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阳的手机响起来：菲佣发来消息。

“她转告我们房东的联系方式，”他向两个姑娘展示了一下，消息里说明了对方使用的称呼“茜姐”，“谁来拨电话？”

任晶作出一个“我不会粤语，你们两个决定”的神情。

这不像是一个关键的、需要交涉的场合。佟阳直接复制拨号。铃响了一声对面就有人接起，那里听起来很吵闹。

“你好，我是小佟，我们公司让我们来找这里的一位联系不上的客户廖红彬，”他用了“客户”这个词，毕竟廖先生身份三两句话说不清楚，“我找到他先前的地址，但他现在不住在那里。我向现在的租户问到了您的联系方式，想来问一问您知不知道他的去向。“

周到礼貌的说辞，任晶向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你哋揾小廖？佢嘅情况可复杂呢，电话讲唔清！”电话对面的茜姐听上去是很热情的，且讲话声音很大，“我而家喺一间冰室，你哋过嚟见一面啦！你有冇Whatsapp账号？我哋加好友，发你地址啦。”

“她约在金钟一家茶餐厅见面：一站路，”佟阳捂住话筒和两人同步信息，“不远，我们走过去就好。”

“哇——茶餐厅，”任晶搜了地址，按导航转身往前走，“刚才路上我看见好多冰厅门口菜单：一份意面80港币！果然是包租婆的消费水准。”

她在玩家窗口里发：“我又怀念上个模组里我的消费能力了！”

“你想要听一个好消息吗？”佟阳说，“我在我们住处附近搜索到一家很不错且价格便宜的早茶店，我们明天可以去试一试。”

“如果要省钱，那还有一个坏消息，”桑伶跟在旁边补充，“在店里谈：那就是我们每个人都要交茶位费了。广东香港都是这样。”

他们背向大海往城市走。风大起来了。

下午五点度，餐厅晚市开张。三人到约好那间冰室门外：好一条长队。这家店生意颇好，或许还挂了一个老字号的名头。这可以解释为何茜姐在电话中背景音驳杂。穿过队伍时不少排队者瞥来视线，打头的佟阳少不了重复：“有人喺入面”“唔该唔该”。

茜姐坐在里面卡座，那是个中年女性，头发染过，新长的发根黑白斑驳。一身衣服是很时髦的，手里带一只挎包。看见张望的佟阳她挥起手来：“呢度呢度！小佟，呢度！”

“啊呀我同你哋讲，而家生意系好难做啦！”三人尚未落座，预备收茶位费的服务员还在路上，茜姐已经说开了。桑伶的扮演者直接在玩家屏幕中作了翻译，好让任晶跟上情报。

“生意难做？香港包租婆怎么生意难做，每年这么多学生来这里找房子呢，”时晓星在聊天里发，“一个人8块茶位费？我也不喝什么普洱香片啊！”

“这种餐厅里你可以要奶茶：虽然我们刚刚喝过。”桑伶的扮演者回。

她的角色已经进入与人交谈的状态，很认真地坐直，前倾身体，眼睛张大了偶尔扑闪一下睫毛：“茜姐你咁辛苦，今日我地仲嚟烦，真系唔好意思呀！系有麻烦嘅住客吗？”开场一句客气话，后接一句套话：是不是有事多的租户？

“系曱甴啦！”茜姐愤愤，“我本来今日晏昼约咗朋友饮茶，结果忙到而家唔得闲！”忙到现在没有时间休息，但现在依然坐在要大排长队的茶餐厅里，可见收租人的日子的确好过。

两个姑娘的奶茶和佟阳的冻柠茶端上来，任晶嘬了一口：“怎么这么甜啊！”她在玩家面板发送，“等一下，这个词，她说蟑螂吗？”

桑伶谈话半途暂且腾不出思绪翻译整句，这个问题佟阳回答了：“是。桑伶再多问问这个。”

“曱甴呀，南方曱甴系会多啲，”桑伶顺着话头接下去，“我哋喺湾仔你嗰间屋门外都见到嘅，好大只喔。”在湾仔你那间出租屋也看见了好大一个。

茜姐立刻竖起眉毛：“嗰度都有？港大附近嘅学生成日同我讲房有曱甴，明明我租出去之前都有杀虫消毒嘅！仲有老鼠！”她看上去很为付给除虫公司的钱而心痛。

“蟑螂老鼠，这是重复了许多次的关键词了。早知道下午看见那个怪物我该追上去的：这可能是一个重要线索。”玩家频道内佟阳的扮演者反思。

“但我们不知道那东西是不是很凶，”桑伶的玩家发，“而且老鼠呀，万一是一大窝呢！”

时晓星回：“没事，明天再说吧。今天马上天黑了也找不到什么老鼠了，总不能瞎着眼睛去和那些畜生斗。现在这个问题是：哪来的这么多老鼠蟑螂，这些鬼东西又是做什么的。”

“还有廖红彬。我们该问这个了。”佟阳提醒。

“哦哦小廖，头先都唔记得话佢，”茜姐切了话题并不影响她的健谈，“三十几岁，皮肤有啲黑，系佢呀？”

玩家们互相确认：和身份证照片形象符合。

“啱啱开始性格几好，都唔系好讲，唔知咩事两个月前突然间唔对路啦！”茜姐说到这个语气突然快起来，“你知唔知，咁栋楼我买咗好几层，住佢隔篱同楼上楼下嘅人都话佢半夜嘈到不得了，差唔多三四点大喊大叫，好惊。都话小廖唔走，佢哋就走——我呢度仲有录音。”

“她，买了好几层。”时晓星每分钟一仇富。

“原来蛮安静，但两个月前突然开始发病，半夜大喊，隔壁不得不去房东那里集体举报，要么他走要么周围一起搬走，”佟阳的扮演者认真分析信息，“这样的描述很像是精神问题……今天这个麦当劳的也说是精神问题。”

“这个廖不会是之前几场砍人案的受害者或者行凶者吧？不会让我们找一个死人或者囚犯吧？”时晓星问。桑伶的扮演者在下面回了一个“都不是”。

茜姐这时候从手机里找到那时候房客举报的音频来，餐厅里人声喧哗，她开大了音量把手机推到三人面前。

那是一个带着巨大恐惧的声音。录音设备和声源隔了墙壁，但能听清楚，那是接连的尖叫：“边？喺边？收皮！收皮啦——”哪里，在哪里。滚，闭嘴，滚。

“他房间里还有别人吗？”佟阳问。

茜姐摇头。

录音持续三四分钟，音频末了另一个声音说：“听见了吧，每天晚上都是这样。我们真的都受不了了。”是发录音投诉的租客。

“就系噉，我都唔知点算，咪畀佢褪租。”茜姐给了最后结果：廖红彬被迫退租。

“呢个系佢两个月之前嘅手机number。佢而家喺边，我都唔知。”

“好，多谢了，茜姐，”佟阳记下来号码，“今天麻烦你了。拜拜啦！”他们显然不计划在这家昂贵的餐厅用晚饭。任晶抓紧吸完最后一口奶茶。

天色昏昏，云压低了，漫天红光。警察巡逻密度大大增加，转一个弯就可以看见一支穿了制服的三四人队伍过去。

他们去找两餸饭吃。

南智杰没有两餸饭吃。他还在路上。早些时候他依照“女朋友”的提示去搜索了香港街市，因这一个提示，南智杰在图书馆检定上得到一个奖励骰：骰点结果4/20，竟然基础值也让他过了。

旺角，“鸭寮街”。这是他找到的地名。听说那里有一个十分大的跳蚤市场。他现在就站在这里：果然应有尽有，饰品、旧电器、电子零件、相机，只是售卖它们的摊位以一种不规律的方式排列，譬如南智杰面前这一家卖二手冰箱，旁边一家却售卖香港特色明信片。想要找东西？请一家一家走过去。

这个场景很显然要构成一点挑战：克苏鲁跑团游戏中这是骰点检定触发的条件。

南智杰的骰子滚起来，首先一个侦察检定：62/25，失败。再一个幸运检定：99/60，非常失败。原本这两个检定该表示“他要找的那些钢珠子有没有”与“能不能找到”两件事，但既然他一个也没有通过——哪件对应哪件已经不很重要。

他停在街角。左手边铺子售卖一些瓷器，右手边店铺摆一圈佛牌神像。前面巷子里远远地有人唱歌，有人喝彩叫好。

手机上上一条发出去的消息在三分钟前，南智杰向女朋友抱怨：“这里东西太杂！不好找！”

没有回复。或许他的女朋友在吃晚饭。

身后有人走过去。南智杰起初没有在意这件事，但自行车铃铛猛地一阵响！一个瘦小身形撞在他背上。

“唔该！对不起啦靓仔！”一个姑娘，戴着口罩，长袖圆领衫，额头上卡了一顶遮阳帽，匆匆抬起头朝南智杰笑，“你是大陆人？我瞧你不太懂粤语。”

她往后跳了一小步，站在一个不阻碍交通的地方继续：“我知道很多人来鸭寮街找便宜相机镜头，你也是吗？我看你刚才那个气质就和那些想要取景的摄影师一样，哇，特别有格调。我对这边还蛮熟的，你要找哪个牌子的配件，我来帮忙？就算刚才不小心撞在你身上的赔罪了！”

“啊，不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南智杰愣一下，立刻装出义正言辞。

“噗，”那姑娘笑出来，口罩同帽沿缝隙里眼睛明亮，瞳孔映了霞光，“我可没有提男女朋友的事！难道你会同遇到的所有好姑娘谈一遍恋爱吗？”

“今天我们有缘，我带你去买好东西——对了，不许笑啊，我叫高露洁！”

作者有话要说：守秘人提示：通常而言，模组中看起来的可恋爱对象有一大半都预备好了在后面创死你。

这两天有一点忙！呜呜！我写我写我写！感谢留评论灌营养液和丢雷的大家！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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