最多，小小年纪，几个孩子就不得不都去帮忙，到长大后个个都长得又矮又瘦，身子也全不结实。
至于褚勇，就真再没站起来，又因他脾气暴躁，总是作闹，在家里渐渐鬼厌人烦，除了送水送饭，收拾屎尿，少有人会去他屋里，便在一次费力翻身时将自己口鼻给憋在被中，就那么活活给憋死了。
但这都后话了。
除夕夜，奚桑两家在一起吃完年夜饭就开始守岁，也都在守着小坏，因为它这回好像真的要生了。
可能是头胎，小坏平时又贪吃，它肚子里的猫崽就长得很大，不太好生，痛得一直喵喵叫。
桑阿婆就不断帮它揉肚子，想给它些助力。
这样又折腾了好久，都给老人家折腾出了一脑袋汗，还没生。
梆梆梆！
子时的梆声响起，初一了。
“喵！”
只听一声有些惨的猫叫，小坏似乎用尽了全力。
噗！一个湿湿软软小小，身上还带着一层半透明膜的小家伙，就那么忽如其来地出现在了大家眼前。
“生了！生了！生了！”
桑果欢快的声音立时响彻整个奚家院子。
“阿婆，阿婆，小坏生了！”
桑阿婆长吁一口气：“先别急，让阿婆再看看它肚子里还有没有其他的。”
桑阿婆又仔细摸过一回，最后摇头：“没了，看来还真就只这一个。”
她又拎起那只刚被小坏舔掉身上覆着的膜的小猫崽看了看：“呵，独子呢！”
说罢她又将其放回到小坏身边，让小坏继续给它舔干净。
“阿婆阿婆，给崽崽起个名字吧！”
桑阿婆想了想：“子时一到，它便落地，新年新生，好兆头啊！就初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