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小丘上,徐青溪指着前方湿漉漉的草地:“家族给的路书显示前方是一片湖泊群,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干涸了许多。”
几人眼前是一片宽阔的洼地,中央是一片幽深的水域,水域四周有着明显的水位后退痕迹,露出了大片的河床。
河床上散落着不少灵器残骸与兽类骨架,不时还有些浅浅水泊泛起涟漪——是被困在水坑里的水兽。
“倒是适合寻宝。”徐青溪观察一番,发现整个湖泽区域都没有太多修士,最近的一个也在三百里之外,便转头看向徐凡,“或者来试试你那剑法?”
徐凡也觉得不错。
水灵根在水域环境发挥更有奇效,徐凡学的功法本就写了些与水属灵气相应之处,这一处湿润的洼地正适合他历练。
自从当初一举徐凡突破练气五层后,他修为提升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柳柳儿说这是前几年的积累下厚积薄发的效果,又说往后若要修炼,就需得注意着稳扎稳打了。
进境太快,心性与武技却跟不上,绝不是好事。
于是,一人一兔两个兄长便一致了意见,放远了保护的手,有意多让徐凡自己磨练修行。
徐青溪驭风而去,靠近更远的水域区域,下水去搜寻更珍贵的灵器与传承痕迹。
徐凡则御着灵剑缓缓下落,选择了一处不深不浅的水泊,准备狩猎其中的水兽。
他穿着一袭浅蓝武袍,身上除了一枚玉佩一个扳指就没有其他装饰,耳朵上也只挂了一边小兔子吊坠,正是呼呼大睡的柳柳儿。
说实在话,他不缺灵器,只是总觉得那么些灵器挂身上保护着反而会让人迟钝。
不受伤只是暂时的,他这么对兔妖师兄解释道,等灵器用完,丹药吃完,不懂得躲伤会死得很快啊。
柳柳儿不觉得会有那么严重的情况,他只是单纯不想师弟受伤。
但在这月尘秘境之中,除了自己想来也没有第二个金丹,便也随他去了。
徐凡轻轻跳下天晶剑,落到水泊边缘。
落地时踩进一片软泥中,水泽边泥土只有表面薄薄的一层干灰,远看很有些陆地的欺骗样子,然而一踩下去就露了馅,地下厚厚深深的,全是松软河泥。
他并不在意靴子衣服被弄脏,慢慢地绕着水泊观察。
深绿水泊有近百丈宽,又被丛丛水草挡住了辨不太出来具体深浅,如同一片掺着烟丝的琉璃镜,泊中水兽察觉到岸边有人的脚步振动,便都藏进水底,静静蛰伏。
不过徐凡也十分有耐心,忽地那深流处水草微微振动。
徐凡放轻呼吸,天晶剑缓缓出鞘。
一道浑浊的水柱忽然破水而出!直直袭向徐凡面门。
徐凡极快地闪身躲过,转身挥剑欻欻几下,将水柱斩作几段。
被斩断的几只兽类残躯掉到地上,很快裹上泥泞。
柳柳儿打了个哈欠。
【金线蜮,一只雌虫身上带着成千上百只雄性配偶,平时躲在沙子里吃泥巴小鱼,有人路过河边就把雄虫含在嘴里,用水喷到人的身上,产卵。】
徐凡道:“我还是比较喜欢正常来咬我的。”
【等以后你就晓得了,各种各样恶心又难招架的计谋和法术才是最难应付的……】
【想简单直接地比试,要么是又弱又笨,要么是强到不屑用阴谋诡计。】
徐凡用剑尖将那几只金线蜮拨回水里,回道:“我还没有傲慢到那种地步,只是觉得有点不干净。”
柳柳儿正欲说什么,忽见远处水域炸起一道高高水花。
几道斗法时法器破碎的金色虹光从水下激射而出,那正是徐青溪下水的方向。
柳柳儿变化成人形,看看徐凡,又有些犹豫。
徐凡点点头道:“快去吧,我就不去拖后腿了。”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或想法,徐青溪的确照顾了他很久,柳柳儿的修为又是三人中最强的,无论如何都没有不去看看的道理。
柳柳儿便也不再废话,立刻飞身越水而去。
还不能驭风飞行的练气便留在原地,继续沿着水泊边界行走。
浓绿水泊的颜色却也有着深浅的变化,碧波之下,不知有什么在缓缓奔涌。
忽地深水下一道黑影摆动,勾连着水波一阵涟漪。
徐凡眼前一亮,跟上去。
黑影游速变快,似乎察觉到有人追逐,更是向着湖泊中心游去。
徐凡便御起天晶剑升空,屏息跟在后面,等待着黑影靠近水面或水边时再出手。
离岸有十余丈远时,徐凡觉出有些风险,可水中黑影又渐渐靠上水面,似乎要浮水呼吸,浮动间露出细细的触角。
徐凡指尖雷法结成,立刻向着那水兽扔去!
雷光沿着触角一闪,片刻后水中浮起一道肉质长须,漂在水面上仍在不停蠕动。
徐凡目光一凝,这像是什么兽类的一部分。
他感觉到危险,立即爬升高度,又转动扳指在周身笼起一层防御光罩。
那肉须之下的水面却是缓缓涌动,继而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下而上渐渐上浮,轮廓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徐凡毫不恋战,立刻便欲离开水域范围,他此时还不能完全御空战斗,在水中也只能靠灵器辟水,绝对没有硬拼的道理。
面前的路却被四面骤然升起的水柱牢牢封死!
徐凡猛然避开,却被接连几道水柱逼得几乎无处容身。
他立刻御起法诀护住周身,强迫自己静下心观察思考,浑浊的水壁之上,是无数条正在蠕动的金线蜮——
徐凡猛然低头。
便见水泊之中,一只巨大如楼阁般的金线蜮母虫,朝着水面的一面身躯上遍布着数千条密密麻麻的肥壮长须,正膨胀着根部蓄起水,准备喷击到他身上。
它靠近水面不是在呼吸。
而是来狩猎,自以为是猎手的修士。
绝不能让它有机会再喷出水柱。要是被击中,之后可不只是被寄生那么简单。
徐凡左手掐诀,一踏剑柄,从高悬于空的飞剑上一跃而下!
他右手倒转握紧剑柄,怀剑于胸,默念剑诀,将周身水属灵气夹击于剑气内,以越来越快的速度与威势飞快向下——
惊天一剑,穿水而入!
轰!
金线蜮母虫被威势打入深水之中,触须涌动,呕出大量黄绿色的卵囊与粘液。
徐凡毫不恋战,身抱剑光飞射出水,立刻离开水域。
此一剑能对巨大母虫产生的伤害十分有限,更多的目的只是借助剑势将母虫击晕沉水,争取逃跑时间。
他御剑飞快遁出水面区域,离了水泊又十余丈,灵气消耗一空,这才将将停下。
徐凡跳下天晶剑,踩到地面时却觉出不对!
那金线蜮喷出大量水柱后,将四周土壤浇得更加松软,徐凡一脚踩下,泥土竟是直陷到大腿处。
他下意识挥着剑挣扎了一下,本就不够坚实的底层淤泥在缓缓鼓动中变得粘腻而恶心,很快就没过徐凡腰际。
灵器法宝都是防着攻击的,这泥,这泥他要怎么办啊!
徐凡只得快速掐诀,控制着灵剑往上飞,努力借力把自己往外拔。
然而淤泥的鼓动并未结束,反而越发剧烈,地面震动着隆起痕迹,向着徐凡而来。
本就没什么灵气了的徐凡狠一咬牙,又唤出一柄灵刀,猛然扎进那隆起痕迹中。
却是扎了个空!
那在淤泥地底活动着的东西十分灵活,在察觉到刀气后立刻回缩,然后直接破土而出!
是十几根粗壮蜿蜒的妖藤!
电光火石间徐凡悟了,这河泥中的妖藤与金线蜮乃是伴生关系,金线蜮的习性是借助岸上猎物繁殖,狙击猎物后也并不吃掉,还会把水域周围的土壤改造成更适合妖藤活动的软泥,那被寄生后的猎物自然也便宜了妖藤。
而妖藤将猎物拖到地底,捕食消化后,残骸中的金线蜮幼虫便又能在水域附近长大。
然而悟到这层关系也对此时处境没太大用处,徐凡快速点出灵器,攻击着那些袭击过来的藤曼。
只是他动作越大,淤泥陷得便也越快,徐凡体内灵气枯竭始终跟不上消耗速度,丹田已经隐隐作痛。
终于一根藤曼从地底悄悄靠近,缠上徐凡大腿。
徐凡挣扎不得,那妖藤越缠越多越缠越紧,贴着他的肌肤露出细密的利齿,不断试图撕咬啃噬,却始终无法破除防御灵器。
于是直接隔着防御,将他卷了起来!
动也动不得,砍也砍不完,徐凡虽不担心被这妖藤吃掉,但总觉得待会儿柳柳儿回来看见他这样子,不被笑一个月都算是他良心发现。
终于妖藤沿着手臂缠绕而上,缠得徐凡手腕也难以转动,只能苦苦举着天晶剑。
还是自己……修为太过低微……
忽地天晶剑剑身一抖,剑穗猛然抽在徐凡腕间,徐凡一愣,被抽得下意识松了手。
便见天晶剑脱手而走,飞快来回刷刷刷几下切菜般将缠住他身的藤曼尽数斩断,又自行运起剑气,飞快钻入地底,沿着藤曼来处深深刺入,很快便将这困得徐凡无法脱身的妖藤切了个七零八落,不再动弹。
天晶剑战罢妖藤,自己甩了甩沾上的泥点,又把剑柄塞回徐凡手中,安然不动了。
整个过程,大概一个呼吸那么久。
徐凡半个身子还在淤泥之中,睁大眼睛不敢置信般看着离手便大发神威的天晶剑。
……这是我的剑?
天晶剑很好用,是这样。
可是它怎么这么强?!
原来他不仅是拖着徐青溪的后腿,还一直在拖自己灵剑的后腿?!
这剑难道有剑灵?为什么他完全没看出来?
徐凡默默注视装安静的天晶剑,一言不发。
天晶剑心虚般抖了下剑穗,又象征性往上窜了窜,这意思是你怎么不用灵气了?御剑呀?拉你出泥巴。
一刻钟后。
徐凡踩在坚实的土地上,一身泥巴已经开始风干了。
他看看手边天晶剑,这剑明显是有灵性的,却一直装得安静一动不动,这是什么意思?
柳柳儿还没回来,徐凡自知自己过去找人也只能拖后腿,干脆利落地留下一张留声符纸在原地等待师兄,便去寻找今夜的扎营地去了。
他找到安全的落脚点,便开始脱衣服。
从靴子到发梢到外袍到里衣全都是那妖藤的涎水和泥巴,脏得徐凡想把自己的皮也一起剥了!
避尘诀清理不干净,他又匆匆烧了热水,将全身仔细冲洗过一遍。
明知是错觉,徐凡还是总感觉那寄生虫爬到过身上,这儿那儿看不见的地方隐隐都发着痒,他忍不住将身体检查了好几遍。
又做好了晚饭,就在徐凡对着炉火已经开始有些昏昏欲睡时,柳柳儿和徐青溪才赶了过来。
两人一身狼狈,竟是不比徐凡好到哪去。
徐青溪身上衣服有不少破损,脸色也很苍白,虽是明显已经吃过丹药治好了外伤,却仍有几道血痕泅在衣上。
柳柳儿则脸色非常难看,他平素宝贝的漂亮外袍不知所踪,耳边的坠子也少了一只。
徐凡立刻察觉到什么,问他们是遇到什么麻烦妖兽了么?然而徐青溪摇摇头,神色黯然。
柳柳儿一言不发,用徐青溪听不见的契约传音给徐凡:【别问了,徐青溪受了伤,先让他睡觉修养,我晚点和你解释发生了什么。】
他又抽动鼻子,忽道:“什么味道?”
徐凡捞起锅里灵兽肉,柳柳儿却走近他身边,拎起他手腕嗅来嗅去。
“青蛟藤的口水味,你碰到的?自己脱身了?不错。”
徐凡便说了今天的经历,徐青溪叹道还好徐凡机敏又有天晶剑相助,不然不知要困上多久。
“我也多亏了柳柳,不然,还不知要如何……”
柳柳儿打断他:“少说两句,吃完东西就睡觉吧。”
他用一片浸过药液的布巾给徐凡擦拭了身体,又将那布巾折好递给徐青溪。
“青蛟藤的涎液,用来麻痹猎物,微量可以镇定安神,枕着睡吧。”
另一旁的徐凡皱眉:“那我怎么……”
柳柳儿看着徐青溪很快睡着,终于神色轻松了些。
他恢复了平日神态,又带上了几分促狭。
“那涎液有迷智催情的作用,你都被腌入味了,现在醒着还好,今晚做梦可有的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