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张晨来不及拦只能大喊。简蓄早有准备，淡定地侧身躲过，伸手抓住木棍夹在腋下，趁瘦猴没反应过来一脚踢中他的大腿根。

“啊！”瘦猴惨叫着跪下，简蓄趁机屈膝猛顶他的下巴。他又惨叫一声，捂着下巴躺到地上，夹着腿打滚，“我日你妈！你妈的啊……”

瘦猴的嘴比厕所都脏，脏得简蓄直皱眉。他伸脚踩住瘦猴的肩膀，居高列下地看他：“我原本不想动手，是你逼我的。你既然知道我爸是因为打人坐的牢居然还敢来找我，就不怕我做出和我爸一样的事么？”

瘦猴果然怂了，从他的脚下挣扎出来，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见他手里提着前一刻还属于自己的木棍，脑门又一阵作痛，咬着牙十分不服气地喊了声：“走！”

跟张晨他们对峙的几个男生瞬间收起木棍跑到他身后，几个有眼力见的连忙扶着他慢慢后退，直到转身前他都死死瞪着简蓄。

张晨霎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忍到他们没影了才“哼”了一声扔掉木棍：“不是我说，他们也太怂了吧？当初打我的时候下手多狠呐，怎么今儿连衣服都没碰到就跑了？”

简蓄跟着扔掉木棍：“以多欺少的时候当然不会怂了，再说擒贼先擒王，把领头的打倒，其他人自然就怂了。况且那个瘦猴已经被我一木板打怕了，不敢轻易跟我交手。不过看他那样肯定还会再来的，你们小心。”

“来就来呗，反正有你在我们怕啥？”张晨跟个有了大靠山的小兵似的，一下暴露了活脱的本性，“来兄弟们，叫大哥！”

“大哥！”

四个人愣是喊出了一个帮派的气势，声音震得简蓄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别喊，我可不想做你们大哥。”

张晨推了下他肩膀：“别这样嘛，咱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得互相……”

“住手！”身后突然一声大喊，简蓄听着声音耳熟，一转头果然看见林焰丢了自行车朝自己跑来。

他慌张地转身，小声让张晨他们快走，然后装成害怕的样子慢慢后退，等林焰靠近了就踩着自己的脚往地上一摔。

“你没事吧？”林焰果然先去扶他，抬头见张晨他们跑远了便又忍不住想起身去追。

“别去！”简蓄拽住他的衣服，“他们人多。”

林焰懊恼地啧了声，把简蓄扶了起来：“他们就是那天欺负你的人吧，怎么都找到你家门口了？他们打你了吗，还是又要钱了？”

“没有，他们……他们只是……”简蓄实在想不出借口，又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想借口。自己大可以把事实告诉他，告诉他自己才是打人的那个，让他讨厌自己，远离自己。这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吗？

可是，可是……他抬头看着一脸焦急担忧的林焰，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他说不出口呢？

“他们只是怎么？骂你了还是威胁你？”林焰忍不住催促，简蓄却只看着他不说话。

他急得不行，又怕是自己语气太冲吓到了他，努力轻声细语道：“他们是不是威胁了你什么？你不要怕，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就算我帮不了也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你相信我，我可以发誓！”

简蓄看他认真举着手的模样，有些不忍心骗他，却也不想暴露自己的秘密：“他们没有威胁我，他们……他们其实在跟我道歉。”

“哈？”林焰很懵，既想不通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更想不通那伙人脑子是不是被人当核桃剔了，居然还会道歉？！这种洗白剧情放玛丽苏无脑剧里都算敷衍了吧！

简蓄看懂了他的表情，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会相信这种理由。他抿抿嘴，补充道：“我当时反应跟你一样，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正准备追问就听到你声音了。对了，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简蓄没什么说谎的经验，为数不多的几次几乎全用在林焰身上，这次甚至还学会了转移话题。

林焰成功上套，听到他的问题后忙去翻兜，掏出一张电影票放到他手里：“明天是我妹生日，她要请我们看电影，还有她几个同学和李道阳也在。晚上可能回家会晚，所以今天先把票给你，好让你在你妈那儿‘请假’。”

原来电影票长这样啊……简蓄摸着手里那张小小的纸片：“谢谢，那我回家了。”

林焰吃了一惊，第一次没有听到拒绝还有点不适应，愣愣地点点头后又拦住他，小心地问：“那我送你回去行吗？”

简蓄依然没有拒绝，转身往家走。林焰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脑袋想破了也没想通他的态度怎么突然180度大转变。

脑袋想破的不止他一个，简蓄始终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敢告诉林焰真相，只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着日子。

他一边继续被林焰送上下学，和林钰李道阳他们越混越熟；一边和张晨他们对付着时不时找上门的瘦猴，三两下就把他打趴下。

可瘦猴宛如一个锲而不舍的游戏玩家，卡在简蓄做BOSS的这关死活过不去，于是只能不断升级，不断重来。

简蓄和张晨被烦得不行，商量着能不能劝对方和平相处。没想到瘦猴居然同意了，还甘愿做起了“二当家”，虽然继续在学校耀武扬威，却也没再做什么欺凌弱小的事。

张晨的学校总算天下太平，简蓄的生活也总算多了几天安稳日子。

所以，他对林焰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呢？

是第一次看他拉小提琴的时候，还是他拿到驾照后第一时间带自己和林钰兜风的时候？抑或是高考后一起去游乐园，他拒绝林钰朋友的表白，却若无其事地问自己吃不吃冰淇淋的时候？

没人知道，他只知道林焰对自己很不一样，是那种把他性别一换就可以拉进民政局的不一样。

他不是感情迟钝的人，能察觉出林焰对自己跟自己对他有相同的感觉。他也怀疑过这样正不正常，可越这样想他对林焰的喜欢就越多。喜欢越多，愧疚就越多。愧疚越多，爱就越多。

林焰把他按到树上亲的时候他并没有很意外，反而有些感慨他们两个居然可以忍这么久。他意外的是，自己回应的那一瞬间，他竟然决定宁愿做一辈子骗子，也要跟林焰在一起。

而现在的他却宁愿做一辈子骗子，也不要跟林焰在一起。

简蓄缓缓睁开眼，仿佛刚从一个冗长的梦中醒来。

林焰还在亲他，动作从激烈变得温柔，双手也松开了他的衣服，轻轻按着他的背。他微微侧头，分开两人的嘴唇，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林焰，你放过我吧。”

林焰的心狠狠抽疼了一下，他贴着简蓄的脸靠近他的耳边：“给我个理由。”

简蓄睁着眼忍泪，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够平静：“因为我，不爱你了。”

林焰明明不信他的话，心却控制不住空空两声。他蓦地想起简蓄打电话跟他分手后的那几天，他疯狂地找他，可他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去他家找被告知他们早就搬家，不死心地跑到学校，却只从他辅导员那儿得到“请假”两个字就被赶出了办公室。

他和简蓄之间的线慢慢一根接着一根断掉，终于不足以拉扯他的身体。他如断线的傀儡一般，突然在教学楼走廊尽头的窗边跪下，抓住林钰的手臂哭着喃喃道：“他不要我了，林钰，他不要我了……”

“你又……不要我了吗？”林焰几乎哭了出来，慢慢把简蓄抱紧，“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从来没有说过爱我，现在又要我怎么相信，你不爱我呢？”

简蓄的眼泪瞬间决堤，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强忍着不发出声音，在心里埋怨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咚咚咚。”

心心念念的敲门声终于响起，简蓄如释重负，伸手擦掉眼泪：“你去开门吧，我知道是谁。”

林焰缓缓松开手，低头去看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留恋或者心虚，可他的眼中除了表面沾染的一层眼泪外，什么都没有。

一阵寒意悄悄爬上林焰的脊背，他默默撩起上衣抹干眼泪，过去开门，见对方是张晨便没好气地说：“我不是请你在对面等我们么，现在来敲门干嘛？”

张晨瞧不起他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朝他扬起下巴：“当然是来接我们家简哥……简蓄回去了，你没欺负他吧？”

林焰对他说话的口气和方式十分不满，面露嫌弃地准备呛他，却被简蓄打断：“是张晨吧，我们走。”

他目不转睛地路过林焰出门，把手伸进张晨的手里握住。林焰眼中瞬间炸出一团火，迅速抓住简蓄的手臂想把他们的手拉开：“这什么意思？”

简蓄回头面不改色道：“就是你看到的意思，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张晨。”

骗子，到这个时候还要骗我。

一定是假的。

林焰强装镇定，冷笑一声：“是吗？那你敢不敢把刚刚跟我做的事告诉你这位‘男朋友’？还是说，你想让我说？”

简蓄很淡定，甚至还很浅地笑了下：“你放心，他不在意这种事。所以，可以放手了吗？”

林焰一听这话把手握得更紧，简蓄疼得直皱眉却没喊疼，平静地请他放手。张晨见状用另一只手用力抓住他的手臂，三个人绕成一个圈，谁也不松开。

林焰气急了，狠心讥讽：“那你作为一个已经是有男朋友的人，在我亲你的时候却不拒绝，又是什么意思呢？”

张晨一惊，一瞬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只能凶巴巴地瞪着林焰不说话。

简蓄抬头看他，冷静地回：“我拒绝了的，你知道的，我拒绝了的。”

对，他拒绝了的，在他们的默契里，不回应就是拒绝。

林焰恨自己现在才惊觉，想道歉却也觉得委屈，皱着脸不肯放手。简蓄也倔强地昂着头，一滴眼泪却措不及防地滑落：“林焰，我好累，真的好累，你放过我吧……”

林焰不敢相信，有一天简蓄居然会用这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跟他说话。他低头看着三个人纠缠在一起的手，终于成为了第一个松手的人。

简蓄没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他和张晨握在一起的手狠狠刺痛林焰的眼。林焰低头平复心情，抬头时随手抹掉不经意掉下的一滴泪：“简蓄啊简蓄，不得不承认，你现在说谎的技术进步了很多。但你看，嘴巴会说谎，可眼泪不会。”

他关上门，转身回到沙发前，找出手机给老板李萱打了个电话，挂断后仰面靠在沙发上叹气放松，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再睁眼眼中就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和冷静。

“对不起了简蓄，”他对着寂静的空气开口，“我是不会放手的。”

简蓄扶着墙，走的每一步都像刚拥有双腿的美人鱼一样艰难。张晨的手被他抓得生疼，看他这个样子心也疼，忍不住问道：“简哥，我看他那样子好像不太信啊，怎么办？”

简蓄摇摇头，怕自己还没说话先哭出来，忍了好久才出声：“我知道，我只是，想离开得体面点罢了。”

张晨更心疼了，双手扶着他加快步伐，转过一个弯停在电梯门前。

终于到了林焰看不到的地方，简蓄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瞬间泪流满面。张晨蹲在一边抚着他的背，不敢安慰也不会安慰，只能安静地等待他自己停止哭泣，慢慢站起来。

他跟上去一起走进电梯，看了眼脸上恢复平静的简蓄，没忍住开口：“简哥，其实……我觉得这事儿也没什么，不就是小时候打过架嘛，谁小时候没犯过错？”

简蓄未说话先摇头：“不是的，现在的问题不是我骗了他什么，而是我从高一到现在……九年，我骗了他快九年。如果我在过去的任何时间点说出来，不管是刚认识的时候，还是刚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我甚至可以肯定他会原谅我，可我太自私了，我做不到将过去的九年一笔勾销，做不到忍受着愧疚，迁就他一辈子当补偿，那样我一定会，活得比现在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