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人带着几个通过检查的人走到另外几个人面前，一点头一登记，他们就被允许入城了。

事后唐援一本正经地摸着下巴感慨这入城检查似乎也没那么严格。

“正常，毕竟正常感染者都是被咬或者说更严谨点是被感染后都是立刻表现出异常的，就算有所延缓也不会超过半小时，”在短暂的停顿后，郑一万拿出理科生的斤斤计较来，“反正我没听说过。”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个不比县城大多少的城市，总之是没有唐援他们大学所在的城市大，想来一个他们从未听说过的小基地也没办法完全控制住一个大城市，只能退而求次选择一个偏僻的小城。

闫微坐在安排去基地的车里看了眼街道，街上游荡的感染者不算多，至少不是之前那种可以形成一大批一大批围堵他们的程度。

只有大巴车一一是的，几乎集满一车人后，这辆车才会从城门驶向基地一一摇摇晃晃地从感染者身边驰过时，出于本能，街上的感染者才会追上来，在发现不是活人后慢慢停下脚步，继续晃晃悠悠的在街上像无头苍蝇般乱转。

不过那是在看不到人的情况下。

唐援他们算是这趟来的较早的一批幸存者，上车后几个人找了个空余的靠窗座位坐下，覃酒没和她坐（没位置了），本着侥幸心理，最后她们还是没勉强一起。

所以闫微现在正拉开本来被刻意放下的车窗向外窥视：“外面有人。”

几乎是没有必要的，这句话引来了一阵争吵。

一个于闫微而言长相老到符合中龄甚至更上几分的男人在她话音未落时便破口大骂，用语之粗俗引得车上的一群人频频侧目。

闫微大致在脑子里翻译了一番他的话，美化措辞后男人的意思是这样的：

我不管外面有什么人，我只知道外面有一群虎视眈眈的感染者，你个小姑娘不尊老爱幼给我们这些大人让位子就算了还不好好坐着非要开什么破窗户，没看到外面的感染者都因为你追久了一些，外面有人你倒是跳下去救啊，没事把自己当圣母救世主。

最后他大概嘲讽了一番闫微的智商，对闫微能活下来的方式进行性别方面的大胆猜测，和身边其他男性还对她的衣着评头论足后终于短暂闭了嘴。

可惜被议论者全程保持着津津有味的表情，饶有兴趣的听他们这些没营养的垃圾话，倒是唐援气得差点跳起来和他们理论，最后被自己同样表情很不好看的同伴拉住了。

闫微绕过这些男的，她看向覃酒笑吟吟地比了个口型：

'你看。'

'这就是你的同类。'

这就是人类。

肆意揣测他人恶毒评价弱者的，恶意中伤别人掩饰自身无能的，让你我都应该深恶痛绝的……

这就是人类。

得了吧。覃酒在心里笑了一声，没什么要给闫微解围的意思：'你戾气也不小。'

哪来那么大的恶意天天贬低一一也不算贬低，某种意义上的实话实说一一她的同类，明明也是闫微的。

被怼了一句，先开口的那个人总算把注意力放回了还在喋喋不休的大叔身上，她困惑的思索两秒，最后还是决定按自己的方式做。

所以她在无一例外的惊恐目光中抽出了车窗旁的安全锤先砸向了自己旁边的车窗，闫微没什么敲窗户要敲四角的概念，她不清楚这个，只是用力猛敲了玻璃中央，几乎是凭借着一股蛮力破开了一整面厚实的窗户。

巨大的声响加上飞溅的玻璃渣，一时间竟没人回过神去拦住她往车门迈动的步伐。

在走过覃酒身边时，那只尚还握着安全锤的手被后者死死拽住了手腕。

她低下头，表情艰难的犹豫两秒：“松手。”

“闫微。”覃酒把喊她名字的声音压低，警告意味明显地加大手上的力气。

“他不想人上来，那么我就只好请大家下去。”闫微理所当然地低头和年长者对视，细长的眼睫毛轻垂落下一片更深的暗色，伴随着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她说，“大姐姐，还记得你并不真的是我的监护人的，对吧？”

“你想救人。”覃酒笃定道。

“……当然。”

“为此根本不在乎会死几个本不该死的人？”

因为这句话，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骚动，中年男人感到一种被迫面对死亡的怒火，在这一刻这份怒火甚至压过了对那个除了长相一无是处的年轻丫头一言不合就发疯在他心里激起的恐惧。

恐惧助长了怒火，成了欺软怕硬的帮凶。

他怒气冲冲地走向两人交锋的车门前，然后，狠狠地把闫微向车门前的楼梯口用力一推，要不是因为覃酒用力的拉拽扯回了几乎甩出去的某个人，那一下能让她直接从楼梯下去撞上车门，或许同样也可以实现撞碎玻璃的目的。

闫微稳住身形后第一时间不是看向罪魁祸首，而是委屈巴巴俯视拉她的同伴：“你看。”

像在卖惨。

覃酒挑了挑眉，指尖微松，慢慢放开了那只既是拉扶又是束缚的手。

下一瞬，红色残影在众人眼前闪过，铁质尖端重重地砸在了男人手臂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骨头破裂的声音。

带孩子的长辈甚至没来得及捂住自家孩子的眼，只在后面慢半拍地捂住那张即将哭闹的嘴。

血液和骨渣瞬间如岩浆爆发从伤口处喷涌而出，破窗锤被抽出时，男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时候倒不惦记着感染者了，尖锐凄厉的惨叫就是这时响起的。

没人能想到闫微会突然下这么狠的狠手，纷纷移开目光不敢去看那手根本掩盖不住的流出汩汩血浆的黄白伤口，刚刚还和男人统一战线的人群集体退开，离混乱中心的两个人要多远有多远。

整辆车真正完全没有被闹剧干扰的只有基地专门派来的司机，这种事在从城门到基地的路上常有发生，强者凌辱弱者，虽比不上闫微的做法血腥暴力，但也可以说是家常便饭。

司机稳步向前，闫微觉得应该让自己来做这个好人了：看，她都退了一步没下去救人了，这些人怎么还这么看她呢？

带着愉悦笑意的视线扫到哪，哪的人就要往后再退一步，顺便以一种胆战心惊的目光回视对方手上正往下滴血，黏着肉沫和骨头的安全锤。

覃酒从这出戏开始便在旁围观直到结束，现在才勉为其难的从年轻女孩手中接过安全锤扔在地上，身后背着的唐刀随她起身的动作一起暴露人前。

礼貌地鞠躬致歉后，覃酒抬了抬下巴，露出一种不好意思的歉意微笑：“抱歉，她脑子有问题。”

闫微看了她一眼。

其实不用覃酒这句话别人也会觉得闫微是脑子有问题，可惜后者手上的安全锤还滴着血，旁边还有个背着唐刀摆明了要帮她的人，其余人一时无话可说，反正被扎穿了手臂的也不是他们，没必要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出风头得罪两个神经病。

车上的人闭嘴了，惨叫声就显得格外突出，等中年男人疼到半只胳膊都麻木时，才堪堪在众人不满的凝视下闭上嘴。

后半程的旅途过分安静了，所有人都各退一步。

没人对闫微在碎了的窗户前往外看提意见，相应的，后者也没再提议停车救人。

覃酒就很满意现在车内和谐的画面，目测至少能维持到基地。

“我们去哪？”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她身后的唐援拍了一下覃酒的肩，如果可以，现在周围的人恨不得离她和闫微八百米远，所以他们两非常轻松就和覃酒完成了会和。

至于闫微……

算了吧，那位刚刚把玻璃碎屑一扫，现在正坐在原位看风景。

覃酒回头：“不是去基地？”

“我们本来是打算去基地的？”

“不是。”

“那现在……？”

“我们暂时不知道去哪再找一辆车。”覃酒压低了声音，余光中瞥见闫微终于没看风景，后者转而复又津津有味看他们密谈，“……”

清楚偷窥者能听见自己说话时总让人觉得不爽。

覃酒揉了揉眉心，他们进程太慢了，这样她要猴年马月才能把事情办完把人带回第一基地。

“去基地待几晚也行，”看看各个基地有什么不同或者相似没准能让她总结出些什么，“实在不行我们再跑。”

“所以你真要带我们去第一基地？”

唐援吓了一跳，他看着悄无声息走过来的闫微：“你怎么走路突然没声了？”

被问的那方同样很奇怪：“我走路一直很轻。”在末世，这不该是基本技能吗？

原本硬挤在车上的乘客此时都在朝车门涌，打算等门一开就冲下车，离这群神经病越远越好，在闫微走到覃酒他们位置旁时更是全部默契地同意宁愿被挤死也不愿意碰到对方。

这都不算什么，更有甚者甚至把孩子架到了脖子上来腾出更多空间。

“……”一直没开口的郑一万同样揉了揉眉心，在这一瞬间竟然感受到了一丝和覃酒一样的头疼。

覃酒跳过他俩没营养的对话，直接回答对方的上一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很多遍了。”

这话的言外之意可太多了，简直就像是在明示几个人，她当然会把人带回去。

“好吧。”闫微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声，听起来就像在贯彻自己讽刺对方才是圣母一事。

她低着头趴在疑似感染者预备役的椅背上，短发受重力作用垂落，大巴车顶端的缝隙透进的风流吹拂白皙的脖颈带来丝丝缕缕凉意，闫微用灵巧的双手搅着座位上人明显比自己长好几倍的黑发，一会儿绑个死结一会儿勒手指绕圈。

大巴在基地门前停车，闫微在惯性作用下不小心拽掉了覃酒一小绺长发，两个人同时看向缠绕在修长手指上的黑色线状物体。

“……”

车上其他人默默离门更近了几步。

果然，灵感这玩意，没有是一点没有，有就是大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