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两个人轮流整理了一下，林婉妍寻思着去一趟医院身上脏的要死，顺便洗个澡吧，而且宁落枝生理期，更是要注意清洁。

但在她进到浴室后的一分钟内，她心碎了。

寒心。

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林婉妍欲哭无泪地拍了拍热水器——根本不行！出来的水冰冷，即使现在是春季，B市也才刚刚二十度，有热水自然最好，何况宁落枝最好不要触碰到冷物。

她冲出浴室，尝试着开关了一下灯，以及其他电器。

全部失灵。

林婉妍这才意识到，刚刚并不是电瓶车的充电口坏了——毕竟充电口经常不好使，十次里八次都充不上，不然苏黛当年也不会放弃校园电瓶，转身投向自行车的怀抱。

就现在来看，大概率整个B市，都断电了。

宁落枝看到此景，脸色也是不好。末日里断电是常态，但这和电影不同，社会秩序没有完全崩塌。就像林婉妍刚刚医院内还想着，即使断电，也该先从小城市断起——然而短短一天内，B市的网络跟电全部出事。

难道，上面出了什么情况？

还是她们单纯的运气不好？

林婉妍看向宁落枝的表情，便得知对方也对断电一无所知。看来这不是基地内说好的，完全是突发状况——或者只有基地上层才知道？但若知道时间，早该让军队出这次医院的任务，而不是等到现在。

……至少，基地内应该没事吧。基地上面的家伙王八蛋归王八蛋，却不是脑残，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总会亲历亲为。

林婉妍长呼一口气，道：“应该是电力系统支撑不住了，宁军官，我想基地还是有电的。”

“……没想到会这么快。”宁落枝注视着灯光的开关，“水可能也断了，现在有的只是之前存的水，我们省着点用。”

“OK！”林婉妍仅仅失落一瞬，很快又打起精神来，从阳台捞了个盆子，说要去打水。

宁落枝想走过去，林婉妍却以对方生理期让她好好休息。看着一个大学生为自己忙前忙后，宁落枝心里自然不是滋味，每每打算做点什么，林婉妍都把她按回去，美其名曰养精蓄锐，等恢复了她还指望着国服第一陆兵狙击帮她扫射，不然这基地没半年回不去。

宁落枝只好坐在沙发上，注视少女来来回回地走动。

她忽然道：“你……很乐观啊。”

正捧着从洗手间接来的一盆水的女大一愣，把盆子放到地上，擦了下额上的汗：“宁军官，你是第……忘记第几个这么跟我说的人了。”

宁落枝：“……。”

林婉妍又一笑：“虽然咱们这——也算是被扔下了吧，但两个人比一个人好多了，不然没人陪我说话我得无聊死。而且你也是女性，如果是个男的我可能先一刀把他干掉，以绝后患。”

宁落枝看着对方一本正经地说如此炸裂的话，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你也太夸张了。”

“我是认真的，”林婉妍递给她一条毛巾，眉眼间闪过一丝不虞，“……怎么说呢，可能会有比较好的男生吧。但本性再好，经历了十几年社会的男权熏陶——反正我是不信有男的坚定到完全不受影响。看漫画时跳出来的美女弹窗，历史书上寥寥无几的女性名人，铺天盖地的女性美妆以及男性打扮就是‘娘’的风气……啊虽然我觉得娘是个很好的字，我娘就相当好啊。”

“嗯，总之，在这种社会氛围下，我不相信真正的善良温柔会出现在男性身上，尤其是两性之间的关系，”林婉妍的指腹慢慢磨蹭过略显粗糙的毛巾，“他们在其他方面都挺正常，唯独对女性不正常。我觉得我爸已经很好了，但在他年轻的时候，某些细节也会露出大男子主义——我和我妈用了十几年去彻底纠正他。”

“哎，扯远了，”林婉妍又笑了下，指指对方手中的毛巾，“现在就这些水，宁军官咱俩凑合着拿毛巾擦擦身吧。奥我看卧室里有几件衣服，你等会可以换一套，毕竟你裤子上有血迹来着。”

宁落枝微微点头，就见林婉妍毫不顾忌地开始解衣服，毛巾浸水后直接往身上呼去。随着擦拭的动作，对方后背上分明的蝴蝶骨一动一动。她似乎经历过很多恶战，小麦色皮肤上有许多细小的刮伤；她也并不瘦弱，看得出长期锻炼的痕迹，臂膀跟腰部没有苗条的线条，只有用力时会显现出的漂亮的肌肉，仿佛藏着无尽的力量。

宁落枝并不怎么上网，只是偶然会在战友看手机时瞥一眼。

这个女生不像网络上流行的什么“兔系”“狐系”“猫系”女孩。事实上，她一直都觉得，无论什么风格，就算脸上的妆容再凶狠，往下看时都是千篇一律的白瘦身材——这真的算进步吗？仅仅是在妆容和打扮上拥有了改变的权力？

而林婉妍，会让她想到非洲辽阔无际的草原上驰骋的，充满野性的美洲豹。

力量感。

她想着，脑中忽然闪过之前看过的一句话。

——只有敌人，才会希望你瘦弱。

她是军人，保家卫国的战士。她不想要所谓的超模身材，白皙脸蛋，亦或者精致的妆容。她想要力量，知识，和站在高处的权力。

就算如此，她也听过无数次的“可你是个女人啊！”

就算如此，实战操练里，男军人还是会下意识地把她挡在身后。

亲戚，甚至是朋友，看着她健壮的身形和充满硬实力的搏击术，赞赏后总会犹豫着说：“你这样怎么嫁人啊。”

为什么不让她到第一线？

为什么她要嫁人？

她想为国战斗一辈子，大家为什么想用尽全力地把她推给一个男人？

……甚至，连这次任务，都是她争取来的。

“女人的身体，确实不适合出这种任务。”一个队员劝她，“你去做普通的安保工作就好，安稳，没危险。我知道你想给你朋友拿药……我们去的时候会注意帮你拿的。”

她没说话，明明身边站的都是军人，她却觉得有些孤立无援。

“……是在这里集合吗？”

她猛地抬起头，有些怔愣地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她听到了陌生又熟悉的，同性的声音。

一个全身穿着便装，背着包的女生站在不远处。她看上去十分年轻，在一众男性里显得格格不入，以至于大部分人都在或明或暗地打量她。对方却似乎不受任何影响，非常自得地，毫不畏缩地站在原处，又用不小的音量问了一遍：“这是市立医院任务的集合点吗？我报了名。”

“不要说了，”宁落枝对同样看着那个少女，有点目瞪口呆的男队员道，“看到了吗？别再劝我。”

语罢，她毫不犹豫地从旁边拿过枪，朝一边的分队走去。

……。

宁落枝的思绪慢慢从回忆抽出，面前的少女已经快梳洗完毕，已经在套上衣服。她注意到自己一直没有动作，好心地说：“宁军官，你是不是有点介意啊？我们宿舍比较熟都一起洗澡的，我也习惯了，那我去房间里等一会，你洗完告诉我？”

宁落枝闻言，摇了摇头。

如果是一个男性，现在会怎么样呢？

他会注意到自己的生理期，等她休息，方方面面考虑她吗？他会理解自己的不甘心，认真又尊敬地喊她“军官”而不是“小姐”或“女士”吗？他会在洗澡的时候注意到每一个细节，主动提出留下私人空间吗？

而她自己，会像现在这样安心吗？

见对方依旧没有动作，林婉妍也有点担忧：“宁军官，要不我还是……”

“没关系，”宁落枝打断了她，开始干脆地脱掉外套，“我只是在想，如果换成男性，大概会觉得我无病呻吟，一个小小的生理期还那么多事儿。”

林婉妍愣了一下，马上俏皮地眨眨眼：“那可不止，可能还觉得经血很脏不详，昭示着接下来没好事——然后把遇到的所有不幸都怪在你身上。”

“在我解释的时候，说你一个女人懂什么。”

“现在肯定不会老实待在房间，搞不好就在哪儿偷看，被你发现后还要找补，我这是为了你好！而且你那身材有什么好看的，我当年校花都追过。”

两个人一唱一和，对视一眼，齐齐笑了出来。

林婉妍大笑着拍了拍腿，看到对方那张成熟沉稳的脸此刻仿佛卸下所有重担，发自内心地觉得，真好看啊。

她实在不明白，那些末日文里为什么总要写女主遇到男主后就安心了。换成她，看到男的早就跑出去八百米——不好意思，你比丧尸还危险一点。丧尸永远是丧尸，男的有时候不是人。

奥，或者直接把对方干掉，但毕竟对面是人民军人，她得收敛点，不能老说打打杀杀的。

笑够了，宁落枝把毛巾放进水里浸透，拧干了在身上一点点认真地擦。林婉妍到一边橱柜翻着有什么吃的，从最底下的抽屉拿出了一袋苏打饼干，还顺手搞到一瓶椰子水饮料。

“你真勇敢。”宁落枝看着对方忙忙碌碌的背影，感慨道。

林婉妍闻言，回头看她一眼。

“你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一下章节！前两天在外地更的慢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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