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跟了我几天了，到底想干嘛？”简蓄背靠着墙，视线一个一个越过朝自己逼近的五个男生，暗自在心里盘算哪个最好对付。

“我们想干嘛你不比我们更清楚么？”为首的男生长得跟个瘦猴似的，穿着跟他不一样的校服，吊儿郎当地插着裤兜，“父债子偿，你爸把人家爸打成瘫痪去坐牢了，人可不得找你这个儿子算账。实话告诉你，今儿哥几个就是拿了人儿子的钱来教训你的，你识相呢就抱着头趴好，我们也就给你留点面子，不打脸。”

简蓄往墙右边的转角看了一眼，转过那个转角就是通往大路的窄巷，也是他唯一的逃跑路线。

他收回视线盯着“瘦猴”，踩着脚下的废弃木板贴墙站直，仰头道：“我要是不识相呢？”

“那就更好办了。”瘦猴朝一个留着平头的高个男生招招手，“张晨，你还没实践过吧，先试试。”

名叫张晨的男生一脸凶相，有些不情愿地走到简蓄面前。简蓄双眼发狠地瞪着他，慢慢卸下书包，把背带缠到手上。

瘦猴倚着墙看戏，刚好挡住了简蓄的逃跑之路。他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咬着烟嘴催促张晨。

张晨无奈往前走了一步，尝试去抓简蓄胸口的衣服却突然被抡了一书包。他来了劲，迅速出手抓住简蓄的书包往外拖，又伸脚绊着他的腿想把他推倒。

简蓄用力从张晨手里抽出背带套到他脖子上，紧紧抓住书包防止被按倒。张晨的脖子承受着几乎一个人的重量，很快就不堪重负。他先蓄力把简蓄拽起来取下背带，紧接着狠狠把他推开。

“呃！”简蓄的脑袋用力砸在木板上，后脑勺靠右的位置一阵刺痛。他微微抬起脑袋伸手去摸，温热的液体一下沾满手心。

张晨傻了眼，抬着手站在一边只敢喘气。瘦猴也有点慌，掐了烟走过去踢踢简蓄的腿。

简蓄捂着后脑勺慢慢坐起来，几个男生几乎都是第一次在打架中见血，不约而同地往后推了一步。

简蓄忍着痛，松开捂着伤口的手，转身从那块有钉子的木板下挑了一块更窄的长木板，抓在手里站了起来。

“行，有魄力。”瘦猴有模有样地拍拍手，招手让所有人一起上。可少年之间的打架斗殴讲究的就是个冲动，原先大家在钱的诱惑下勉强还能燃起点热血，现在一见血光反而都凉了。

瘦猴看着在一边犹犹豫豫不敢靠近的几个人，被他们的那点小胆丢尽了脸。心想得把面子挣回来，摆着架势试探地靠近简蓄，企图夺下他手里的木板。

简蓄因疼痛分走了不少注意力，他咬着牙，缓缓后退了几步，在对方冲向自己的瞬间挥动木板，重重击中他的脑门，不薄的木板当即裂成两半。

瘦猴痛得大叫，捂着脑门在地上打滚。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同时冲向他，七手八脚地扶起他往外逃。

简蓄喘着气，握着木板的手停不住地抖。一直等气息稳了下来，他才丢开木板，弯腰去捡自己的书包。后脑勺的伤口还在流血，随着他的动作流到了脖子上。

他拍着书包上的灰起身，巷子里却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慌乱地去拿木板，脚步声在他背后戛然而止，他也同时转身朝对方扬起木板，却发现那人不是刚才的人之一。

林焰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简蓄脖子上的血刺痛了他的眼，他皱着眉，想办法安抚对方：“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跟你是一个学校的。呐，你看，我校服中间这道是黄色，我是高三的，是你学长。”

简蓄松手，木板砰的一声砸在他的脚边。林焰赶紧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臂：“你伤到哪儿了，头吗？我先带你去医院！”

“不用。”简蓄挣开手准备去按后脑勺的伤口，快要碰到时却被林焰一把抓住。

“你你你手上都是灰怎么能直接去碰伤口？！”林焰着急得口吃，看了眼他的后脑勺，咬牙伸手轻轻按住他的伤口，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往外带，“你不想去医院的话附近刚好有个诊所，好歹先处理下伤口避免感染。”

简蓄深一脚浅一脚地被他带着走，走过只够两个人并肩的小巷，到达宽阔的大路。

“我想想啊，应该就在前面……”林焰边走边左顾右盼，神情比受伤的简蓄还要紧张，抓着他手臂的手也不自觉收紧。

瘦削的简蓄感觉手臂上的血管都不流通了，难受得仿佛有人在拿自己的肉碾自己的骨头，忍了好久终于憋不住小声喊了句疼。

“疼？”林焰颤抖地松了松捂伤口的手，他的手心全是血，“疼、疼我好像没办法……你、你再忍忍吧，诊所很快就到了。”

“不是，”简蓄指指手臂上的手，“这儿，有点疼。”

“啊不好意思。”林焰赶紧松开手，又觉得这姿势有些奇怪，伸手抓住了简蓄的袖子，“我手劲比较大，这样可以吗？”

简蓄点了下头，两人加快了步伐，很快就在下个转角后到达了诊所。

医生小心地清理了伤口，剃掉了些简蓄伤口附近的头发粘上纱布，一听是被废弃木板上的钉子划伤的就建议他打个破伤风。

简蓄不知道什么是破伤风，下意识要拒绝但被林焰抢先，看着他掏出钱包拿钱却无法阻拦，只能抓着口袋里用来买菜的十块钱沉默。

“谢谢。”林焰从医生那儿要来了湿巾，坐到简蓄旁边想帮他把蹭到脸上和脖子上的血擦掉。简蓄不明所以，在湿巾碰到脸时下意识躲闪。

林焰扬起沾了一点血迹的湿巾，简蓄意会，伸手去拿他手里的湿巾却被躲开：“还是我来吧，你又看不到。”

简蓄手一顿，一想好像是这样便放下手，小声说了句谢谢。林焰随即咧开一个笑，小心地用湿巾一点一点去蹭他脸上的血，就是手有点抖。

他从简蓄的下颌蹭到了脖子，另一只手轻轻扒开他的领子。简蓄有些不自在地歪了歪头，没忍住瞥了几眼他骨节分明的手，又顺势打量起他的脸。

林焰留着普通的短发，刘海微微遮住眉毛，眉头紧皱，嘴唇紧抿，脸的轮廓清晰。简蓄忽然想起在同桌那儿看到的漫画，觉得林焰很像里面那个平时吊儿郎当，关键时刻却很靠谱的男主角。

林焰的手指渐渐靠近简蓄的锁骨，他咽了口唾沫，小心地扒开一点毛衣的领子，颤抖着手用湿巾去碰他的锁骨。

简蓄更不自在地扬起了头，直觉气氛不太对，犹豫着将酝酿了半天的话说出口：“你……那个破伤风的钱，我明天再还给你行吗？”

“啊？啊不用还，又不贵。”林焰随意地说，而后反应过来，找话题岔开，“我进巷子前看到有一群人跑了出来，其中几个穿着职高的校服，你的伤是他们弄的吗？”

简蓄躲开他的视线，心知这件事不能闹大，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他有个伤人入狱的父亲：“不，是我自己摔的。”

林焰根本不信，他找到简蓄时他一身的灰，还那么慌张地拿木板朝着自己，明明就是把自己当成了那伙人之一。

“那你认识他们吗？”他不死心地问，简蓄依然摇头。林焰有些受挫，起身扔掉沾血的湿巾，“那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别说不用，我总得帮你跟你爸妈解释解释，你的伤是自己摔倒弄的，而不是被人推的，万一他们误会你打架，骂你怎么办？”

简蓄的“不”字被堵在喉咙，听了他的话后又吐了出来：“不会的，他们不会骂我的。而且我还要去买菜，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那你爸妈好好啊，我晚回家会儿都会被说。”林焰刻意避开重点，“买菜是吗？这儿离菜市场有点远，不如去超市吧，刚好我也想买点吃的。”

他没理会简蓄的欲言又止，自顾自地跟医生拿了药，拉着他起身出了门。简蓄在心头憋着几句脏话，被迫跟在他身后进了超市。一只手在兜里紧紧握着那十块钱，可直到林焰在收银台付完账，提着菜敲响他的家门，他都没能把钱拿出来。

“那阿姨再见，我有机会再来看您。”林焰礼貌地鞠躬，挥挥手离开。

简蓄沉默着走进门，母亲在他身后合上门，平静地开口：“去把衣服换下来，过来帮我择菜。”

简蓄应了声回屋，母子俩心照不宣地掠过他的伤口。只是母亲在阳台搓洗沾血的毛衣时还是没能忍住眼泪，豆大的泪珠不停砸向水面。而她为了压抑哭声而抖动的背影也完全落入了简蓄眼中，瞬间在他眼前铺开一层水雾。

次日，简蓄拒绝了母亲给他请假的提议，拿着准备还给林焰的钱出了门，却没想到直接在小区门口碰到了对方。

“早上好！”林焰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指指自己身后的自行车，“我来载你上学，免得昨天那帮人……呃我的意思是，免得你又不小心摔倒弄伤自己。”

简蓄注意到他看见自己之前一直在无聊地踢石子，看来已经等了很久。可他不想思考等待的理由，也不想在意他的建议和口误。

“给你，”他把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币递到林焰面前，“这是昨天在诊所买药，打破伤风以及买菜的钱，一共231块，我妈让我一定还给你。”

林焰的热情被一扫而空，原本拒绝的话也被简蓄用“我妈”堵死在肚子里。他叹口气，伸手去接钱。简蓄见状立马松手，转身就走。

“哎哎！”林焰胡乱把钱揣进裤兜，急忙骑上旁边的自行车追了上去，“你上来吧，自行车更快也不累，你受着伤走太多路不好。——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伤的又不是脚’对吧，可是你走这么快会出汗的，伤口沾到汗水很容易感染病菌。”

他用力蹬了几下自行车，跟简蓄拉开一小段距离后拨着铃转弯，将车横在他面前：“你别误会，我对你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想……”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简蓄平静地帮他接上，“我实话告诉你，昨天你看到的那群人我见过，他们想要欺负我，威胁我拿钱。可我没钱，争执的过程中我不小心摔倒了，还绊倒了一个人，你应该有注意到吧，那群人中有一个捂着头。他们看到血后就都吓跑了，短时间内是肯定不会再来找我了，你不用想着要保护我。”

林焰将信将疑，顺着他的话说道：“短时间内不会不代表永远不会，所以护送你上下学还是很有必要的。”

简蓄压制住想骂人的冲动，绕过林焰快步离开。林焰无奈骑上车又追了上去，边蹬边说：“你要是不想坐自行车，我们一起走路也行。我知道这样有点奇怪，但你就让我好人做到底吧，不然我一定会内疚死的。”

简蓄突然停住了脚步，林焰没反应过来，骑出几米后急忙刹住车，抬起前轮掉头，骑回到他面前。

“昨天谢谢你带我去处理伤口，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之后不管我怎么样都与你无关，你不必内疚。”简蓄一脸严肃，“还有，高三学习不是很紧张么，你怎么还有空在这儿跟我争论？”

他的语气里明显有些生气和赶人的意味，可林焰却差点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给逗笑，清清嗓子压住笑意道：“我还没做过自我介绍吧，我叫林焰，树林的林，火焰的焰。我是艺术生，文化课成绩要求没那么高，所以学习也没其他高三生那么紧张。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简蓄没想到他理由这么正当，有些不忿地抿抿嘴，小声挤出几个字：“简蓄，高一的。”

“高一的？”林焰有些惊喜，“我妹也是高一的，她在八班。”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