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的小孩，站直了还没院里好生伺弄着的花草高，即便是再怎么装老成持重，巴掌大的小脸上还是一团稚气。

不过那双黑白分明的瞳仁却是认真极了，可能因为是小孩，所以那颗真心倒比大人赤诚得厉害。

“之前你说让我家公子当你的世子妃，我听书院里的学生说，世子妃很大，城里好多人见了他都要行礼，”小孩的声音脆脆的，清澈的眼睛里面干净无邪，他以为世子妃是个名头，和书院里的夫子还有县堂里面那些大人是一样的：“那样的人，很厉害。”

顾潭渊手里还拿着那只从小孩那处骗过来的蛐蛐草笼子，捏着晓星的手松了松，这人咧开嘴：“你想让你家公子当我的世子妃啊？”

明明是逗小孩恶劣的行为，晓星还以为顾潭渊不愿意：“我，我家公子也很厉害的。”

顾潭渊把头一偏，实在忍不住，被逗笑了：“是吗，你家公子哪里厉害呀？”

“他，他长得好看！”晓星说。

“这个是一条，”顾潭渊点头，承认了：“还有呢？”

“我家公子是做生意的，书院里的夫子都说，宋家是草溪城最富的人家，”晓星声音大起来，好像在吵架：“所以我家公子也很有钱！”

“宋家的钱都是宋家的，没见你家公子有多大家产，”顾潭渊用手点点小孩脑袋，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听得懂：“他也是个不受待见的，说着宋家是皇商，干得都是些不讨人待见的活，又是下水又是爬山，哪个家里大少爷是被这样用的。”

晓星有点听不明白，但是他知道不讨人待见是什么意思。

这种感觉让晓星想起来他被捡到宋家第一次过年的时候，公子带着穿新棉袄的他到主院给老爷拜年。那天可真热闹呀，每一个房檐下都挂着红灯笼，早起的每一个见面都会笑着说一句新年好。

这种从生下来就没有过过的节日让晓星很是新奇，那天公子让他拿着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晚上黑漆漆的屋子把它拿出来周围就变得亮堂堂的了。

这个珠子很宝贝，也很难得，是宋月朗南下辗转将近一个月才买来送给老爷的新年贺礼。

晓星两只手捧着那只漆木镶金的盒子，虔诚的迈进门槛，见到了欢声笑语的人群里面被簇拥着的宋老爷。

宋老爷为首，秋姨娘和宋狄云坐在两侧，阖家团圆的日子，桌上的菜比平时更加丰盛。

彼时壶里的酒已经空了半壶了，晓星张了张口，宋月朗教他的吉利话一个子没说出口，宋阳转头看见他，脸上的笑意就降了大半。

他好像没看见地上举着盒子的小娃娃，宋阳问宋月朗来干什么。

那个时候晓星也不过三四岁，就很直观的感受到了不被人喜欢是什么感觉。小小的孩子跪在地上磕头拜年，实诚的一个清脆的响头，也没等到长辈拉着起来，再笑着发压岁钱。

那个时候宋月朗在干什么呢。

晓星脑袋还在地上，耳边听见宋月朗淡声的回答，他带晓星过来拜年，给父亲送新年贺礼。

接着晓星就感觉到胳膊被人一拉，他整个人被宋月朗抱起来，正对着宋阳冷漠的脸。

“这年拜完了，东西放下就回去吧，明天初一，去你王伯伯府上拜会一下，他脾气差，就不要带你弟弟去了。”

宋月朗说了个好，把东西递给一边的管事，就抱着他出门去了。

出门的时候，晓星抱着公子的脖子，看见宋狄云拿了一本书送给宋阳。

宋阳不通文墨，还是接过书笑得一脸欣慰，连道我儿有心，亲切的模样和刚才好像是两个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送夜明珠的是宋狄云。

晓星转头看着宋月朗，公子脸上的表情和刚才瞧着并没有变化，也不知道那些话他有没有听见。

风雪更大了，宋月朗抱着他的手却很暖和。

“公子。”声音小小的，小孩看起来好像做错了事。

宋月朗抱着他往上提了提，声音柔和：“怎么了？”

“是不是你捡了我回来，老爷不开心，”晓星不是个听不懂话的年纪，他在墙角有听到下人说了很多：“所以他不喜欢你的。”

“没有，”宋月朗顿了一下，用手遮住晓星的脸，挡着吹过来的雪花：“不是你的原因，不用放在心上，他本来就不喜欢我。”

这句话宋月朗说的好平淡，像是今天下雪了一样。

那天的雪好大，但是晓星一点也感觉不到冷，宋月朗抱着他的手有力又轻柔，晓星抱着宋月朗的脖子，小脸就埋在他肩头，这样公子的手就可以放在他屁股底下保暖了。

那会的心情和现在不一样，但是失落的感觉是一样的。

早晨顾潭渊抱着公子进门那着急的模样，小孩咬着下唇，亏他还以为……

刚才在草堆里打转，这会晓星的衣裳都有些湿润，脑袋上的头发也湿漉漉的，有一缕还倔强的翘在头顶。

“就算公子在家里没有人喜欢他，还有我喜欢他！”那撮呆毛晃晃，晓星的脑袋仰得高高的：“等以后我长大了，我来保护公子！”

晓星的声音很大：“把你们这些坏人都打跑！”

“哎呦你这小孩，跟谁学的狮吼功……”

顾潭渊揉着耳朵，衣裳睡得微微凌乱的宋月朗从屋里出来了：“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