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荀川对季风的进步很满意,脸上的情绪都舒缓了不少。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塑封,递到季风面前,“塔罗大师,试试这个。”
叫这四个字的时候通常没什么好事。
季风犹豫了一下,才将那个小东西接过来。
是个又小又薄的塑封,里面是折了两道折痕的照片。
准确来说,是照片的一角。
那张照片不知被谁用暴力撕碎了,边缘是参差不齐的撕裂痕迹,照片有些泛黄,隐约能看出是一个人的眼睛。
“照片?”季风仔细看着那只眼睛。
“这就是二床藏在肚子里的宝贝,”穆荀川一向乐于解释这种令人难以接受的事,说完可能自己也觉得有些恶心,皱着眉头添了一句,“洗过了,不脏的。”
季风:……
就像手上沾了大鼻涕,季风抿着嘴又将照片装进塑封,双手就这无措的晾在那里。
他尽量使自己心平气和的分析,“也就是说,每个NPC肚子里都藏着照片的一部分,你想将照片拼出来,所以编了个谎言,让他们帮你杀光剩下的NPC?”
喉头滚动了一下,穆荀川半认真半敷衍的应了一句,“可以这么说。”
他大概是知道季风还有问题要问,所以没多解释。
季风也的确有问题要问,而且不止一个。
他看着穆荀川一副乐得解释的样子,选择开门见山,“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大家,每个人都有权利知道真相,没必要扯这么无聊的谎。”
穆荀川声音很冷,但好像并没有生气,“想知道真相,就不要寄希望在别人身上,如果他们足够聪明,完全可以自己探索,也不会看不透我的小把戏。”
“那是因为他们信任你,”季风脱口而出。
“……”穆荀川沉默了片刻,“随你怎么说。”
季风也跟着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
“我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他们真相,”他说,“照片也是线索,大家依然会选择帮你。”
“是吗?”这句话显然没有得到穆荀川的认同,他将后脑勺靠在墙上,借着窗外洒进来的一点月光,望向季风的薄得能看透青紫色脉络的侧脸。
“现在你知道真相了,大师,”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语气里藏着几分期待,“怎么样,愿意帮忙杀几个人?”
那双鹿眼里瞬间窜出来几分心虚,季风没回话,而是伸出手挠了挠脸颊。
“一个都不想杀,是吧?”穆荀川替他说出答案。
“毕竟是杀人……”季风为自己解释道。
穆荀川对这句话表示认可,“是啊,毕竟是杀人这种触碰底线的事情,除了侯万全那种变态一点的,很少有人一开始就能欣然接受,线索可有可无,但钥匙却是必须,有时候一点迫不得已,反而能激发内心的潜力。”
……
逻辑上的确是这样,但不代表这就是对的,指腹摸着手里那张小小的塑封,季风双目无神的看着眼前的地面。
他想起在娃娃庄园中那个变成克鲁亚的血人。
那是真正的同伴,可领带男杀他时没有丝毫的犹豫。
“有些底线是不能触碰的,”季风说道,“就算是藏着钥匙,我也不会因此杀人。”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穆荀川突然笑了几声。
他突然开口,“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吗?”
“什么?”季风下意识地接话。
他扭头去看穆荀川,就见那人慢慢抬起手,对着自己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脸上带着玩味,眼底却露出几分厌恶。
“我讨厌的恰好就是杀人,我讨厌腥臭肮脏的血。”
他声音很低,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在鹿溪塔,你没资格拥有所谓的底线,你所信奉和坚持的东西,在死亡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可现在不是死亡在逼他们,而是你。”
穆荀川眯起眼睛,眸子里的心思藏都不藏。
“不然呢?”他说,“队伍招人的目的是什么?足够强的天赋、实力或者智慧,三者总得占一个,连杀人都不敢的家伙,塔罗大师,用不着你预测,我保证他活不过三个场景。”
“……”季风垂下眸子,他没再接话,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落寞。
理想总是美好的,可穆荀川说得这些,才是赤裸裸的现实。
同情无法用来提升实力,同样的,也没有哪个队伍能容忍一个拖后腿的菜鸟。
穆荀川又侧了侧头。
大概是觉得刚才的话题太沉重的,他给了季风片刻消化的时间,然后好心将话题岔开,“其实昨晚,我是想伪装成护士出门看看的。”
“嗯,”季风闷声道,“然后呢?”
穆荀川道,“护士的脑子有些奇怪,比你的还难驾驭,伪装了不到三秒,差点把我搞报废了。”
季风:……
看他神情稍微缓和了下来,穆荀川才又说,“所以只能拜托你了,大师,看看这张照片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话题山路十八弯,还是没逃过占卜这一劫。
季风收拾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心情,乖乖唤出那叠蓝光卡牌。
有了上一次的成功经验,他对塔罗的抵触已经消除了大半,但仍然有些不太自信,于是将牌面摊开时,先对穆荀川打了个预防针。
“能力有限,仅供参考。”
穆荀川眼角弯了弯,“我心肠好,给你两次试错机会。”
季风:……
蓝色微光在面前浮动,照亮了季风的半张脸,他慢慢闭上眼,熟悉的感觉再次出现在脑海里。
阴暗潮湿的笼子,瓶瓶罐罐的福尔马林,奇怪的玩具,一个很大的落地窗,落地窗外面有一颗红枫树,从窗户往外望,刚好能看到树冠的底部。
有个女子坐在阴影遮住的椅子上,背对着自己,透过窗户往外望。
她的半张脸映照在玻璃上,诡异的竖瞳透过反射的微光,正死死盯着自己。
季风慢慢睁开眼。
一张牌从牌阵里跳出来,悬空浮在自己面前。
吊人逆位。
他将卡牌拿在手上,眸光回落。
“十字象征着信仰,有人被锁在了信仰上,痛苦、愤怒,却无法解脱。”
穆荀川于是问道,“那个人是谁,现在在哪?”
季风眼中的光跳动了一下,“一个女孩,眼睛……是竖瞳,那棵红枫我见到过,她站得比我们高一些,应该就在2044的正上方。”
穆荀川点了点头,他接过季风递回来塑封,拿在手里摩梭了一阵,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很久没见过这么强的天赋了。”
季风受宠若惊,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你说我?”
他没觉得自己预知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钥匙、或者逃出去的办法,连他自己都糊里糊涂。
穆荀川点头,“破局与失败之间,有时候就只差一点细微的线索,以你现在的实力,能预知到这些不容易,足够证明这个天赋的品质了。”
季风:……一时间搞不清算夸还是算骂。
他揣摩着穆荀川的神情,试探问道,“你知道钥匙在哪了?”
穆荀川对季风耸了耸肩,答得模棱两可,“多待几天吧,给你们留点时间,多学学该怎么和这些怪物打交道,这种危险值较低的场景也就仅限于上三层了,很难得的。”
“不会有危险吗?”季风忍不住担心。
“有,”穆荀川实话实说,“待在场景里的时间越久,就会越危险,而且大概率会死人的,不过如果这种场景都通不过,其实不如早点解脱。”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眸子垂下去,让人看不透情绪,“好像和许从海筛选队友有点类似了,你觉不觉得?”
季风耸肩笑了一下,“你是队长,随你怎么做。”
他不太想承认,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居然被他说服了。
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来到这里的人应该都是半死不活没死透的,如果注定没有能力通关,倒不如像穆荀川说得那样早点解脱。
最现实的好处就是,至少还能为家里省下一笔医疗费。
季风轻叹了一声,从凳子上站起身,在换衣室里找了一眼闹钟,“几点了,突然想起来日记还没写完,我可不想再被扎了。”
也不知道针管里是什么东西,真叫人毛骨悚然。
他说完就拉开门往外走,穆荀川闷头跟在后面。
外面除了前台那个护士外,还有另外一个护士守着,季风仔细看了看,认出她是吃饭时引路的那一位,大概是察觉出两个人不见了,又碍于某种规则不能直接进门,就只能这么呆呆地等着。
模样多少有些可怜。
两人也没为难她,听护士叽里呱啦说了一阵不知什么,乖乖跟她上楼进了房间。
回来的时候指针指到八点半,离查房还有半小时。
季风有些急,直接走到床头拿起日记本,翻到写了一半的地方,心才静下来,就听到房间里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像刀尖划玻璃,声音直冲天灵盖,也不知刚刚自己有多着急才没注意到。
季风将笔夹在日记里,抬头去找声音的源头。
眸子刚追过去,就看到二床床尾的地方冷不丁蹲了两个人。
一个是刚刚回来的穆荀川,另一个则是三床的胡有臣。
而胡有臣手上,正拿了一把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出来的水果刀,足有手掌这么长,正在一点点划着二床的铁制床腿。
林回舟捂着耳朵缩在角落里,显然已经被折磨了好久了。
季风好奇的凑了过去,就听穆荀川悄声问了一句,“忙什么呢?”
刚刚还对穆荀川意见很大的胡有臣像是莫名被下了降头,满是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望了一眼穆荀川,空出一只手,对他做了个嘘声的姿势。
“别说话,里面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