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珍对师父的感激之情，让她说不出质疑的话。她只是低着头，不太想直视师父的目光。甚至脚步都没有落后，亦步亦趋地跟在师父身后。

卜嘉不是个细腻敏感的性子，也许曾经有过细腻敏感的时光，但也在多年的工作生涯中磨灭得一干二净，否则她大约活不到现在，早就被气得满身乳腺结节。

对于卜嘉而言，能解释那么两句，已经是她难得的温柔。在发现双子珍没有继续提问之后，她掏出了自己的长剑和大白布。

卜嘉回身说道：“茉朵，你御剑没问题吧？子珍，快坐进来，一会儿迟了又要听那个老头子唠叨。”

茉朵假装没听见卜供奉对自己师父的称呼，呼啦招出飞剑，稳稳当当地站了上去。双子珍低着头迈步进入白布中。

重新起航之后，是熟悉地摇晃开局，和摇晃落地，行程太短，双子珍来不及反应就到了目的地，和韩栖霄长老等人汇合。

之后并没有多做废话，甚至双子珍都没来得及离开自己的简陋“飞舟”，就又一次翱翔于天际。

这一次，漫长的行程让双子珍觉察出差别。明明行程并没有之前稳当，空中狂风不断，吹得人左右摇晃，可她再没有之前头晕恶心的感觉，反而在这样的状态下也可以毫无障碍地探头四处张望。

双子珍抬头想要看看师父，却只能看到师父脚底。为了不让师父的形象在心中崩塌，她将目光移走。

似乎，她的状态真的有了不小的变化。

她心结纾解不少，盘腿而坐，开始修炼基础心法。

在卜嘉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她的徒弟已经自我解决了一场信任危机。可惜，现在卜嘉的脑海中没有给自家徒弟分去半分精神，她脑海中只有韩栖霄这个死老头。

这个死老头子，竟然丝毫不顾修为不高的弟子们，也不顾御剑不算熟练的他，在大喝一句“加快速度”之后一个人加速向前飞去。

周围弟子完全没有异议，齐声答到：“是，师父！”

这倒没什么，虽然卜嘉不认路，但是周围人全都认路，她跟谁走都是跟。韩栖霄和韩旭一骑绝尘没关系，这些弟子修为比她低得多，她想要跟上完全没问题。

可那个死老头子韩栖霄在那里说：“卜供奉可要跟好，我们在路上需要进行商议。”

那个倒霉韩旭也阴阳怪气地在那里说：“卜供奉想来可以跟上我和师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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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病吧，你们开得都是单人跑车，她开得可是双人小电驴，人不能这么不要脸。

韩旭说道：“我一向以为卜供奉天之骄子修为高绝，原来不是这样吗？难道是双师妹拖累了卜供奉？”

卜嘉冷笑一声：“双师妹？要脸吗，叫师叔。”

韩旭说道：“卜供奉连我御剑速度都追不上，对于卜供奉的弟子，这声师叔我实在叫不出口。”

他御剑速度飞快，早已远远在前，只剩一个模糊背影，却不忘施法在卜嘉面前留下一个小小纸鹤，保持着和卜嘉一样的速度，实时传来他阴阳怪气的嘲讽。

“卜供奉，你不太行啊。”

系统在一旁学道：“卜嘉，你不太行啊。”

卜嘉脸色一下就变了，这破系统，该出现时一点声音没有在那里装死，嘲讽宿主第一名是吧。

但这些人说什么鬼话呢，她卜嘉，从小到大，从来都是第一，绝不可能落于人后！

上涌的血气振奋了她的精神，平日里懒洋洋的四肢重新恢复了活力。在卜嘉的识海中，平日里不太清晰的经脉此刻清晰地像是地铁线路图，而身体内的灵气就是加载了自动驾驶系统的列车。

那自动驾驶系统，还是她旁听南宫吟讲学偷师来的，之前从未在意过的御剑功法此时在脑海中清晰无比。

那是给新人用的功法，最是简单朴素但也最扎实，正适合卜嘉这种空有一身庞大修为，丹田中灵气规模庞大之人。

源源不断地灵气从丹田之中开始调动，有条不紊地沿着经脉向脚下涌去，然后顺着输入玄铁剑，玄铁剑速度飙升，顷刻间就拉开了和其他弟子的距离，只留下双子珍无助的尖叫。

沉浸于追赶之中的卜嘉没有注意到，不仅她的天灵根也正源源不断地从外界吸收灵气，顺着经络输送给玄铁剑，玄铁剑流光闪烁，丝丝缕缕的灵气经过玄铁剑的淬洗，反哺剑主。

她自然也没注意到，即使考虑御剑消耗，反哺给她的灵气数量也是在太少。

少到她几乎无法察觉。

无论是灵根还是脑子，卜嘉的天赋都毋庸置疑，只是她平日里太懒了，除了缺钱生活没有任何危机，每天只要给自己安排好七个小时的工作（加一小时的午休），连系统都没有办法对她做出任何干预。

她无忧无虑也没有动力，心思全都用在了摸鱼上，偶尔围观徒弟或者看看玉简上的功法，也只不过是用来打发无聊的时光而已，那些声音和文字如过眼云烟，只是进入她的脑子而已，然后便被随意地丢弃在识海某个角落，根本不会仔细研读。

而现在，韩旭直白又粗浅的话语唤起了她最原始的胜负欲，所见所学重新一一呈现在她的脑海之中，曾经意义不明高深莫测的文字在一次次灵气调动中很快便融会贯通，反哺之后她灵力调动得更加流畅，而对御剑功法和《大小姐》心法的理解也更上一层楼。

即使是不愿再陷入“卷”之境地的卜嘉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很爽。在空中不受限制的自由翱翔很爽，将学过的东西学以致用也很爽，真切地体会到自己在进步同样很爽。

她不排斥努力也不排斥进步，没有人排斥这些东西，也没有人会否认这些东西，否认的只是无意义的内耗而已，否认的是她发愤图强之后依然是资本的廉价打工人，否认的是老板轻描淡写地削了她的年终奖，转身就提了新车。

当然，眼下的卜嘉脑海里什么多余想法都没有，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要超过韩旭。

她的速度不断加快，身后的人离她越来越远，很快就在云雾中消失不见，甚至，连韩栖霄都已经被她甩在身后。

韩栖霄说是要加快速度，实则只是给弟子们一些独立锻炼的机会而已，他并不能真的完全将所有弟子抛下，跟幼稚的韩旭和卜嘉玩一场竞速游戏。

至于说和卜嘉有要是商谈，也只是说说而已，不想看卜嘉和霄寒峰的小弟子们走得太近，免得将定力不强的小弟子带入歧途。

韩栖霄看着两道从自己身边飞掠而走的人影，他倒是不担心，只是忍不住想，韩旭就算了厄，自己弟子自己了解，原来卜嘉竟也有如此实力？这似乎和他印象里的合欢道修者并不一致。

他远远打出法决，将一丝灵气牵引到卜嘉徒弟身上，以免彻底失去二人行踪，随后便也不再关注。毕竟这俩人都有金丹期修为，又穿着仙灵宗制服，遇到危险的概率太小。还是身后弟子值得他关注些，或许可以用符咒搞几个低阶妖邪，锻炼下弟子的应变能力。

眼下，飞掠如流星的只剩卜嘉和韩旭。

韩旭依然领先卜嘉上百米的距离，他早就察觉到卜嘉追上来的身影，手中法决不断变幻，同卜嘉一样开始全力调动自身所有灵气，和他心意相通的灵剑发出兴奋的嗡鸣，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

是的，棋逢对手，酣畅淋漓。

他天赋不弱于卜嘉，年岁也和卜嘉差不多，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金丹八阶的修者，要知道他的师父韩栖霄也不过是金丹九阶，因此他在霄寒峰同辈之间地位超然，所有同辈修者都将他视为榜样，和他保持适当距离。

他在同辈之中根本没有对手。

韩旭选择性的忽略了卜嘉和他并非同辈，反正二人年岁差不多，在他眼中和同辈差异不大。

这个时候，他甚至忘记了卜嘉的身份，忘记了对方是他向来最厌恶最讨厌的合欢道修者，只单纯的将卜嘉当成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哪怕他们只是因为一时意气在玩最简单的竞速。

韩旭强在经验，卜嘉强在高过对方两个小阶段的修为，他们比得难舍难分，但终究是卜嘉更胜一筹。

韩旭在余光中看到卜嘉身影的时候神情一凛。他从不为自己找理由，从不认为修为低就应该输，他抬头向前方望去，狂暴的雷电云团近在咫尺，按理来说他们此时应该停下。

可他不想输。

韩旭又一次催动丹田，毫不保留地拿出最大速度，一头扎进了风暴云团之中。

卜嘉就不一样了，她其实想停，她不想被雷劈，但是这短暂的时间里她只把如何催动玄铁剑玩得融会贯通，如何停下完全不熟。

雷电云团就在眼前，她的发丝已经开始炸裂四方化身金毛狮王，已经没了停下的机会。

卜嘉语气沉重沧桑：“徒弟啊，实在不行，咱们十八年后又是两条好女！”

双子珍：？？？

她头一次想要痛骂自家师父，你个金丹期不要如此丧气啊，这跟你的化丹渡劫比都比不了好不好！

但下一刻，双子珍不再能说出这样的话语，哪怕以她低弱到不入流的修为也能察觉到，这雷暴云团，有问题。

卜嘉自然也感觉到了，她一把将双子珍捞起护在胸前，她想回头，后路却依然消失。卜嘉没有丝毫犹豫主动撞上半空闪电，借雷电之势强行停下。

周围灰黑色的云团不断翻涌，道道闪电隐匿其中，够了出一个个不成型的影子，共同织就一副诡谲画卷。画卷之中满是阴暗气息，像挥之不去的咸湿海风，随着风浪一层层向她们袭来，试图将她们彻底包裹，拖入不见天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