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林间赶路，最危险的事其实是走错路。

季夏手里拿着实时地图扫描仪，自以为走的是直线，实际上差不多每隔十几分钟，全队就都能通过神经元头盔听见导航提示：“偏离目标路线300米，请继续向左/右前方15°前进。”

哈哈，尴尬死了。

好在队友们的容忍度都出奇的高——大概在季夏跟凯里·孟单独行动的时候彼此达成了什么共识，哪怕是一开始就出言不逊的不知火，听见反复响起的方向纠错，也只是“哼”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当地时间下午一点半，他们在途中发现了一个隐蔽性良好的平坦背阴山坳，凯里·孟下令临时扎营，补充体力。

早就筋疲力尽苦苦坚持的季夏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半天都没起来。

上午的前行过程中，他们一共遇到了两次野兽。

第一次是一只野猪，长得十分壮硕不说还脾气犟得很，本来它在草堆里躺着，五个人从空中飞过，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

谁也不知道它怎么忽然就发狂了，顶着两根巨大的獠牙跟在五个人身后跑了很久，一路上拱倒了十几颗大树。

它不光跑得快，还体型巨大，一跑起来连地面都在狂震，等到五个人终于在断崖处把它甩掉，季夏腿都快跑软了。

至于为什么不干脆给它一发子弹，凯里·孟无奈：“我们一年级的时候在草原地图遇到鬣狗群，为了活命射杀了32只，一只扣了7.5学分，平均到每个人48学分，也就做了480个小时的志愿服务罢了。那只野猪，身价40，开一枪，你美好的学习生活中就将多出80小时的强制志愿服务。”

保护野生动物在学校的各类模拟地图中都算是约定俗成的规则，毕竟手握利器，如果学生养成了遇到野兽一枪打死的习惯，日后真的执行各类任务，随手一枪打死了濒危生物，那算谁的。

要是在模拟地图里肆无忌惮，真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放火烧山，那培养的是士兵还是歹徒呢。

当然这种东西在新生手册里肯定是不会写的，全靠学长学姐对新人的口口相传。

甚至有些恶劣的，会故意诱导新生在野外猎杀动物，然后为对方送上志愿服务大礼包。

毕竟学分多的老生扣两分不痛不痒，课还没上的新生可不就得用自己还债了。

如果说被野猪追是无妄之灾，那遇到的第二只野兽则是纯粹的意外了。

在山上林间穿行，降速飞轮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保持在最高点的，大部分时候他们其实是在稍微离开地面一段距离又不至于抬头撞到树枝的高度从树干间穿行。

五个人的身高高度自然不一样，大家都以身高最高的凯里·孟作为参考，只要跟他脚部保持同一高度，怎么也不会撞上树枝的。

但是季夏右手边的不知火不太喜欢她。

在前方树干间的距离较窄不足够岚、季夏和不知火三个人并排通过的时候，季夏和岚已经很自觉地往一起凑了凑，准备变成一列前后分别通过了。

不知火却反倒远离了她们俩。

他也没有减速等待跟断后的魏津一起走，反而自顾自往右边出去了点，准备从外侧绕过树干。

然后他就为了避开外侧相对低矮的树枝猛地下降了高度，一脚踩上了趴在地上的黑熊的后背。

岁月静好的黑熊一个翻身就把他摔飞了。

好在不知火身体素质比较好，及时在空中稳住了身体，躲开了黑熊挥过来的爪子。

然后五个人都猛地提升了高度，逃之夭夭。

怎么逃？不过是野猪大逃杀的复刻版罢了，季夏跟着凯里·孟，看着他全靠身体一路径直撞开层层叠叠的树杈，拼命往前跑。

这种时候不能跑得慢，不光身后有队友以十分危险的距离跟着，要是季夏没借着凯里·孟撞开的树杈空隙跑出去，下一秒带着劲弹回来的树枝就能在她身上狠狠抽一道。

原来头盔挡脸护甲挡胸口是为了这么一遭，季夏悟了，他们装备的这是精英战甲吗？

不，是王八壳。

两场夺命狂奔让众人都精疲力尽，不知火也终于收起了原本对着季夏鼻子不是鼻子的样子，开始低调了起来。

说实话，季夏替他尴尬很久了。

临时扎营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众人连各种工具箱都没打开，（其余四人）两两一组轮流警戒，季夏摊平恢复体力。

食物么，就是那个压缩饼干。

又硬又咸，狗都不吃。

休息结束，趁天还亮着五个人又抓紧赶路。

好在下午一切顺利，大概晚上六点钟的时候天际线已经被落日染红，他们找到了一个平坦的半山坡开始支帐篷垒营地。

清理杂草和驱虫的活季夏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不用队友再特地解释一遍为什么这么做了。

再配合魏津用石块将组装出来的钢板在营地四周紧密围好，另一边的帐篷和火塘也都做好了。

季夏和岚住一个帐篷，其余三个人灵活使用另外两顶——一顶用来休息，一顶用来守夜。

火塘里用野营锅咕嘟咕嘟烧了热水，季夏喝着水就着牛肉干啃压缩饼干，听凯里·孟开今日总结会和战术复盘。

顺便教季夏辨认方向和走直线。

然后就是在魏津的指导下继续熟悉辅助工具箱里的器材了。

季夏现在在捣鼓的就是一个名叫色散仪的东西，运用这个仪器，通过光波和声波的拟态可以让一个物体在视觉和探测器面前隐形。

当然，如果对方持有反光波探测系统，则会让这种隐形失效。

“总的来说，鸡肋嘛。”季夏把配套发放的反光波探测仪拿起来：“这是什么，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信息战争时代嘛，打的就是先手后手的区别。在合适的时候用对了正确的仪器，才是科技引导胜利。”魏津打开反光波探测仪，正要说些什么，季夏却看见一道蓝色的光波从远处正快速飞来。

“小心！”季夏惊呼出声的下一秒，反光波探测仪发出了检测到光波的提示音。

时间和空间在那一刻，在季夏的眼前似乎都慢了下来。

她看见凯里·孟掏出了配枪正在向外瞄准，看见了不知火扛起医疗箱向她跑来，也看见了岚拔出匕首，满眼茫然。

在那一刻里，季夏听见一个不带感情的声音道：“晚八点，夜时纪，宵禁，禁出行，禁聚集，禁喧哗。距离熄灯时间，还有一小时。”

“什么情况？”

“未发现敌人。”

“保持警戒。”

三人同时开口，魏津如梦初醒：“刚才反光波探测仪忽然捕捉到了信号，是不是给你吓到了？”他有点遗憾：“还真有信号啊，喔还是智元信号波。可惜了刚才我就随手一开，没装翻译器，不知道信号波说了啥。”

看来是虚惊一场。

不知火“切”了一声：“一个提示音也能吓到，能不能别乱喊，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季夏面色苍白：“你们都看不见么？”

四人：什么？

“我刚刚看见有蓝色的波，弧线型的，从远处飞过来。”亲眼目睹线形波穿透自己的感觉很不美好，季夏感觉自己像是网络热门“治愈强迫症”视频里那个被平整切割的小球，无知无觉但毛骨悚然。

而且，“我是先看到那道蓝色的波，然后它到达面前的时候，魏津手里的反光波探测仪才响起来。”

“你是说你能看见智元信号波？”不知火嗤之以鼻：“你以为自己是探测器成精吗？”

“住口。”还是凯里·孟及时出来打断两个人的交锋：“你们两个继续警戒，老魏研究下刚才的信号波有没有复原的可能，提前做好准备，随时收集信息。我怀疑这个信号波跟神秘的0号基地有关。”

安排完毕，他才道：“季夏，你把刚刚发生的一切重新仔细的描述一遍。”

“......在光波穿过我的一瞬间，我听见了一句话。一个很明显是AI的声音在通知什么人：晚八点，夜时纪，宵禁，禁出行，禁聚集，禁喧哗。距离熄灯时间，还有一小时。”

人能够靠□□读取智元信号波吗？

如果在今天之前被问起这个问题，凯里·孟会毫不犹豫地回复：“无稽之谈。”

众所周知，智元信号粒子体积小，携带的知识量却极大，并且它们往往不是单个独立出现的，一旦遭遇，就是智元带甚至智元漩涡。

以人类的大脑运算量来说，几乎在正面遭遇智元带或智元漩涡的一瞬间就会被过于庞大的知识流撕碎精神域，运气好的成为白痴，运气不好的，就彻底疯狂了。

这也是为什么在绝大部分的星球上空和星际飞船外侧都会有防护罩的存在，人类借用科技的力量将逸散的混乱智元粒子隔绝在高远的外太空，才能在混乱的宇宙中争得一隅栖息之地。

可是人类现在仍在星球内部使用的智元信号粒子都是经过分解和重组的，不仅体量小、成分单一还十分可控。

而季夏，她是个纯子。

一个自称天赋平平，被淘汰，却时隔多年被学校特招的纯子。

她说的会是真的吗？

凯里·孟陷入了沉思。

不过少顷，他就做出了决定：“听你的描述，这道信号波规定了熄灯时间是一个小时后，也就是晚上九点。我们提前架设好设备，试试能不能继续捕捉到信号。到那时，两相验证就能确定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当然，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既然认为这个信号与0号基地有关，我们必须掌握实质性的证据，才能取信于其他人。毕竟眼见为实。”

季夏没有意见，她也想验证自己看见的听见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智元和纯子，究竟又有什么关联呢？

20：59分，五个人屏息以待。

季夏坐在刚才的位置上，看见又一条泛着蓝光的线从远处疾驰而来。

她瞪大了双眼，克制自己不露出恐惧的表情，低声道：“来了。”

众人都精神一振。

伴随着反光波探测仪检测到信号后“滴——”的长音提示，季夏重重松了口气。

“信号波说什么了？”

季夏和魏津对视一眼。

“季夏先说，然后我们一起查看翻译器。”

众人都没异议。

季夏咽了咽口水：“这条很简短，只有五个字，晚九点，熄灯。”

“编的吧。”不知火吵吵嚷嚷：“我看你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五个字还需要发一条信号波？你知道智元信号波有多贵吗？不会用设备也不用打肿脸充胖子，从来就没有人能用耳朵听见智元信号波。”

季夏没有说话，看向拿着翻译器的魏津。

魏津狠狠的吸了口气。

“翻译器怎么说？”凯里·孟问。

“翻译器显示九点整接收到的智元信号波共计七个字节，具体内容为：【晚九点，熄灯。】，本条智元信号波发送方来自第五代以前的智能中枢，无法追溯具体位置和发送来源。”

季夏笑着看向不知火，而对方，正在瞠目结舌。

“老魏，不是吧，真的吗？你们不会是事先串通好了吧？”

魏津在他肩膀上锤了一拳：“去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2月18日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