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一种毒，叫昙华，它可以让服用者产生幻觉，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水面，镜子，一切能映射的地方。昙华似孤雪，细腻的粉状，银色，取干檀之味为主，辅以枫圭千草，蛰虫，混合成奇味。因蛰虫的特性，需要以洁血催化，一旦服用，便会成瘾，直到饮血过多，病疲而死。若不服，倒是可以做味奇特的香，腥潮与禅静的融合，对许多人来说，简直是致命的吸引。”
她见他平静的讲述着，眼中一如既往与面色不和的忘我与痴醉，宛如疯狂的倾吐爱意，对一味全然玩弄意味的毒。
他是疯子。他可以为了并不确定的未来与她以性命做筹码。这本身是场游戏，他们是牢笼中任人宰割的老鼠，可现在，反而他才像是将人玩弄于鼓掌的黑手。
李沉月望着他瘦削病态的身体，心中不止一次燃起异样的惊心，他那种不顾一切享受乐趣的模样，美的惊心动魄，美的让人忍不住……
她近乎迷恋的抓过他的手腕，解开被血渗透的布条。那里曾经光洁不可侵犯，如今刀伤累累，全是狰狞的红。他却像生于伤痂，只要时间够了，又会完好如初，又可以重临凌/虐。
她拿起刀，挑了处好皮，颤抖的划开。细腻，顺滑，一刀而下，鲜红乍溅。他在颤抖，她也颤抖，奇异的兴奋，难以抑制。
昏沉。
“喂，醒醒——”
身外似乎是什么干燥又扎人的东西。很黑……
“喂，醒醒，醒醒！”
“唔……”
缓缓开眼。视野之内确乎是黑，倒不刺眼。身前有块抖动的淡蓝，耳边是姑娘的轻唤，似乎有些压着声音。
“喂，你还好吧？”
他定定睁着眼，目光一路向前延长，看着似乎是还没缓过来在害怕。
他生的好生漂亮，真是命运弄人……
眼睛，移不开。心中愈发起怜，李沉月注视着，不禁道：“你别怕，应该只是麻药。这里虽然很黑，但吃的他们都会送来，地上也全铺了稻草，没事的……别怕。”
那双浑圆的眼睛突然一扩，紧接整个人触电般弹起。长发还未落静，清籁晃出轻音，他僵硬的将脸转向她，面色惨白的不像个人。
“……喂……”
他猛颤，瞳眸又刹那缩回正常。
“姐……姐姐……”
还能说话，太好了。李沉月长舒口气，终于稍微放松了些。她扯过裙子挪到一边，开始仔细打量起他来。
他……真的让人移不开眼。
“……姐姐？”
“嗯？”
“你手腕怎么了？”
她一顿，顺着他的话撇去。自己手腕缠着布条，上面渗着血。
“哦，没事……”李沉月干笑几声，“你是，男孩子吧？他们怎么把你抓来了？”
“他们？”
“就是抓你的人啊。我被抓来的时候，一起关着的是个女孩，就是那女孩情况不太好，都不能好好说话。”她耸耸肩，“结果我还是被她吓的半死，最后她被带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心里是害怕还是庆幸。”
他的眸子终于开始晃动，开始上下打量她。看打扮，似乎是哪家的千金，长相不错，娇贵之气自散，但更多的是坦然。只是现下气色不好，有些失血过多的疲惫和苍白。
“姐姐，”沈客收回打量，神色依旧空洞，“你的手腕在渗血，不会是那些人做的吧？”
“……”
“姐姐看着不是平常人家，他们怎么敢抓你来做这种事？”
“……”
“姐姐，我是在道法寺参观的时候被弄晕的，醒来就在这里了。”
“道法寺？”他一下换了内容，李沉月自感无不适，下意识便回了话，“他们怎么敢在那里动手？还有没有王法了！”
“姐姐就不好奇我是谁？”
“呃——”
上一个姑娘虽然神志不清，但她也从她口中大致听了不少。这群人抓些差不多年纪的姑娘，是为了取她们血。她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疯狂的事，只知道一旦进来，就出不去了。既然等死，怎么也无用，她虽害怕，也渐渐沉了心，疯成那样大可不必，她虽同情，但实在不想变成那样。
只是……对啊，不是要女孩子么？他长相虽然偏柔，但这么看也没到雌雄莫辨的地步，而且虽然神色痴呆，可那双眼睛，看久了……怎么，有些……邪？
“姐姐，我们交换好不好？你告诉我名字，我告诉你名字。”
姐姐……他一直叫我姐姐，我们看着不是差不多大么……他应该还比我大吧？
“姐姐？”
门外忽传来脚步，李沉月一惊，本能往后退几步靠上了墙，面色凝重的盯向房门。
他们被关在一间库房里，简陋的布置像个牢房，连窗也没有，只有桌上一盏烛灯，不闻日夜的燃着，倒也亮。
脚步声愈近，片刻在门口停下了。锁链晃动，门开。
来了两个人，都蒙着面。一人手上端着碗和刀，青玉碗，泛着冷光。
李沉月默默看着他们锁上门走到桌边把碗放下，抿抿唇，拈起裙角起——
他的手很凉，握着让人忍不住打颤，可是却那样有力，又轻柔。她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盯着那只青痕细布的手。
“我来吧。”
他轻声说着就起身，把她留在了原地。
蒙面的见他突然走来，有些不知所措，“你想干——”
“不干什么，我替她。”
“你？男——”
“处子之血只为纯洁，凭什么只有姑娘可以？你们也知道他喝完是什么鬼样，就算今日给他碗耗子血，又能怎样？”
两人竟一时被他唬住，不禁面面相觑。
可不及他们反应，他就一把拿起刀直接朝自己手腕割去，白皙瞬红，血珠迸溅。
“你疯了！？”
众人皆惊，只是他毫无反应的站在那儿。血珠鲜红，似深藏欲望的宝石成串滚落，青白的碗沿泛起阵阵轻漪，殷红成晕，折合成渊。
他们怔在原地，看着血水渐高，看着他的手开始发抖，伤口外翻，血肉顺着抖动下下鼓涌，又挤出更多鲜血，不停，不停……
“停、停，够了够了！”
那两人看不下去了，一人端开碗一人抓过他手，胡乱把桌上的一卷布条塞进他掌心。可那只手抖动的愈发厉害，掌心开着根本盛不住任何。眼看布条就要掉，那人连忙又把布条塞进他另一只手，慌忙间抬头对上他的眼眸，那两颗毫无波动的眼珠，更吓得他浑身一颤。
“疯、疯子！”
他们端起碗，快满的血随便一晃就晃到外面。
“跟他说，要是效果不好，尽管来找我。”
一阵凌乱的锁链声。
眼眸，轻转。
李沉月倒吸口凉气，再次退到了墙上。
“姐姐，你不用怕。”沈客把布条缠上伤口，一圈一圈，血一圈一圈的往外渗，“姐姐想活对不对？想离开这鬼地方，回到温暖的家里。”
那血都滴到桌上积成了小滩，漫至桌沿，又往下落。她张了张嘴，喉咙发不出声。
那是道法寺的瀑布，跟他一样，自不知名的源头而来，自下成渊，再落于世。他……是疯子。
忽然眼前一刺，她惊惶望去，只对上他半映血红的笑眼。他在笑。
“姐姐，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并非只有等死的。只要我代你，你就不会死。”他将布条放到嘴边，咬住打好结，“只不过嘛，我要你出去之后，帮我做件事。承天司的布告墙我可是天天路过，李——沉月小姐，我相信你会做出，你最想要的抉择。毕竟这很简单，对么？”
血，落在碗里，泛着轻漪。她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他们送来碗，总感觉一次比一次间隔短呢。
真好。他像个无底洞，不论流多少血，休息会儿就能再给，他的血蒸着馨香，自经脉破皮而出的刹那，那股馨香就勾着她想要不停——
“姐姐？”
“！”
她受惊手又一抖，在他处划了道口子。沈客微微皱眉，转向躲在门边的两位蒙面人。
“听说，那人喝我的血喝的很开心？”
“……”
废话，不开心能喝完就要。两人无比嫌恶的对视，不想说话。
“他就不想要我么。”
他娘的，这疯子在说什么？
“还是他害怕见我呢？”
“……”
“算算时日……唔，算不清时日，好像挺久了。你们送过三顿饭食，姐姐说那个麻药效果不强，那应该隔了一天吧？”
“……”
“几日前，你们是不是被承天司查到了？我记得他们搬着两具姑娘的尸体回来时，都气的不轻呢。你们今日在道法寺这么迫不及待的抓我，是算准了我会去么？”
“……”
“还是只是碰运气候我？这几日我确实出来的少，你们没有机会也正常。所以呢，当初黑市的悬赏令，是他让你们贴的么？”
“……你别废话，我们只是来取药的。”
“药？”沈客瞥眼桌边依旧痴抖的李沉月，她盯着玉碗，目中尽是满足。“呵……”
他手忽轻轻一碰，碗就在桌上滚开了。血淌了一桌，落了一地，溅了两人，凝了三人。
“这么放下去我可撑不了多久。”
他轻柔的从李沉月手中取过刀，又将手腕提到嘴边，小心伸出舌尖舔舐。滚烫的柔软覆上刺痛，这种绵软的痛感能让浑身颤栗——他的血很甜，香甜，似帐隐，似幽蜜，似与灼热一同迸发的战栗，沁香，缠人，上瘾。
“带我去吧，我怕来不及。不然我死了，他怕是会把你们吃了吧？”
那两人猛一颤，喉结紧跟滚动，手覆上了腰间的佩刀。
沈客舔舔嘴唇，将刀放到了自己脖子上。
他们又一颤，他轻描淡写的挑挑眉。
“……跟我们来，别耍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