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静寂,所有声音仿佛瞬间消失了。
或许是有人点餐,可那样的话,黑夜降临,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季风努力瞪大眼睛,他摸索着捡起一张牌,去捏怀里的鹿角。
掌心渗出冷汗,他知道穆荀川大概率不会听到,却还是下意识地低语了一句。
“穆荀川,我好像看不见了。”
他将嗓音放得很低,但话音落下的瞬间,却听到了一点别的动静。
四面八方,囚笼般将季风围在里面。
如果植物生长有声音,大概就是这样一种声响。
他屏住呼吸,犹豫了很久,才再次朝地面伸出手。
“滴答——”
像是打翻了墨水,浓黑的墨滴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他在水滴声中捡起一张牌。
“滴答,滴答——”
水声越来越清晰,最后一声落下时,季风掌心一凉,指腹摩挲着牌面,混着铁锈气味的粘稠液体。
他下意思地抬头去看,不知何处的微光将玻璃照亮了一瞬,闪出满目的红。
是玫瑰,满屋的玫瑰织成了笼。
大概率将那道门也堵死了,而三楼除了他再没有别人。
唯一一点值得庆幸的是,他不是真的瞎了。
但也好不到哪儿去,现在他手里,除了那只小鹿布偶,就只剩了几张塔罗。
对付植物可能不太够,但是如果巧劲用的准,或许能割伤幕后的人。
如果有那样一个人存在的话。
其实还是得练扑克碎酒瓶。
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没想到第一次练习,就是真枪实弹。
而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是将身体伏低,祈祷那人看到自己被困住之后,能够春风得意的出面送他一程。
水滴声停了大概十几秒的时间,又开始从房间各处响起,远远近近,夹杂着一道轻巧的脚步声。
季风紧绷住身体,分辨着脚步的方向。
来了——
“嘭”地一声重响,木门被直接撞开,光束瞬间照进来,一个瘦小的身影背光站在正中间,双手垂在身侧,怀里的血红色兔子不知去了哪里。
整个书房刹那间被照亮,已经没了白日时候的样子,玫瑰藤错乱交织着围成囚笼,一条条刺藤从房顶蜿蜒向下,在与他头顶平齐的地方落下一朵未来得及绽放的花苞。
苞头一滴接着一滴,流出暗红色的血。
季风却没时间在意这些,他眯起眼睛,将所有的注意都集中到门口的小念身上。
书房没什么遮挡,小念也在看着季风的方向,她脑袋歪了歪,一脚踏进房间里。
玫瑰与荆棘随着她的靠近一点点缩回去,在离季风大约三米的距离时,一张卡牌突然破空飞出,直冲她那系着粉色蝴蝶结的雪白脖颈。
小念下意识地伸手,薄薄的卡牌捏在指间,手心却渗出一串薄薄的血珠。
她淡淡回眸,看着那道身影从眼前闪过,然后在离门口还有一步距离的地方,被铺天盖地的藤曼捆住了手脚。
果然不太行……
季风转过头,对着小念的背影笑了笑。
“好巧,你也在啊。”
小念没转身,只将那张沾了血的卡牌举到眼前。
季风歪了歪头,正好看到那张牌的正面,立着两个裸体的人。
“THE LOVERS. ”
她轻轻开口,声音却感觉少了一点甜味。
“帕里斯在财富、智慧与无边的权力之间,选择了他最心爱的女子。”
她歪了歪脑袋,终于看向身后被五花大绑的季风。
“大哥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季风眼皮一跳。
他一定选财富,权力太束缚,智慧太劳苦。
爱人……
爱人算个屁,他只想当一个富裕的白痴。
但是……
他琢磨着小念说话时不自觉透漏出的憧憬意味,违心又诚意的道了一句,“我与帕里斯有同样的选择。”
死后心存不甘才会化鬼,而这份不甘,大多与情有关。
有句话说得好,想要制服一只鬼,要么杀了他,要么驯化他。
对于小念这么可爱的小孩子,金钱权力太遥远,用爱感化最合适。
果然,他见小念的脑袋又歪了歪,“为什么?”
藤蔓的力道松了一些,明明是带刺的玫瑰藤,可缠在季风身上时,那些刺却莫名其妙消失了,没给他带来什么是实质性的伤害。
大概是这招管用。
季风头脑风暴的搜刮着脑子里可怜的一点词汇,“因为你……因为爱是唯一一个财富买不到、权力换不来的东西。”
他说完这句话,差点忍不住双手合十。
却见小念眼中闪过一瞬的迷茫,“不是的,生命、时间、快乐……哦对了,还有智商。”
不知为何,她甚至强调了一句,“我觉得你最应该选智慧。”
季风:……
不应该啊,现在鬼的脑子都这么灵光了?
还是说恋爱脑走到哪都会被嫌弃?
身上的玫瑰藤缓慢松开,连同屋子里的一道退出了窗子。
小念踏着月光走到窗户边上,抬手去合那扇大开的窗子,可惜个子不够高,伸直了胳膊也才只能够到窗户角。
季风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大门已经被撞烂了,这个时候逃跑,是最好的选择。
可整个古堡都是她的地盘,就算跑得再快,也没法一步迈出庄园去。
季风犹豫了半秒钟——
最后选择帮人帮到底,走到小念身后,替她合上那扇窗子。
小念没有回头,大大的蝴蝶结婠在头发上,她突然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真有点看不懂你。”
然后转身爬到旁边的椅子上,朝他伸出一只手。
季风还没从她那句话中回过神,僵硬着身体跟在后面。
他总觉得今天的小念有点不一样。
同样是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却没有昨夜那种冰冷恐惧的感觉。
那只手不耐烦的又晃了晃,嘴都瘪起来,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大哥哥,你把我的手弄疼了。”
季风木着一张脸蹲到小念身边,将那只小手仔细握住。
伤口很细,难道还算深。
威力居然有这么大,看来扑克割喉指日可待。
小念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大哥哥,你就没有表示吗?”
有,他开心坏了。
甚至在扬起脸时,笑意都没收起来。
“你还挺得意?”小念挑了一下眉毛。
季风心里一凉,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
就见她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布条,冷不丁垂在自己面前。
“大哥哥,要好好包扎哦!”
季风擦了擦掌心的冷汗,包扎伤口啊……
还以为让他当场上吊呢。
满心乐意的接过布条,他把这辈子能集中起来的注意都放到了那张手上,仔仔细细替她绕布条。
书房里没有灯光,古堡外一轮圆月孤零零挂着,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布条上的时候,已经暗淡了大半。
那布条缠了两圈,不知是用过了劲还是别的原因,绑的越来越紧。
那只手也越发古怪起来,细嫩的皮肤不知什么时候添上了一层薄茧,骨节变长变宽,掌心的伤口也越扯越大。
季风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得了爱丽丝梦游仙境症,怎么看怎么怪。
于是他不得不将布条拆开重新缠绕。
带血的一端从手上垂落,掉到小念的裙子上,他下意识去抓,目光追上去时,看到的却不是裙子,而是两条修长的腿。
季风:“……”
会不会是自己出问题了?
昨晚额头磕的那一下,总不至于就这么傻了吧。
还是说又在闹鬼。
他几乎是满脸地抗拒的抬起头。
没有什么可爱的娃娃脸,也没见到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卷曲头发一点点散成蓝色光点消融四散,最终化为一头细碎短发。
刘海垂在眼角上,遮住了一角棕色的瞳仁。
穆荀川轻轻歪了歪脑袋,“怎么还没包好?”
季风半张的嘴在流出口水的前一秒夺回了控制权。
喉头滚动了一下,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于是就这么维持着半跪的姿势,仍然仔仔细细捧着那只受伤的手。
“……你什么时候到的?”
“你这是被吓到了?”
穆荀川嘴角勾了勾,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眼底却藏着一抹恶作剧得逞的笑。
“哦,我给忘了,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的天赋?”
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像是怕季风跑开,反手握住那人的手,将他拉近了一些。
而后薄唇凑近季风,耳语道:“我的天赋是……”
季风伸长了耳朵去听。
一秒,两秒,十秒……
是什么,快说啊?
是变成女人,还是变成鬼?
耳朵被呼出的气体挠得很痒,季风终于不耐烦想要躲开,脑袋往后撤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动不了了。
就像被施了定身咒。
连叫穆荀川一声都做不到,余光努力去瞥身旁那人,也只能瞥见一个后脑勺。
更坏的消息是,他发现穆荀川大概率也是这个情况。
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
这算什么?
就算要死,能不能先让他站起来再死,跪在这里算什么?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季风紧绷着身体,冷汗都来没来得及渗,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朝书房喊了一句。
“老大!你没事吧!”
季风:……
江颂:……他又来错时候了。
江颂:“我那个……那我先下去吃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穆荀川:开启天赋——狂撩!
江颂:开启天赋——狂助攻!
季风:开启天赋——扑克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