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晚上没睡好，司湉湉起身的时候已近晌午。
刚端上碗，就听到外头吹吹打打的声音过去，虽然逐渐远去，但是绵延不绝。
“这是谁家有喜事？”司湉湉问。
小喜笑着，“姑娘这是睡糊涂了？春闱今日放榜啊！这是有人中了！”
“春闱？”原来是这时候啊，等等！
司湉湉和小喜对视，“魏举人没去？”
小喜也愣住了，抬手敲了一下脑袋，“对哦！魏举人怎么没去啊！”
司湉湉迅速喝完粥，带着小喜一起去了前院敲魏举人的门，彩明开了门，探出半个身子，疑惑的看向她们。
“那个，今天放榜，魏举人还好吧？”
“我家少爷怎么了？”彩明看着这对带着探究的主仆不解。
小喜答道，“考试啊！魏举人怎么没去参加会试？”
魏博突然闪出来，打开了门，“好奇？我好得很，这次我就没报名！”
随即司湉湉被狠狠补了一顿关于科举的常识，寻常是三年一届，但架不住朝廷有了喜事会开恩科，去年魏举人参加的是常科，今年这一场就是恩科，魏博觉得自己这一年没什么进步，就没有报名恩科，实际上他的情绪很稳定。
了解完司湉湉被推出门长见识，想到能够逛个街，顺便围观榜下捉婿，她就同意了，左右家里的翻新还是老样子做，只剩下厨房后面的院子，工人都熟知她的要求了，并不需要看着。
于是司湉湉带着小喜，首次来到了荣华街，街上热闹非凡，两侧鳞次栉比的小楼，街边叫卖的小摊，透露着十足的生气。
而今日，这个西京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又添了一股文气，随处可见穿着长衫，带着巾帻的文人。
司湉湉一路张望，路过各个小摊，时不时问个价，了解一下行情。这也是做包租婆的时候养成的习惯，手下的房子各种消耗免不了，但都是平时请人看着，不全部自己经手，所以一定要知道行情，明白怎么查账，才能不被瞒报。
如今也一样，家里的共享厨房是孟辛娘处置，偶尔小喜有空，或者她想吃什么菜，就会叫小喜买菜，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孟辛娘自己拟定菜谱，然后自己去采买菜品。
这些东西买了也不是一次用完，比如前天遇上了干菇，这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自然是买了备着，可买了多少？几次用完？这都是不确定的，所以大概要心里有数，总归她不会故意苛待员工，但是也不愿意被坑钱，所以这问物价的习惯也就延续了。
“姑娘——”小喜提示司湉湉，“那不是卓都尉吗？”
司湉湉越过层层人头看过去，那边一个人被捆了双手，那跟在后面的官差，领头的不正是卓翊吗！
看样子是今天人多，要在荣华街加强巡视，这都午饭点了……她往小喜手上看了看，拿过一包点心，都说了包餐，这看到了也不给点吃的不好吧？就给他垫一下肚子吧。
“卓翊——”司湉湉跳着挥手，吸引他的注意力。
卓翊听到有人喊，迅速锁定了蹦蹦跳跳的姑娘，看到我就这么开心吗？感慨在他心里一闪而过。
眼看着两人间隔着人流，卓翊转脸吩咐，把绳索交给身侧之人，“阿泽，你先看着，我去去就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司湉湉跟前，因着他一身公服，见者都略微往旁闪避，是以过来得很顺利。
“司姑娘有什么事？”
“呐——”司湉湉笑着，把一包点心塞到了他怀里，“中午饭，先垫一点。”
卓翊心中有些异样，虽说理智上想要划清关系，但是那种被关切的温暖，却阻止了他说出拒绝的话语，只是见了一面，眼前的姑娘就知道他中午被耽误，还特意送来点心，他实在没法冷言相对，只好从怀里把这包点心拎出来挪到手里。
“多谢。”
“谢什么呀！说了给你包餐，你一个月也吃不了几顿中午饭，钱你可是全额交的，你应该觉得这是应得的！”一包简单的酥点而已，也就十几个钱。
卓翊很正经的把点心提到眼前，“这可不是午饭。”
司湉湉摇头否认，“我去哪儿给你找饭？你就勉强当它是吧！你那几个同事好像很急，是在找你？”
虽不理解同事一词，但卓翊略微想想也知道她的是谁，毕竟是在公务中，他欠了欠身，示意告辞。
一转头他就看到那几个跟猴一样探头探脑的，难怪人家看了说很急，这副形象分明是在窥探他们说话，真是一点形象都没有了，卓翊绷着脸回到队中。
“怎么了？还不高兴了？那姑娘埋怨你了？”
“那就是司家姑娘吧？早听说你和她……”萧泽挤眉弄眼的暗示，“看来你们真的好上了？还给你送东西？”
“头儿魅力非凡啊！想来很快就不是租客和东主了吧？”
几人起哄者，卓翊的脸越来越黑，斥道，“闭嘴！哪有你们这样攀扯姑娘家的！岂能拿姑娘家玩笑？这是污人名声！我们行事磊落，来往得光明正大，在你们嘴里成了什么！”
那边司湉湉并不知道卓翊的小插曲，只继续逛着剩余的街市，走走停停半路，靠近了放榜的位置，前面越发水泄不通，于是眼看着走不动，她这一路也问得口干舌燥，她果断拉着小喜后撤，蹿进一间茶楼歇脚。
“哟~姑娘，咱们家只有大堂那边有座，您看这——”小二迎了上来。
司湉湉毫不在意，摆了摆手，“不要紧，给我们找个位置坐就行。”
小二为难了一瞬，把她们引到一桌上了年纪的文人桌前，“二位爷，今儿忙，劳您恕罪！拼个座！”
二人一抬眼，看到了正准备坐下的司湉湉和犹豫的小喜。
“怎么是两个姑娘？”
司湉湉笑得恨不得露出八颗牙齿，“看热闹！往日哪能见这么些文曲星齐聚一堂！”
二人面上一缓，谁不爱听好话，“这倒是，姑娘们少不得也出来热闹热闹。”
司湉湉点了一壶茶，没有开口问人家考得怎么样，真有眼力见的，看见这穿着朴素无文，鬓发始斑，还是两个人孤零零的就着两个菜，坐在这冷僻的地方，都不会问他中了没。
君不见这茶楼的二楼热闹非凡，推杯换盏，吟诗作对，气氛热烈得很？倘若他们得中，怎么也该和同年联络感情。
“……陆兄中了，牛兄也中了，他们从此就与我们几人不同了……”
“日后再没有这样谈诗论文，把盏言欢的好光景了，少不得各奔前程……”
“……可惜得回家去，京中并无我等容身之处！”
“是啊！若我生在京郊就好了，也不必回返……”
“……如同井底之蛙，不知何处可以存身……”
听了议论，她拼桌的两位中年举人也被感染，“可不是，每一次都要别离，往后再难有这样的好光景。”
“好歹能够鸿雁传书，获知流散各地友人的讯息。”
“那也比不得在一处时候，要是能都留在西京，再候一届，才是好事。”
“这就说笑了，哪能都留在西京？对我等寒门，的确是容身都难啊！”
听着听着，司湉湉被触动了，容身之处，最主要的不就是住处吗！京城有各府的会馆，但这会馆又不会让书生们长期居住，过了考试时间，会馆也就要关门了，书生们要各寻出路。
考中的要开始找房子，考不中想留京搏一搏的，也需要找房子，这是什么？这就是机会啊！
虽说她家里住不下多少人，就是全部收拾出来，也就是再来两拨人，对于她目前的生活，属于锦上添花，对于想成为躺赢的包租婆事业，那又是杯水车薪。
但那不是有庄子吗！住城外是不太方便，但读书人哪有不亲近自然，登高望远，尽享农家野趣的？搞个短租的聚会场所，完全可行嘛！
就是，近几个月可能不太行了，那乡土的大院，那杂乱无序的草木，哪里能入文人的眼呢？
等她钱攒出来了，首先就是辟出一块竹林，然后把洼地挖成水池子，种上荷花，山上也收拾收拾，修个小路，弄个凉亭，再种一点花进去。
最后就是把院子的墙全部粉了！留出空白，允许题诗作画！每个院子还要分出主题，做不同风格的装饰，主打一个差异化！
司湉湉越想越觉得可行，春日踏青，夏日赏荷，秋日登高，冬日赏雪，这不是很完美吗！这些类似于中产的文人，谁能拒绝这样的消遣之处呢？关键是她还物美价廉，可以按天租赁，就是在京城里喊着没有多少钱，买不起房的书生，那也是租的起的！
其实最关键的是，京城中并不是没有房子，但是书生们多少有点择邻，旁边都是宰鸡屠狗、拉纤出力之人，那他们是不会愿意住的，再便宜也不行。但是符合他们要求的房子，都比较集中，城东——他们买不起，往外租的也少，城西——有富商出没，也排除了一部分区域，城南——只有那两三条街环境能让人满意。
所以司湉湉的房子，真要租给书生，那绝对是好租的，毕竟现在她只有后院的两处地方能住人，她还有后门，这也可以独立做一户，又是在城东，离国子学近，万一考国子学中了，区区两条街，来往也很方便。
国子学这个事，是她刚听旁边的书生说的，说是最后碰一碰运气，看能不能被国子学录上，能的话也就有着落了。
但是国子学也就是三年一届，所以下一次不中，也要自己出来想办法，看是找个落脚地搏一搏，还是放弃远大抱负回乡。
这时候司湉湉突然冒出来一种包租婆的优越感，她从来没有如此感谢现在的身份，一处京城东城的大房子，这就是生存的资本啊！她决定一会买点好点的香给便宜爹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