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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得到了静安的同意,谈楚晏和封驰烈一拍即合,于三日后向四海宣告——广收天下难民。
短短几日,了无生机的天幽阙便恢复了曾经的模样,人潮熙攘。
随着难民越来越多,谈楚晏又找了个适时的机会,借封黎白之手发布了“代赈令”。
代赈令的效果出奇的好,来荆国避难的难民几乎都留下了,谈楚晏让封黎白带着部分狼鹰骑的将士抓紧一切时间,立刻组织难民们开荒种地。
依农时来看,这一茬粮食若是种下,在入冬之前刚好能收割!
农耕一事好解决,但火铳制造一事就难说了。
正准备开夜课,谈楚晏忽然停止了这件事。
他之前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若是避难的百姓中混入了细作,将火铳制造之术偷学过去,那么他们所有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万幸,传授火铳之法的事宜并未开始,一切都有晚会的余地。
但不能把这件事交给百姓去做,他们制造火铳的速度就会大大降低,也很难在最短时间内实现一人一把火铳的想法,最快也要一年。
可崔元庆愿意给他们一年的时间吗?
再说了,还有凤鸣鸢的虎视眈眈。
谈楚晏骤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想事不太周全。
万幸,静安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场景,她踏出院子,主动去见了谈楚晏。
看着少年愁眉不展的模样,静安抬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打趣道:“原来我们晏楚公子也有这个时候。”
谈楚晏将人请到上座,又亲手奉了茶:“您就别笑话我了,我面子薄。”
“我可没看出来。”静安端起茶呷了一小口,说:“其实,你自己能想到这件事的弊端我很欣慰,不然真到了开夜课的那一天,我可就要当众下你的面子了。”
有些事,只有足够刻骨,才能铭记于心。
向来运筹帷幄的谈楚晏,禁不住面红耳赤,他需要成长的地方实在是太多。
人敲打够了,静安决定帮谈楚晏解决这个问题,毕竟她跟谈楚晏回来的意义就在这里了。
静安将茶杯放下,说:“其实,除了火铳,我们澹台一族还有铳炮和雷震子,这两样东西的杀伤力远远大于火铳。不求多,哪怕只造出来十架铳炮,就可以轰碎一城之墙。”
被遗忘的记忆一点点重现,谈楚晏说:“这两个东西我听过。”
“嗯?”静安有些讶异:“你从哪里听到的?”
当年静安也只把火铳的事说与谈鸿尘听了,并未提及铳炮和雷震子。
谈楚晏说:“阿烈告诉我的。”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静安问:“这些都是我们澹台一族绝不外传的东西。”
“具体的内容我也不是很清楚,”谈楚晏说:“但阿烈当时和我说,封老夫人临终前将骨哨交给了封成建,并特意告诉他,每年可以凭借骨哨从澹台一族得到一件热兵,后来这些东西就成了阿烈二十岁以后的生辰礼。”
闻言,静安有片刻的失神。
“还有其他的什么话吗?”她问。
谈楚晏仔细回忆:“还有一句,封老夫人临终曾说这是澹台一族做过的最大的决定,或许会成为日后活下去的希望。”
闻言,静安脸上的淡定瞬间土崩瓦解,她失了魂一般的笑了出来。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的家族什么都不知道,但她终究低估了澹台一族的势力。
到底是初代王朝的统治者,他们怕是早就发现了西夷人的野心,以及暗中建造云舟一事。
甚至,轻而易举的就能猜到这件事和她有关。
毕竟云舟这个设想是她率先在族中提出来的,而且还得到了老师的夸奖。
后来,她还和老师一起研究了许久云舟的图纸,但却因为离族入世一事,不得不停下此事。
静安不知道老师后来还有没有继续研究云舟的图纸,但她知道,家族发现西夷人造云舟以后,就开始为她善后了。
为了守住故土,澹台一族铤而走险,将火铳这些热兵流传了出来。
因为有了现成的热兵,剖析图纸只是时间问题。
静安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她为自己犯下错而愧疚,也为自己的懦弱而羞耻。
其实,她早就该站出来了,在谈鸿运和西夷人联系上的时候她就该站出来,尽快将火铳的制造方法交给她信得过的人,然后在那时就造许多许多的火铳,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她没有,以至于所有奋力抵抗的人都因为她的逃避陷入了被动。
澹台一族确实是隐世家族,但同样也是开辟这广袤土地的第一族,就算王朝改名换姓,可他们依旧生活在这里。
而不断研究各种各样的兵器,也只是希望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不受侵犯。
所以,她早就应该担起这份责任,哪怕没有家族的许可也不应逃避这么久。
情绪稳定下来,静安拭去眼角的泪,平静的说:“能不能给我看看铳炮和雷震子,有了实物我能更快的画出图纸。”
短短几瞬,谈楚晏觉得静安像变了一个人,她的眼中拥有了坚定,也更加愿意帮助他们了。
面对静安提出来的要求,谈楚晏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立即命人把东西带来了。
说实话,要不是静安提起铳炮和雷震子,谈楚晏都有些想不起来这两个东西,大概是这段时间病傻了吧。
东西很快就被人抬来了,看着刻在上面的记号,静安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心情又再度翻涌了起来,但是她没哭,只是轻轻抚摸着印记。
谈楚晏默默的看着,静安喃喃出声:“我们家族有一个习惯,每一批兵器都会打上代表监工人身份的标记。”
“而这个梅枝的图案,”静安说:“代表的就是我老师。”
谈楚晏微微诧异了一下,总算明白静安的心情为什么会这样大起大落。
虽然静安离开家族,失去了重返家族的信物,但家族从未抛弃她、放弃她,始终站在她的身后,做她最坚强的后盾。
哪怕她犯下弥天大错,也有人愿意替她兜底。
只要她肯回头看一看,就会发现,她从来不是只身一人。
如果他的身后有这样一个家族,他大概也会哭。
谈楚晏心想。
从出生起,他就被尔虞我诈包围,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所以他最先在家族中学会的不是信任和依赖,只有步步为营的算计。
说实话,谈楚晏有些羡慕静安。
因为这些是他不曾拥有的东西。
***
有了静安的鼎力相助,事情推进的很顺利。
他们率先制作了一批雷震子,埋到了农田的最边缘,做第一道防线,这样可以大大减少兵力的投入。
然而雷震子才埋下不到半个月,就爆了。
崔元庆果然贼心不死,在晚上派人过来侵扰,最终的结果就是一脚踩爆了雷震子,保住了百姓辛苦种下的农作物。
而这一次以后,崔元庆就没来了,给了他们很长的喘息时间。
从仲夏到立秋,再从立秋入严冬,谈楚晏原本轻松的心情,一点点紧张了起来。
为什么崔元庆和凤鸣鸢都这么安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
谈楚晏越发的难眠,就算睡着了也总是会被噩梦惊醒。
这一夜,谈楚晏又被噩梦惊醒了。
他坐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大口大口的呼吸,冷汗浸透了他的里衣。
封驰烈点亮床头的蜡烛,将人轻轻的揽进怀里:“又做噩梦了?”
这小半年来,因为不停的练兵,封驰烈的皮肤又黑了几分,身上的力量也更加磅礴了。
谈楚晏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惊魂未定:“我梦见天幽阙的城门被炮火攻破了,你在我的面前……”战死了。
“梦都是假的。”封驰烈说:“别怕。”
谈楚晏轻轻“嗯”了一声,就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没有动。
对此,封驰烈已经习惯了,
每次谈楚晏惊醒,只有这样才能再度入睡。
封驰烈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谈楚晏的后背。良久,怀中之人有了睡意,呼吸一点点趋于平稳。
然,就在谈楚晏要睡着的时候,他们的房门被人拍响了。
天宝有些失了分寸,重重的拍着门板。
“殿下!殿下!出事了!您快醒醒!”
谈楚晏骤然睁开双眼,他抽身下床,将挂在架子上的大氅扯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谈楚晏拉开房门问。
看着谈楚晏眼底的血丝,天宝于心不忍,但他这件事必须得说,冀北当时的神情实在是太骇人了。
天宝抓住谈楚晏的胳膊,急得快要蹦起来:“巡逻兵捡回来一个血人,冀北说那人是大庸的那位皇帝,总之,殿下你快去军帐看看吧。”
闻言,谈楚晏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比冀北更渗人。
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赤着脚冲进了长夜。
谈楚晏狠狠的踉跄了一下,长发被风吹的扬了起来,灼热的呼吸化成浓愁的白雾。
跑到大帐,谈楚晏连气都来不及缓,立即冲到了床边。
百里承志安静的躺在床上,胸膛的起伏微不可见,福伯在一旁为他施针,早已满头大汗。
谈楚晏不敢打扰福伯,只能转头去问冀北:“情况如何?”
冀北摇了摇头:“尽人事,听天命。”
“……”
谈楚晏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却也只能默默祈祷。
作者有话要说:预计周日完结。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