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本吹了一会海风,过了一会黑泪又溢了出来。他知道这回他真的该把眼眶里的这双眼睛换掉了。
他叹了口气,回家去,背起背包,向城镇而去。
潮湿的泥土气味迎面扑来,抬起头,能看到西边的太空中飘来巨大的积雨云。
要下雨了。
冰冷的风拂过杂草,一段源自别墅的破碎楼梯延伸入海,波涛冲刷着那段楼梯和轻轻摆动的芦苇,屋顶橙红的别墅静静地坐落在这里。
欧文路77号的海滨别墅,这就是利爪此行的目的地。
他被唤醒是为了以防万一来到这里检查,保证猫头鹰法庭的隐秘性。
他觉得这没有必要,毕竟这座别墅已经有二十年的时间没有人到来了,但命令还是让他来到了这里。
他搓了一下因为冷空气而僵硬的手指,打算速战速决。
可刚进入别墅,他就发现了一些不该属于这里的痕迹。
是伊本和提姆在今天早上留下的。
他皱起眉,蹲下身,仔细查看。
“运动鞋,足迹跳脱,30码。”他看向一旁,“另一双,运动鞋,40码。”
来到这里的应该是孩子,一个五六岁,另一个不能确定年龄,鞋印很浅,应该是个青少年,也可能是位女士。
接着他在房间各处发现了那个更年轻的孩子的手印和指痕。
一些在墙壁上,但更多的在各种孩子会感兴趣的物件上。
利爪眯起眼。
耳机那边传来询问,“你发现了什么?利爪。”
“没什么,只是两个人的脚痕,一个五岁左右,另一个不能确定不过应该是个年轻人。”
耳机对面的人在听到这个结论后,变得无所谓起来,“是来探险的小孩。”
“需要我去杀掉他们吗?”
“不,为了两个孩子大费周折不值当,既然已经确认,那就回来吧。”
“是,我明白了。”
角落处,一枚监视器藏在布满灰尘的缝隙中,静静记录下了这一切。
一滴雨从天空坠落,滴在屋檐上,接着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它们坠落在哥谭中,冲刷着这座仿若用黑色焦油刷过一遍的城市。
伊本骑着车在这片雨幕中前行。
他这次去的地方不是假肢店,也不是医院,而是五金店。
“请问,有像我的眼珠子这么大的水晶球吗?”伊本顿了一下,说,“没有的话玻璃球也行。”
“眼珠子那么大?应该有,我去找找。”店长转身去找了。
伊本在柜前无所事事的站着。
本以为他买完这个就能回去睡觉的时候,外面突然发生了爆炸。
是三百米外的一个银行炸了。
人群尖叫着四散而逃,过了一秒后,它又炸了一次。
“草。”伊本放下捂住耳朵的手,暴躁的说,“这群犯罪的就不能消停一晚上吗!”
五金店的老板淡定的从柜台后走了出来,“这可是哥谭,小子,你要记住了,这种抢银行就是小打小闹,不打紧,怕的是他们好长时间不出来活动,那就糟糕了,肯定是疯人院那边的疯子搞了什么大计划。”
忽然有几个全副武装的人冲了进来,大喊:“抬手蹲下!把钱交出来!”
老板和伊本乖乖蹲下,没有任何迟疑,看着那个人把柜台上存放钱财的小箱子拿走。
他走后,老板就拍拍裤子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另一个小木箱摆在之前箱子摆的位置。
接着他拿出找到的玻璃珠子,递给伊本。
“给,你要的玻璃球。”
伊本把钱递给了老板,“谢谢老板。”
做完这些,伊本就立刻离开了店,想要离开这里。
可不巧,抢劫银行是一回事,而周围混乱是另一回事。
总是有那么几个混混会在这种时候浑水摸鱼。
“嘿小孩?”一个头发染的红红绿绿的混混堵在伊本面前。
他身边的混混嬉皮笑脸的看着他们,打趣着,“乔伊!你穷不开锅了吗?居然去抢人家小孩的包。”
他妈呢哈哈大笑起来,那个名为乔伊的混混笑着大骂,“闭嘴吧你!”
伊本停了下来,抬起头,平静的看着他们。
乔伊歪着头继续说,“我看你的包挺好看的,在哪买的啊。”
伊本挑眉,稚嫩的声音里透着一种玩味,“不是买的,是我抢的。”
但那些混混根本没听出来,听到是抢的,他们开始嘘声。
乔伊低头看着小男孩,裂开那张嘴笑了,“哎呀!那可太凑巧了,我现在想要抢你的包,你看怎么样?”
伊本看着混混们,面带微笑着转了一下手腕,把包脱了下来,轻轻地放到了地上。
“识相的小子。”
就当混混的手即将碰到那包的瞬间,伊本一膝盖撞向他的鼻子,把他的鼻子打的鼻血横流。
混混嚎叫起来。
其他人见状,收起吊儿郎当,二话不说冲了过来,想要把伊本按翻在地。
不过伊本比他们更快。
他收回膝盖,撑地后空翻,踢飞了鼻血横流的乔伊,接着他跃起,躲开混混的扑击,用膝盖撞向上他的后脑勺,将他重重的击倒在地。
接着他又进行小幅度起跳,五岁男孩的全身重量再次压在脑袋上,混混立刻一声不吭的晕了过去。
“你这小……啊!!”男孩如炮弹般用手肘撞上他的锁骨上方的人迎穴,使他因麻痹和疼痛弯腰,伊本翻上他的肩膀,抓住他的手臂向后一掰,他的手臂就这样脱臼了。
混混何时遭遇过这种疼痛,他惨叫一声躺下了。
第四个混混看到伊本这干脆利落的动作,明白了这个孩子不是他们能对付的了的,冲向前的动作慢慢止住了。
不过被一个五岁男孩吓退还是太逊了,于是他他咬紧牙关,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按开了刀,挥舞了两下。
伊本站在三个倒地不起的人中,微微一笑。
迪克在解决完银行抢劫,赶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伊本对付最后一个人。
那混混举刀冲上前,狠狠地刺向男孩。
迪克眼角一抽,但还是安耐住了想要出手的冲动。
看着眼前的刀锋,伊本完全没躲,而是翻手把混混的手向上击打,接着他袭向手臂弯曲处薄弱点。
混混惨叫一声,□□脱手。
他愤怒的抡起另一只手,一拳锤向男孩。
伊本顺势抓住拳头向前一拽,男人的冲力加上伊本这一拽,两人的距离瞬间贴近。
他一手肘锤在男人下巴上,接着回身又撞了一次。
他的力气不大,不能造成像成年人使用这招时会出现的额鼻骨断裂、颜面断裂,但让混混头晕目眩的倒地还是足够了。
混混申吟了一声,仰面倒在地上。
干掉最后一人,伊本轻轻拍了拍卫衣,转身拿起自己完全没受影响的背包,施施然的坐上机车扬长而去。
迪克默然的看着远去的机车,说,“他好厉害。”
“我就说。”提姆落到他身边。
迪克看向提姆,“看来你的罗宾之位要不保了。”
“如果是他,我可以接受,不过我想他并想当罗宾。”
迪克撇嘴,“如果我五岁有这种技巧我也不愿意当罗宾。”
“不是那个原因。”提姆说,“我觉得他根本不想当英雄。”他看向已经进警车的抢劫犯,“他在事件发生的时候就在附近,但他没有任何想要去多管闲事的想法,只有在自己出问题的时候才出手。”
“那要怎么解释猫头鹰法庭?”
“他把这件事交给我们了。”
“也许是他觉得自己没办法处理这件事?”
提姆眯起眼,“如果是你发现这件事,你会怎么做?告诉蝙蝠侠和我们,还是自己干。”
“还用说吗?当然是自己干。”
说完,迪克和提姆沉默了。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很快就把他们蹲着的这块屋顶打湿了。
“我不想在这里淋雨。”迪克站起身,“我要继续夜巡了,你呢?”
提姆看了迪克一眼,有点纠结的蹲着。
“好,你去跟着那孩子,”迪克好笑的给提姆找了个借口,“那孩子晚上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你说的对,我去看着他。”提姆立刻跳下楼,拉着绳索荡走了。
伊本离开后,来到一处墓园。
云层很低,灰蒙蒙的天空,灰蒙蒙的墓地。
分布不均的草坪在夜晚的雨水中更显得无精打采、了无生气。
他来到这里是为了找花的。
一株被人带来,放在墓前的花。
那带着人对于亲人、朋友或是爱人的思念,因为对象已经是死者,这种爱与思念更加纯粹,强大。
伊本漫步在墓地,望着这一排排墓碑,很快他就找到了一株放在墓前的白百合。
他拿起那支白百合,从背包中拿出玻璃球。
提姆站在墓地边缘的树梢上,远远望着伊本。
“他为什么来墓地?”
忽然,伊本开始吟唱。
那是由某种古老的语言诉说的话语,提姆一句都听不懂,但随着他的重复,那些语言缓缓的在他的脑海中扭曲、变化。
然后,在一瞬间他听懂了伊本在说什么。
“璀璨如繁星,苍白之花绽放。”
“风之回廊,漆黑的天空,回忆之所,纯洁的尘埃。”
“绝望中的光芒,”伊本张开手,“闪耀吧,像往日那样,向我散落纯洁的光芒。”
白色百合花展现出强烈白光,接着它真的如伊本所说的那样散落开来,接着像水银那样全部融入到那两颗玻璃球里。
只是这朵百合的白色并不是彻底的,它的蕊和内侧的花瓣是鹅黄色的。
融入玻璃球的瞬间,那白色像是被污染似的变成了浅浅的黄。
但两颗玻璃的确开始拥有了有活物般的光泽。
伊本伸手把自己的眼睛抠了下来,把这两颗玻璃球塞进眼眶里。
被他取下来的那两颗眼球拖着两根血淋淋的神经从眼眶中脱离出来,在脱离的瞬间那条神经就像枯萎的花朵一样干瘪下去,很快就脱离了眼球,而那眼球则从中裂开,变成了浑浊的透明碎片。
他随手把这些碎片扔在地上,碎片在草地上滚动几圈,最后消失在虚空中。
伊本睁着眼睛望着铅黑色的阴云,带着蓝色色调的绿色的虹膜慢慢从他上眼皮底下翻了出来。
伊本闭了闭眼,适应了一下新眼球的存在后离开了这里。
提姆张着嘴,好一阵子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回过神的瞬间他立刻感觉到一股仿佛要撕开脑壳的头晕目眩。
他申吟了一声,慢慢蹲下身,索性他的平衡能力还在,没有让他直接从树上栽下去。
等这股晕乎劲过去,提姆皱起眉,“……那是什么?”
忽然他干呕起来,更加让人难以接受的感受从脑海中钻出,从他的口鼻眼角渗出。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知道如果这样下去他的脑袋会受不了这个而失去他的功能。
在生死关头他回忆起伊本的动作和话语,踉踉跄跄的向着另一个放着花的墓碑走去,随后晕倒在了那里。
黑雾从他的身上腾起,把他周围的空间染成无法透过的黑色。他的灵魂缓缓从身体上析出,艰难抵抗着黑雾的侵蚀。
就在提姆即将被黑雾吞噬的时候,他抓在手下的百合花忽然发出剧烈白光,萦绕在提姆身边的黑色雾气在接触到白光后瞬间消散。
数秒后,黑雾彻底消散,脆弱的白色花朵轻轻浮动,渐渐失去了光泽。
半个小时后。
迪克在哥谭的上空飞翔。
“嘿罗宾,怎么样?那孩子现在在干什么?”
过了两秒,不见提姆回复的迪克皱起眉,“罗宾?”
依旧没有回复,迪克立刻意识到出事了,芭芭拉和阿福也意识到了。
“他的定位装置在墓地,哥谭老城公墓。”芭芭拉说。
“我现在就去。”
阿福忧心忡忡的说,“夜翼,一定要把罗宾带回来。”
“我会的。”夜翼说着掠过夜空。
次日,布鲁斯回来了。
他是在中途知道的猫头鹰法庭的事,这件事让他在回程的中途思考了很多。
他曾经调查过猫头鹰法庭的事,不过那是在很多年以前了。
当时他八岁,不能接受父母死的如此简单,而去寻找了一切能解释父母为何去世的原因。
其中就有猫头鹰法庭。
现在他知道那场死亡确实是个意外。
行凶者是乔切尔,乔切尔只是个在哥谭街头随处可见的混混,他会打劫他们只是因为一时兴起。
而猫头鹰法庭。
当时他去过欧文77号。
但那时候他还太稚嫩了,空间感不足,没有足够能力去画出平面图。所以他没能发现距离他一墙之隔的会议室。
布鲁斯看着提姆画出的平面图,心想。
迪克从他身后走来,布鲁斯问,“提姆怎么样了?”
“还在睡。”迪克皱着眉走向布鲁斯,“柯克医生说他完全没有大碍,就是睡眠不足。我想他现在昏着也算是补觉了。”
“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而昏迷的吗?”
“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他是跟着伊本才去的墓地。”迪克说着把手里的物件展示出来,“还有就是这朵花,不知道为什么提姆死死攥着这朵花,非常用力,刚才我才把他的手指掰开。”
布鲁斯接过那朵花细细打量,可在他眼中这就是一朵普普通通的花。
他眯起眼。
阿福走了过来,接过百合花,“我会把它放进分析仪器里。”
迪克目送阿福离开,他看向布鲁斯耸了一下肩,“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我想我该回布鲁海文了,请假旷工四五天,我那个性子急的上司该急眼了。”
布鲁斯看了迪克一眼,“你可以继续留下,借钱计划还没结束。”
“可我得赚钱养家啊。”迪克笑了,“我记得我以前说过不再接受来自你的零花钱来着?”
布鲁斯转过头,挑着眉看着迪克,“我以为前几天那个是演戏?”
“那是我很久以前发出的独立宣言,而我现在还不想打破它。”
迪克穿上夹克,把警帽放到包里,“总之我走了,神谕,有什么事告诉我,比如说伊本被你们抓回家了,我会赶回来的。”
“我会的。”芭芭拉欢快的声音从电脑传来。
布鲁斯挑眉,目送迪克上电梯。
“那个孩子,你们对他的关注度很高。”布鲁斯看向身后,“我以为在提姆因为追踪他而昏迷,你们会开始对他产生警惕。”
“那个孩子确实很讨人喜欢。”阿福说,“不过最主要的是,伊本少爷不知道提姆少爷因为追他而陷入危险,他在离开墓园后很快就回家了,如果他知道他不可能还回那,要知道那里已经被您放上了不知道多少个监控和监听装置,一个凶手不会主动把自己关进监牢里。”
布鲁斯看着屏幕上打着哈欠爬起来洗漱的男孩,神色柔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