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光线逐渐黑暗，窗外嘈杂忙碌的声音也少了许多。

这时门外传来赵家柱拍门的声音，“砰、砰、砰，吃饭啦。”

声音巨大，朔九都能看到门在晃动。

他起身开门，正要继续拍门的小胖子心虚地缩了下手：“吃饭啦，快点。”

朔九跟在赵家柱身后走到了餐桌，小小的一张四方桌满满地挤了六个人。

今晚的饭菜和之前相比丰盛很多。

按理来说这已经是月末了，赵家挣工资的人再多，月末的粮食也应该剩不下多少，一般都是能省着则省，但这桌上居然摆着蒸腊肉，赵家俊媳妇在众人落座后还端了罐鸡汤出来。

朔九默默拿起碗筷开吃，今天之后不知道过什么日子了，能吃一顿是吃一顿，显然桌子上的人都是难得吃顿肉。

朔九夹菜的速度在桌上完全不显眼，刘庆兰也没有如往常一样叫他少吃一点。

没一会儿桌上的盘子就已经空了，每个人碗里都是满满当当，各自端着自己的碗埋头苦吃。

饭后，赵家俊媳妇有眼色地收拾了餐桌，躲在厨房洗碗不出来。

显然看到那封下乡通知单的不止赵家柱一人，赵家俊也看到了，早早就嘱咐自家媳妇吃完饭躲出去。

他爹有多好面子，当着自己媳妇的面变相性地撵继子下乡脸上不好看，过后迁怒他们就不好了。

果然，赵家俊媳妇躲出去后，刘庆兰叫住准备回房的朔九。

“朔九啊，今天街道办送来了这个。”刘庆兰递给朔九一张纸。

通知书三个大字写的清清楚楚，日期是后天，他该高兴起码还留了一天给自己准备，可是朔九没什么情绪，他平静的接过了那张下乡通知书。

下午看到通知书的时候赵家俊就很欣喜，真正看到通知书递给祁九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惊喜。

这表明着祁朔九这个拖油瓶不会接刘庆兰的工作了。

要知道他媳妇一直是厂里的临时工，没办法转正，小夫妻在结婚前就盯上了刘庆兰的工作。

之前刘庆兰总说要把工作给祁朔九，两人明里暗里说过好几次先把工作让出来，两个人都是正试工，会比较好分房子。

等祁朔九毕业了，他们也有了房子。到时候再把工作还给祁朔九。

可是刘庆兰一直不松口，直到前段时间他们偷听听到要让祁朔九去下乡，两人喜不自胜，觉得这工作板上定钉是他们的了。

其实刘庆兰早就注意到赵家俊的小心思了，工作绝对不可能给他们，再怎么样工作捏在她自己手里才靠谱。

朔九不管怎样说就都是自己亲生的，他赵家俊媳妇想要也得是从她肚皮里出来的，他们想得美，朔九走了她还有家柱。

想到这里刘庆兰不自觉地看向桌子对面低头看通知书的大儿子。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生出来的，要不是鼓励知识青年要到乡下去自己也不想让他去。

家柱还小，赵爱党前头两个孩子都大了，小心思也多，怕家柱还没长大家里的东西就被那俩个滑头哄走了。

朔九虽看着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但要紧时候也能用的上，这一走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隔壁徐家小儿子都走五年了，最后还在乡下结了婚，徐家夫妻都不爱提。

“朔九，我们也不想让你去，但是你没工作也留不在城里，好在去下乡不管怎么说都有地有粮食，怎么着都能吃饱饭。”赵父看朔九半天没说话，以为这孩子不愿意，要知道现在家里房子小、人口多，吃不够吃、住不够住，少一个能轻松不少。

“我可以去，但是我想要件东西。”

“要什么，只要是这家里有的，我做主给你了。。”赵父怕祁朔九闹，邻里邻居说自己苛待继子，要知道赵家俊毕业时候也没工作面临着下乡的情况，他费了大把劲，托了好些人才把他留下。

赵茹佳晚两年也得下乡，当时想着女孩子用不着费那劲。

没想赵茹佳自己梗气，硬靠着自己母亲的脸面找了厂里的领导，磨了份临时工不到一月就转了正。

到现在赵父想到自己为赵家俊工作送出去的礼就心疼，要知道赵茹佳可是一分没花。

赵父想着十几岁的孩子能有什么要求，能花点小钱保住脸面也值。

朔九看向刘庆兰，“我要我爸当年给我留的东西。”

当年祁朝日和刘庆兰离婚的时候留了样东西，说是老家送来给孙子的，一直都是刘庆兰收着的。

刘庆兰没想到朔九居然知道，脸上的笑一下就没了。

赵父听着笑了，“当然，你爸的东西肯定给你。对吧，庆兰。”

“对、对。”刘庆兰脸上勉强漏出僵硬的笑容点头。

祁朔九记得，祁奶奶和祁爷爷来城里看望祁朝日和他后，祁朝日没多久就准备辞职回老家了。

当时祁朝日还拿出祁奶奶说是留给孙子的物件说服刘庆兰，让他把朔九带回去。

刘庆兰人不愿意，但是她什么都没说把东西收起来了。

后来祁朝日一个人走了，刘庆兰没把东西还回去，说反正是给朔九的，就留着吧。

祁朝日听到这话也就没往回要。

朔九看到刘庆兰答应，夸张地露出一副喜不自胜的表情伸出手。

刘庆兰看到祁朔九这幅迫不及待的表情，以及旁边赵爱党和赵家俊催促的眼神。

本想着先应付过去的她只能泄气转头回卧室拿东西，等着吧，看到是什么东西后，这对父子俩绝对后悔的。

刘庆兰拿出个绒布包放到了朔九手里，找东西的时候刘庆兰也想通了，反正现在这东西也带不着。

而且本是朔九他奶奶给的，而且朔九还是她的亲儿子，以后再想法子要回来，给就给了。

朔九拿着绒布小包捏了捏，平安扣式的形状，周围有些凹凸轮廓。

朔九不知道是什么，记忆里是个绿色的反着光的东西。

当着赵爱党父子俩的面朔九没有打开，好在父子俩也没有多问，他们认为山里出来的人能给出什么好东西。

回到房间，一个人的朔九就着月光把东西拿出来看了一眼，绿色的平安扣里外都镶嵌着掐丝黄金，月光下玉质清透。

看着就是好东西，怪道刘庆兰舍不得。

火车站人山人海，来往不觉的人们前脚跟抵着后脚跟。

祁朔九背着包袱，手拿一个藤编的箱子踩在路边的石阶上找下乡的队伍。

来送行的刘庆兰早已被挤到后面，手里还抓着为了面子跟来的赵父，赵父此时已面部铁青。

队伍在西边的广场上，估计是专门空出一片地当集合点，周围围了栅栏，正有人一个个给被背着包袱的人带红花。

祁朔九跳下石阶朝刘庆兰喊，“妈，西广场，往西走。”

“哎，知道了，西广场，你先过去，妈一会儿就来。”刘庆兰掐着赵父的胳膊，防止自己被人流挤走。

刘庆兰夫妻好不容易挤到西广场，赵父父衣服扣子都被拽开，手臂上青了一块，刘庆兰出门前收拾齐整的发型也飘出来好几缕头发。

这时候的朔九已经带好了大红胸花准备上车了，匆忙间刘庆兰塞过来个信封。

火车上闹闹哄哄，朔九看到有人一手拎着一只鸡，一只手提着个大箱子，他背上居然还背着个孩子。

孩子紧搂着他的脖子，那力度估计能让人喘不过气。

这一幕让朔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之后他看到那人身旁有人帮着扶了一把孩子，然后那人开始大喘气。

朔九点头，孩子搂得那么紧，的确喘不上气。

负责下乡的队长催促着知青们赶紧落座，朔九坐下后才感觉周围稍微不那么拥挤了，但是这个味道，有点难以忍受。

朔九坐在靠近走廊的位置，看了眼靠窗的同志，微笑着询问，“同志，能把窗户打开吗？”

打开窗户后火车也缓慢启动，窗外的凉风吹了进来，朔九缓了口气，越发佩服刚刚看到拎着大堆行李，还背着孩子的人了。

这一上火车就是四五天的车程，期间有人陆陆续续下车，也有人上车。

一趟火车不知道路过多少个省份，朔九知道了他去的地方到底有多远。

同是做了四五天硬座的人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座位上，可能是中间下车的人多了，朔九迷迷糊糊睡醒后，看到了坐在车厢另一边的人。

就是那个一开始大包小包背着孩子的，这时候他才发现那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年睡得毫无形象可言，身体滑下了座椅，脚踩在地上的行李上，身上还有个六、七岁大的孩子趴在他肚子上，同样睡得昏天黑地，旁边的乘客也被挤得缩在角落里。

朔九反射性的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身体好好的坐在座位上，衣服也没有太过于凌乱。

他凭着多年身体板正的习性保持形象坚持到了目的地，不然度假村最佳形象店长的名声保不住了。

“北窑省、H市到了，到站的知青们下车了。”

车窗外的天空还漆黑的，城市也在黑暗中沉睡，只有车站亮着点点灯光。

朔九在其他人还在醒神的时候，快速规整了衣服和行李准备下车。

站起身的一瞬间朔九感觉全身组件都不像是他自己的了。

他轻微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稍微活过来一点，这才朝车门走去。

由于时间过早，空荡荡的车站只有这一趟车，下车的人也不多，呼吸道新鲜空气的朔九第一次觉得舒服。

“人都下来了吧，我念到名字的排成一队。”知青队长拿着名单开始点名。

去向不同方向的知青被分成不同的列队，朔九这一排有三十多个人，听队里的人交流，这是三十多个人只是都去西郊县，但是不全是一个村。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时候正好经历各景区人多到不想出门，真是头发凌乱，包包乱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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