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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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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借威还是真能,祁长余和孟北临两尊大佛已经摆在这了,走什么路还用选?

谁也不想真死。

三人没有考虑,一同朝孟北临投去讨好的笑脸。另一人不为所动,不轻不响嘲一声,起身就要走。

“铃——”

临眼空气一划拉,可见他瞳孔猛缩了缩,踏起一半的步子堪堪落地,帽兜都差点被风带下。

臂边咫尺墙内,生钉进去一块尖角小石,若再近一毫,进的不知该是眼睛还是脑袋。

所有人移眼望去,天光下一把伞,拦下两抹人形的光,忽然袭至的铃音诡谲,再寻却是少年腰间小物。此身清白,原是得见夙幸之悦,只是太阳雨潮暖,终究不是烈阳一览无余的敞,总罩着无声无息的寒。

“去哪儿啊?”

沈客掂掂手里的碎石块,朝他一笑。两人一并走入檐下,谢长安收起伞搁到一旁,与沈客前后走至惊沫边。

“喂,吓傻了?”沈客又呵出笑声,随意将手中石块用拇指和食指衔到眼前,闭了只眼对准那人看着。

帽兜经了风,早已遮不住那人面庞。他面色难看,两句下去已眉头深蹙,可在场都听得出来,语意挑衅甚至带着奚落的,分明是沈客。

“你不会在想我怎么做到这么精准的吧?”沈客又说,忽然把手一扬,石块落了地,“别误会,我就是对着你脑袋打的,歪了,说明得练。”他扫一眼众人,在孟北临稍显错愕的脸上多停几许,又朝祁长余温笑一声,再视向那边四人,眼里映出灯火,亮的好看。

“惊沫不爱说谎,牛皮也不会乱吹,我倒是爱说谎,就看你们信不信了。记住这张脸,以后在安乐见到我,就马上逃得远远的,不然,下一次会以那种样子死在别人面前的,会是你们。”

冗长的静。

“行了,安静死了。”谢长安先开口打破沉寂,他看着有些无聊,哈口气将手臂搭在沈客肩上,懒懒的继续说,“赶紧自报家门,这小祖宗的脾气一阵一阵的,还不快些听话?”

气氛终于缓和些,那三人左看右看好一会儿,一人憋出话来:“你是谢长安?”

“啧,不听话。”

谢长安厌烦啧声,脸上一瞬摆了色,正要开口,又被追问:“你勾结外人?你居心何在!”

“谢某只是一介商人,商人问利不问心,哪里有钱往哪跑,兄台的意思,莫非要斥我道义?”他很快回话,将手臂从沈客肩上撤回,抱臂一白眼,又道,“你看人家穿金戴银肤白貌美的,再看看你们,哎呦呦——不好意思,我识时务,黑市落漆不分家,这位主一下要了我一半的命,我当然得跟着我的命跑。天下猖徒尔尔,谢某什么时候标榜过‘忠贞’——你们不会等着我说这些吧?又不好意思了,谢某一介地痞流氓,少了一个落漆照样家财万贯,馋钱事小,馋小祖宗身子事大,”

沈客默默瞥他一眼。

“——我可没空搬出那一套陈词调调,不过□□熏心罢了。杀人骂人的可都是你们,怎么这么闲呢还有空管我?”

“你!”

“你爷爷我在呢。”谢长安面无表情的朝他吐一截舌头。

“你——”

“你什么你你什么你天天就会你你你?”字音才出一半,又被沈客拦了,连着砸来记凶狠的眼刀,“人家有名字,说个没完又说不过,丢不丢人?”

“你!”他生噎了片刻,突然好委屈,一把拉过边上人哭诉,“大哥!他们说我!”

“该!要死啊跟他们扯?人走一道的没看见啊?”

一顿数落,人更哭丧起脸,却也不敢再吱声。被唤大哥的男子绷着脸把他推到身后,又把另一位也拉到臂后,然后一副凛然样直视向众人,道:“我们几个不过是混在落漆的痞子,无家无门,阿六没脑子,你们说也说了,别计较他。昨天红华帐的事,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受人之托去乱个场子,没死都是走运了……要说没杀人,你们也不信,但我们拿钱办事,就是混口饭吃,今天就算倒霉到头,拿我一个就够了,活是我接的,这两个什么都不知道,别杀他们。”

“你倒是冠冕堂皇。”沈客嘴角泛起似有若无的笑意,“阿六是吧?那我知道了,你们是城西那一带的小三团,确实不是什么大人物。你叫刘九州吧?莽撞的是阿六,那另一个就是吴升了?”

“你……”刘九州一噎,“你怎么知道我们?”

“脸我不认识,但你若报个名来,我怎么也能记起来。我既说了要管束你们,记得每一人的名字情况,是基本吧?”沈客淡淡叹一口气,“不然就你们这脾气,什么时候来偷袭我坏我的事,我岂不是要找不到人?这怎么可以。”

刘九州:“……”

沈客继续说:“旁边那位大哥呢?你们可认识?”

“不认识,但我应该见过这张脸。”刘九州微微松下手臂,看一眼那人说,“应该是昨晚一波的,不过是那群世家里的,具体哪个,我也不知道。昨晚那么乱,后头都忙着逃命去了,哪还管这些?”

“你不是打手吗?”孟北临问,“怎么逃命了?”

“谁知道会变成那样?本来好好的,结果那群随从那么厉害!天上还飞下来一人,花魁还跟那苏以柘不清不楚的!不过亏了她吸引注意力才停下来,他们忙着听故事,我们就趁机溜了。”刘九州倍感晦气的抿抿唇,又道,“大人,我们真的就是打手,这,这也无冤无仇,抓我们也没什么意思啊!要是想问什么就问呗,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对吧?”

“好啊,那我问你,”沈客抢说,“你们的窝离这儿也算远了,为什么要来这儿躲雨?惊沫是听见你们在骂人才知道你们的位置,不然我们也不会来,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我们——”三人互相看看,而后刘九州略带吱语的放低声音说,“这出事了,当然想着跑了……哪知道都到这了还被听见,真倒霉。”

“跑?”孟北临道,“跑哪儿去?这儿可是墙,黑市入口也不在这儿,走大路也不能是这儿,话说明白。”

“哎呀就是,啧,你们不知道,确实也很少人知道,”刘九州吞吞吐吐,看一眼谢长安,也不见谢长安脸上写了什么,他挠挠头,一下又似下定决心,道,“这里有条密道,可以直接到长安街的,比走黑市还要快不少,这里的小叫花都知道,入口就在里边儿。”

刘九州指指里头,很快又转向身边那位,“你来这儿也是为了走捷径吧?大哥,我们都说过了,到你了。”

话头递来,自带着众人的目光,只是那边谢长安侧脸看起沈岚曦,沈岚曦也似乎垂眸盯着地面。他有些不情愿的动动嘴,只得道:“我是苏家院子里的人,叫我尾首就行,没错,我也是想来走捷径的。”

“尾首?”阿六不禁问,“还有这种名字。”

“尾首不是名字。”孟北临眼角微合,“早间传闻苏大人手底下养有一批刺客,尾首,四方,坤照,渊海,是四个部名,但究竟每一个名号下有几人,无人得知。你既敢直言自己是尾首……为何不与苏大人一起走?据我所知,昨夜大火之后,苏大人与一众世家皆销声匿迹,虽然也无人刻意寻找,可你却在这里,就不要怪我们好奇了。”

“我与大人并非同路,还是收起你们的好奇吧。”尾首拒绝的快,接着整整帽兜,端正脸色重新视向沈客,“你是沈岚曦对吧?浮天那番话,是不是你叫她说的?”

沈客闻言抬眼,“什么话?”

“别装傻,这地方是你要的,他们不听你听谁?我可不信一个小小风尘女子敢用这样荒谬的故事来诽谤大人。”

“哦——你是指罗刹夜寺吧?”沈客淡声说,“稀奇了,这罗刹夜寺的事,我哪知道?我是沈岚曦,是玉雨,可不是什么大定司。祭司执掌神鬼道,罗刹夜寺走的,可是恶鬼道,它在我梦游仙多行诡术教坏百姓,我可视它为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除之而后快。故事荒不荒谬我可不知,听着倒挺像那么回事。不过浮天到底是受人蛊惑还是倾吐怨愤,眼下苏大人该顾不上这些吧?他若再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风向可就拐不回来了。”

“解释?无稽之谈,如何解释?何须解释?”尾首声音渐响,隐约带了斥意,“阁下也听信谗言芸芸一道,若非从前苏家之事,阁下至今介怀想以此为由毁苏家名声?这样想来,若真是阁下刻意编造教唆,也未尝不可能。”

“你既知道你们做过什么,还想质问我?”音量轰然提高,沈客内眦双时一合,怒意浑然。驳问将尾首怔在原处,他直视着这张脸,未想明靥嗔吓,转变竟瞬如雷霆。

“当年祸乱,皆因你们苏家而起,若不是苏以隽贪婪成痴,我也不会变成那样!你可知经脉寸断六窍离散之苦?你可知剜血浸润三丈方圆的滋味?你知不知道,婧笙为了护我在我眼前生生断臂,苏以隽却在他的剑上拭毒!你知不知道那一年我失去了多少人?知不知道那一年多少人失去了我!”

手中长剑破风出鞘,惊沫一愣,飞快出手拉住沈客。“岚曦!”

他本以为沈客只想吓唬人,可只一眼,那双眸子里的恨,竟真切的让人心碎。一时他也不明白了,沈岚曦惯会演绎各种戏码,可真真假假,从不由看客说断。戏码上了,便意在玩乐,可这一段过去太过痛心,是沈岚曦与他从不愿对任何人提及的。

那一年时间,他说过会守着他的,他没有做到。

沈岚曦死了,死在了祭坛上,他的信徒面前,他的面前。

“我才多大啊……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诽谤?谗言?呵,呵呵呵呵——我不该让他死吗?我不该让你们死吗?!是你们害我平白受了这些苦和屈辱,是你们害我一身废骨被推上邢台!是你们害我……害我日日担惊受怕,怕心爱之人因我而死!苏以隽凭什么死的这么痛快,苏以柘凭什么活的那么开心!你又是谁,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沈客用力挥臂,惊沫被甩退好几步,他复踩步伸手,可一瞬间,他看到一滴眼泪从沈客脸颊滑落。

心忽的空了,毫无征兆的被抽空,被揉捏撕扯,被活活剖开,他只能任由手臂停在半空,再来不及抓住那道身影,宛如那天一样。

脆铃声声锤击静默,无一人堪负嘶鸣。突如其来的炸响刺进每一张面孔,彼时淡漠早已蒙猩——他提剑来,形同缚孽。

下巴传来轻微的痒,惊沫呆滞的伸手抹去,指尖承接过透明的水,到眼前时,已顺着手指滑下了。

这是……他的眼泪……不对……是我的……

刀剑撞响,划开血痕。

反应过来时,尾首已与沈客对峙数招。沈客出剑凶狠,剑风都带杀气,刘九州三人惊吓过度,连滚带爬躲了开去,好不容易触摸到另一边的墙根,转身凌空就浇来热血。

腥味瞬时弥漫,几下便罩了全境。沈客全然没了方才半点温气,招式刁钻步步紧逼,尾首每退一步身上就多一道血痕,几次甚至抵挡不住被剑刃刺穿,虽然全部避开要害,他的行动却愈发困难。

四方充斥着刀剑之声,尾首从未想过沈客能完全压制他,这番毫不讲理的进攻,其实破绽百出。可他根本来不及反击,面前这人红了眼,突兀的泪痕挂在肆意张扬的嘴角上,连人带剑挥斥杀气铺天盖地的漫来。他像着了魔,追着猎物死不松口,又戏弄般施以并不致命的伤口,看他顽抗,看他痛苦,享尽他每一分错愕与不甘,到最后无力□□,沉于血的华冕。

他就是在戏弄他。

刘九州三人已逃到了孟北临身边,他们有些不忍心看了。落漆恶人争食,更凶残的场面比比皆是,可如此落落如玉的人,裹着纯白一头扎进了鲜红。沈客的器饰划着声响狂舞,尾首每多一道伤,沈客的衣料就划上一道红,几番下来,已找不见干净的余白。

他在他面前从来不这样的……他会穿黑衣服避免洇出血迹,他会得意的卖弄本事炫耀打斗后的一身白,他甚至没有在他面前显露过任何强烈的杀意,次次扭捏着想躲他身后讨便宜……什么筋脉寸断,什么六窍离散……

“够了,别再打了!”

孟北临喝声上前,长剑突至眼前将他拦下,机碎拼接而成的剑面镜般透彻,映出他几近屏息的脸。

这柄剑,他当然认识,再认识不过了。

“不想看就别看,谁敢上前一步,我先杀了他。”

“谢长安,去拦他啊!”

剪尘顺腕一横,剑刃对上孟北临的喉咙。

“为什么要拦他?”平淡到有些柔和的声音,听得孟北临发愣。只是谢长安只给了他背影,没有给他反对的机会。“我从未见过他这样,他在泄愤。我若是恨极了一个人,也会这样的,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拦他,随他去吧。”

“可——”

剪尘忽撤,谢长安靠近惊沫,不再理会身后所有。“婧笙……是婧怡的亲人吗?”

惊沫看他一眼,继续看向沈客。身边这张脸僵白,与方才比丑了好多。“是婧怡的哥哥。”

“他……死了?”

“嗯。断手之后一个时辰就死了。”

“那……婧怡还好吗?”

“……她知道岚曦死在血祭后,也随他去了。”

“……”

“岚曦把他们一起葬在山里,那个全是铃铛的树下。”

“是么……筋脉寸断是怎么回事?六窍离散呢?他见我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么?”

“他来合塘之前刚被庄衾竹用过药,身子非常虚弱……其实,他本是偷偷来合塘养伤散心的,结果碰上落漆兵变,就硬要留下来。他这身子从来就是用药吊着的,那时候我刚给他调了药,期间动武是会反噬的。可我来晚了,苏以隽找到了他,婧笙替他挡了一刀,他气不过,就不顾后果把苏以隽杀了。我费了好大力气把他的命吊住,可这些苦,也只有他自己受了……好在时间不长,可他太皮了,走路不晃了就去城边巡视,然后就捡到了你。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给我忍一年,这次倒好,基本真给我忍住了。破天荒惜命头一回,我原本还以为怎么。”

惊沫又瞥他一眼,“却是为了换你。”

“是……我害他被庄衾竹威胁……对么……他为了藏我,答应了血祭……对么?”

惊沫却不再回答。

“呃——”

刀滚落开去,尾首靠着墙勉强坐起,又闷出一口血。剑尖划着地面步步靠近,他不禁缩脚,浑身不受控的颤抖。

那身白裳斑驳,鲜红的裙摆滴落血珠,他走一步,便落一滴,延成直线。

“跑啊,怎么跑不动了?哎呀呀——怎么这么害怕,我有这么吓人么?”

沈客在他一步外站定,直线也画上终点。

“你知道么,你不该阻止我们的好奇的,从你说出那一句话开始,你就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是你自己,葬送了自己啊。”

提剑——

忽的停顿。尾首眉间欠起血弯,眼前身影猛然袭下扼住他的喉咙,硬将他提起半分。

“我见过你。”

沈客轻笑,柔声款款传进尾首的耳朵,他陷在这双血渊般深色的瞳里,与眼角的红缠起娇纵,引诱他卸下所有力气。

“很可惜,你方才叫错我了。沈岚曦,在他六岁的时候就死了,玉雨,在他十岁的时候也死了,如今存在这世间的不过一具躯壳一个符号,他有新的名字,叫佛乐。”

瞳孔震颤。

“你没认出我,就表现的这么害怕?”沈客眯弯眼,手捏紧一寸喉咙,微微一转,“我可记得我亲自接待的你们,你,还有苏以柘。安乐这场变革,是他诚心,也是我诚心,我倒是没想到他能做到这种地步,还真是小看了他,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竟是我自己。你看我身后,我一念之差,葬送了那个人半生,他现在甚至帮着我拦住别人,呵——我倒要重新想想了,我做过的一切,到底是罪证,还是留住他的手段。”

“你……”

“呦,还能说话呢?”喉咙又被捏弯一度,“没叫你说话。”

“唔——”

“我见你可怜,给你死的明白。昨天晚上的,才不是什么浮天,她怎么可能知道那些?当然是我呀,呵呵~孰真孰假,你我心知肚明,质问我,这就是下场。”

喉咙骤然收紧,尾首惊恐的瞪着眼珠,那张脸收了笑,所剩全然厌弃。

“就先为你们大人,去探探路吧。嘘——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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