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神无。”

白衣的小姑娘听到声音，立刻抬起头。

奈落侧眼打量围绕自己不断飞舞的众多怨灵，思索了一会儿，才问她：“镜子……能全部装下吗？”

神无的目光也移向那些密密麻麻的污浊光团，似乎大概地估摸了一下，声音毫无起伏地回答：“可以。”随后抬手指向头顶高处的一个地方，“可是，得去那里。”

神无的镜子是一面力量强大的妖镜，除了能够从中化出一只身形高大的镜妖协助作战之外，它的另一个能力是随意夺取人类的灵魂，将其吸入镜中囚困起来。除了极少数灵魂异常庞大的巫女或法师之外，绝大多数的人类在妖镜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只要神无愿意，不仅仅是一个人，哪怕是夺取一个村落甚至一整个城池的人类灵魂，对她来说也不过一瞬间的事。

只不过这面妖镜也有它自己的缺陷，就是像世上所有其它镜子一样，只有在正向面对目标，让目标映入镜面时，才能发挥作用。现在空中肆意乱飞的怨灵们活动范围十分大，要将它们全部笼罩在镜子的作用范围内，必须从很高的地方往下照才行。

奈落点点头，朝站在另一个方向的某人勾勾手指。

神乐一脸不高兴：“……说吧。”

奈落：“你跟神无一起。”他示意了一下天空，“送她到那里去。”

神乐倒没什么意见，从发髻中拔下一根羽毛，化作半浮在空中的小舟，拉着神无一起跳了上去。可当她抬头看见漫天密密麻麻的怨灵时，心里却有些打鼓。她的风刃对付几只或者几十只倒没什么问题，可这么一大群一大群的要是一拥而上，就没什么把握了。

奈落似乎也预料到了这点，转头命令白夜：“你也去。”

白夜倒很积极，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知道知道，我负责掩护是吧！”他的样子实在有些过于兴奋，一点都不像平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散做派，下一瞬间其他人就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跃跃欲试了。只见白夜从怀中摸出一只千纸鹤……啊不，千纸孔雀，尾巴会开屏那种，啪嗒一声扔到地上，孔雀迅速变大，他也兴高采烈地踩了上去：“锵锵锵锵！怎么样！帅吧！我新发明的！”

“……”奈落略带嫌弃地看着那只孔雀在半空中上下扑腾，张了张嘴，但没说出来话。

神乐：“……你别玩脱了。”她皱着眉，压低声音问神无，“怎么办，总觉得这家伙不靠谱。”

神无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向奈落，波澜不惊地吐出了杀手锏：“他又用你的书。”

“！！！”奈落这才看清孔雀扑扇的翅膀下面隐约有字，震怒之下一下子提高了声音，“白夜！！！”

白夜吓得“哧溜——”一下就坐着孔雀飞上了天，一面大喊道：“不是吧？都变回妖怪了，你还要看书吗！！！”

神乐见他先行一步，也带着神无迅速赶了上去。

袭向她们的怨灵先被无数风刃驱散开来，等到重新凝聚想要发起第二波攻势，却发现刚才的目标居然莫名奇妙地变成了好几个，全都长得一模一样不说，却又分布在不同的方位，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几道怨灵挑中其中一个目标扑过去，等到了近前才发现那不过是道幻影，倏忽一下消失，只剩下一朵半开的莲花飘飘摇摇地随风落了下去。

奈落盯着天上的战况，脑子里却还想着刚才的事，忍不住哼了一声，小声叨咕：“谁说妖怪不能看书了……”

忽然一只手直直竖到他的眼前，还一跳一跳地生怕引不起注意。“喂！那我呢！我呢我呢！”白童子大声嚷嚷，“看我看我！快看我！”

奈落：“……看到了。”

白童子：“我干点什么？我比那几个家伙可要强大多了！！！”

奈落：“……倒也是。你除了能打两下也没什么用处了。”

白童子额上冒起青筋：“这叫什么话！难得我好心一回打算帮帮忙，你竟然一点不知道珍惜……”

奈落拉长了声音：“不是老想取我而代之吗？那你现在就替我站在这里，见机行事吧。”他一边说话，一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发带，将披散在身后的蜷曲长发绑成高高的马尾，看起来一下子利落了许多。

“我站在这里？那你负责做什么？……喂，等、等等！奈落？奈落!!”白童子不甘心地回嘴，下一瞬间却发现刚刚还在与他说话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在天上与真澄对峙的杀生丸回过头来，一时间没看到人，也忍不住停顿了一下。

戈薇一脸疑惑：“奈落忽然不见了……”

犬夜叉重重哼了一声：“八成是逃跑了吧。”

戈薇：“这……大哥还在这里，应该不会吧？”

犬夜叉：“临阵脱逃这种事他又不是没干过！……喂，白衣服的小鬼头，你说呢？”

白童子翻了个白眼：“谁知道啊！还有，不要叫我‘白衣服的小鬼头’，你这条杂种蠢狗！”他一边嚷嚷，一边泄愤似的击碎了几群朝神乐和神无飞过去的怨灵。他几乎是当初奈落比对着自己的力量所创造出来的，因此妖力也确实与其他几个分身不可同日而语，只一出手，就令许多刚才还气势汹汹袭击过来的怨灵畏惧地退缩了回去。

真澄注意到战场上的转变，尤其是奈落忽然消失不见，不由得也警惕提防起来，然而微一动身，一道白影便携着剑光拦在眼前，阻住了他一切行动的可能。

正在这时，神乐已经带着神无飞到了高空之上，四周狂风乱舞，白衣的小女孩衣袖飘扬起来，似乎整个人也马上要被吹走，但她却双手握着银白的妖镜，稳稳地举到头顶。

雪亮的镜光瞬间笼罩住所有人的视野，怨灵们一齐发出可怕而痛苦的尖啸，不受控制朝上空飞去，被吸进了镜子里。甚至因为被吸收得太多、太快，被迫挤压在一起汇成许多污浊的光团，有一瞬间连镜子都被它们浸染得变了颜色。

少去了那些怨灵的袭击，战场上压力骤减，众人全都喘了一口气，这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到真澄身上。老和尚被杀生丸所阻，无法直接对神无发起攻击，而周围方圆几十里范围内的人类怨灵已经被他召唤得差不多，再也找不出更多的来了，因此一时竟落了下风。

他心中焦急，眼看原本密布天空的怨灵已经被吸得稀稀落落，索性低声念起咒语，萦绕浑身那乌龟壳似的结界向外扩张，将剩下的怨灵囊括了进去。在他的结界震慑之下，神无的妖镜便无法再起作用。

只是……

他侧眼看向在自己结界内四处游动的那些污浊光团，陷入了片刻的犹豫。因为神无的原因，似乎怨灵已经无法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起作用了，可又不能就这么放着。与其将它们全部净化，倒不如将其中的力量为己所用，反正到了最后，自己都是要携带着这些恶源一起下地狱的……

真澄抬手拈起一团怨灵，将它捏碎在掌心，飞散的灵魂碎片立刻融入他的身体，似乎刚才战斗中消耗的力量又恢复了些许。其它怨灵见势不对，纷纷尖啸着想要逃走，可刚刚还被视为保护的结界转瞬间就成为阻拦去路的铜墙铁壁，又有一大团怨灵被真澄捉在手中，化为了自己的力量。

戈薇忽然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了一下。

“母亲大人，你快看啊……”诸叶站在她身后，指着半空中老和尚的身影，声音有点发颤，“那家伙看起来已经不像人类了……”

原本一向慈眉善目的面容变得狰狞可怖，人类的皮肤也变成了妖魔般的铁灰色，干枯如同腐朽的树皮。

戈薇当然早就注意到了，她心中并未感到恐惧，只有淡淡的惋惜：“是啊……那位大师……已经彻底入魔了。”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就在真澄抓向结界内的最后一团怨灵时，伸出去的手忽然被人一把抓住了。奈落正浮在面前，殷红的眼眸弯出一丝笑意，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大师，小心点，别吃坏肚子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真澄连忙转头检查自己的结界，明明完整无比连一丝裂痕也没有，为什么那个家伙能够……他忽然反应过来，“你把自己变化成了怨灵？！”

奈落脸上依旧是那副笑意：“大师不愧是大师，一猜就中。”他也顺着真澄的目光，打量着那厚重的结界。“平心而论，像您这种程度的结界，要从外面破坏确实很困难，但要从内部进行就不一定了。”他轻笑一声，“毕竟，妖怪奈落最擅长变化之术，只要我愿意，就可以是这世上的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物。”

所以，只要变成怨灵，就不会被结界所拦阻。

下面观战的众人之中，忽然传出一声惊叹。

犬夜叉不爽地瞪向旁边：“弥勒你瞎叫个什么劲！”

弥勒一脸震撼地一拳头重重锤向掌心：“这也太厉害了！”

“不就是个幻术吗？还是变形术？连七宝那种半吊子小妖怪都会的东西有什么可惊讶的？”

“不是啦！这可不是简单的幻术！”弥勒十分认真地跟他解释，“无论是幻术还是变形术，都只是靠简单的外形变化来迷惑其他人的眼睛，其实内里并没有发生真正的改变，所以没什么稀奇。可是要变成怨灵还要能通过真澄的结界，可不是靠幻术能做到的！必须要真真正正、从本质上变成自己想要变成的东西，才有可能实现……”

诸叶在旁边听着，忍不住也插嘴起来：“从本质上改变？就是说奈落想要变成什么，就会真正的成为什么？”

“对，是这个意思。怪不得之前真澄大师说他‘把自己变成人类’……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那他岂不是想做人类就做人类，想做妖怪就做妖怪？”

“对。”

“哇！那是不是假如他变成大伯，就可以使用天生牙？如果变成父亲大人，就也可以挥动铁碎牙？”

“理、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诸叶还没来得及表示惊叹，奈落已经鄙夷地瞪了过来：“谁会变成那条蠢狗的模样啊！”

犬夜叉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敢说你没变过？！”

奈落还要回嘴，杀生丸的声音忽然从旁响起：“别分心！”语气竟然有点焦躁。

眼下其他所有人都被拦在外面，结界内只有奈落一人和真澄对峙，真澄的法力虽然已经为恶念所污染，但依旧是对付他这类妖怪的克星。因此当下既是转机，却也危险无比。

杀生丸又提醒：“赶紧破掉他的结界！”

奈落点头道：“当然！”

真澄却冷笑着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妖怪，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抬手间无数污浊的光芒凝聚在一起，汇成一道佛印朝他直推过去。

“砰”地一声，一时间两股大力撞在一起，佛印的浊光间忽然又混入了另一道诡异的紫红色光芒。奈落缓缓落下拦在脸前的衣袖，浑身上下毫发无损，又对真澄笑了笑。

真澄浊黄色的结界之内，竟又被撑起了一道紫红色的结界。两个结界一层套着一层，一黄一紫两种截然不同的光芒交相辉映，看起来诡异无比。

“结界这种事情嘛……”奈落得意地说，“我可太擅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