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和林广司踏上了前往法院的路。
明井家实际上住在A区,有无数度假酒店和美景的C区的房子只是他们度假时才会去的地方。
之前由于命案发生在C区,所以自然而然由C区的警署接手,可如果正式开庭审理,依然要划归到A区去。
此次还是我们二人同行。他显得憔悴了不少,在我上车时,碰了碰我包着纱布的耳垂,意思是问我昨天的伤势如何。
他的喉咙还是哑的。
“不用担心。”我笑了一下,“给家庭医生看过了……对方好像很司空见惯的样子,林直人经常这么对别人?”
林广司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缓和气氛,只能开了个玩笑:“你们家的祛疤膏挺好用的……那个……什么牌子?”
林广司瞪了我一眼,径直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我面前不再是一板一眼的管家作派,而是会像现在这样耍小脾气了。
我乐观地认为,这是他把我当朋友的表现。
他系好安全带,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般,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自封袋丢给我。
我一把接住,看到里面是一个普通的金属外壳U盘。
不用查看,我知道里面装的是林直人鞭打我的证据。
“你没被发现吧?之前林桐打你的时候,我以为你被他抓现行了。”
林广司在车载屏幕上写了一行字:【被发现了】
“!!!”
【不过不用担心】
林广司透过后视镜瞥了我一眼:【他和少爷是一伙的。】
“嗯!???”
林政那个大骗子!???
从家到法院只需要十分钟。
离开了F区,脱下伪装外壳的那辆车,展现出了它该有的时速。
A区的区法院设立在区政府附近。A区的区政府,其意义实际上相当于一个国家首都城市的市政府,因此不管是占地面积、建筑规模,还是设施完善程度,都是顶尖级别。
在法院门口的空地上,竖着东亚聚居地的旗帜。自从去国家化政策开始推行后,东亚聚居地经过票选,选出了通用的旗帜——东亚旗,以红色为主色调,融合了不同国家的特色,设计了一个看似简约,却能从不同角度解读的奇怪符号。
在F区,我被带去警署时,也见过这样的东亚旗,它飘扬在警署门口,在背景简陋的平顶房的衬托下显得有些荒谬,我当时还吐槽了它的设计。
然而同样的旗帜,出现在A区庄严高大的法院建筑群门口时,却又显得正式、肃穆。
明明旗帜还是那个旗帜,象征的意义都没变,仅仅只是换了个背景,气质就大不相同,甚至令人肃然起敬。
我觉得有些荒谬,它甚至连外表都不用变幻。
我站在那里仰头看旗帜,身后停完车的林广司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在前面带路,我很快就看到了堵在法院门口的一堆记者和闪光灯。
比我先到、此时被记者围在中间的是明井家三个死者的母亲,我看了报道才知道,她的名字是明井惠,出嫁前姓百合。
明井惠今日穿的衣服依然是黑色的丧服,妆容妥帖,神情哀伤。明井秀美的告别仪式上,她都没有露出这样凄切的表情。
我本来打算从一边偷偷溜进去,谁知有个记者瞥到了我,立刻脱离人群冲了过来:“林少爷!林少爷,请问您对这次明井家的起诉有什么看法?”
听到这句话,其他记者也纷纷调转矛头,冲向我这边,高举着话筒和摄像机,如同嗅到肉味的饥犬。
我见状,连忙悄悄戳了戳林广司的腰,脚步加快,试图在记者冲到我这里之前登上法院门口的台阶,甩开他们。
天不遂人愿,我刚爬上台阶,就被记者们抓住了。他们的动作自然比我这个卧床了十几天的伤患要快,把我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话筒怼到了我面前。
林广司伸手虚圈住我,艰难地在记者群里移动,我耳边不断炸开各种各样的问题。
“请问您真的谋杀了明井秀贞和明井辉介吗?”
“明井商会和林氏集团不和是真的吗?”
“请问搁浅的跨江大桥项目会因为此次风波重启吗?”
“林少爷,您不久之前才从北美聚居地回来,请问是想要跟明井秀美再续前缘吗?”
“请问明井秀美的死……”
我对这些问题一概不回答,艰难地跟着林广司在楼梯上移动。他推开怼到我面前的话筒,将记者死死地堵在一定距离之外,看上去训练有素,不知从前帮林政挡了多少次这样的危机。
“劳驾——”我终于开口,许多话筒顿时刷刷刷地递到我面前,照相机狂闪。
我眯了眯眼,十分无奈:“劳驾让一让,庭审要开始了。”
我们出发是踩着时间来的,再在门口被耽误一会儿,就迟到了。再看另一边,明井惠面前的记者已经被我牵制了大半,她则悠然地从我身边过去了。
“明井夫人!”我忙叫道,“帮帮忙!”
她顿住,站在楼梯上比我稍高一些的台阶上,低头看我。这与在C区警署门口的情形何其相似。
她站在那里,向我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后,施施然离开了。
所幸,记者听说庭审要开始了,也不敢担延误审判的罪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路,簇拥着我们二人进了法院。
等走进审判庭,我才发现,这是一场公开审判,不但陪审席、旁听席坐满了人,甚至后面还加了长椅,坐了不少记者。那些围着我们进来的记者们此时呼朋引伴,纷纷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落座,一时间,几百人的法庭座无虚席。
我在被告席上落座,四顾一番,发现身边坐了个戴眼镜的、四十岁上下的儒雅青年。他向我颔首,伸出右手:“林少爷,我是您的辩护律师,我姓刘。”
“刘律师,您好。”我忐忑地与他握手,不知这个刘律师是否靠谱。
距离开庭还有几分钟,他似乎是明白我的不安,低声向我解释道:“这场开庭只是为了找个借口,让明井和林家的关系破裂,请放心,您不会被定罪。”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林直人坚持要我来参加庭审,却不让我见辩护律师——我本来就是清白的,这起案子必胜无疑,他要的不是结果,而是林家与明井家打官司这件事本身。
我们低声交谈了几句,时间来到了下午两点整,法庭的大门关闭,我听到法官宣布——
“开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