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的烟花转瞬即逝，但却有许多人看见了。
楚莫和雪初晴也不例外，连忙循着信号找去。
此时慕容枫正陷入混战。
季月莲的灵力还被封着，就算身手还行，也无法与厉鬼相抵，慕容枫用法器将她护住，独自面对扑拥而来的厉鬼。
季家弟子找来，加入了战斗。
偏僻的山道里，剑气纵横，寒芒交错。
忽而金光大盛，一身雪白袈裟的禅子脚踩金莲从天而降。
慕容枫见到他，紧绷的神情松了松。
雪初晴低喃几声经文，天罡离火瞬间充斥了整个山道。
狰狞的厉鬼在金色的火焰里翻滚，哀嚎震天。
春烟沉下脸色，气息陡然大变，压迫感让在场的人都感到吃力。
雪初晴微微讶异，春烟如此威压，已经在常魅之上了。
地绝境界！
楚莫从雪初晴身后走出，愣住了，“搞什么，这地绝境界的鬼怎么满大街都是。”
鬼一白缩在季子墨背后瑟瑟发抖，高阶的厉鬼吞噬低阶厉鬼是鬼界的常态，他可不希望自己被吞了。
果不其然，离春烟近的厉鬼不受控制地被她吸纳其中，而她的气息越来越强。
“小鬼果然难吃得很，还是你们这些生魂会更美味！”春烟嫌弃地说了一句，朝他们扑来。
雪初晴神色微凛，双手一张，耀眼的金焰竖成一道高墙，将春烟拦住。
春烟被逼停，天罡离火是厉鬼的克星，她也有几分忌惮。
雪初晴顺势扯下脖子上的佛珠串，一甩出去，春烟脚步后退，像是要躲开，没想到佛珠串突然变大，直接将她套住。
佛光闪烁，春烟的鬼体被侵蚀，实体虚化，模样竟然发生了改变。
身高陡然拔起，形态也变得粗犷高大。
“男…男的？”楚莫目瞪口呆。
眼前的春烟还穿着那套粉裙，脸上浓妆艳抹，但是因为轮廓和身形的改变，明晃晃地告诉别人那是具男人的身体。
从绝色美人变成男扮女装的变态，几人脸色顿时一言难尽。
尤其是被惦记的慕容枫还有被鄙视的季月莲。
季月莲盯着春烟变得平坦的胸部，冷笑了两声。
春烟长大嘴巴厉吼了两声，无数黑影从暗处角落涌来，金光缭绕的佛珠串隐隐松动。
“你还行吗？”楚莫看到那些模样千奇百怪的厉鬼，头皮发麻。
雪初晴：“不行。”
楚莫：“......”
他那平稳冷静的脸色，明明看起来很行的样子啊！
但过了几息，佛珠串金光便开始暗淡，楚莫才算相信雪初晴是真的不行了。
他抬手唤出火翎刃，火红灼热的火焰形成火圈将众人笼罩，但他脸色凝重，“光凭我这样，抵挡不了多久。”
季子墨皱眉，锁链挥舞，打到厉鬼身上便是一阵尖叫，随即消散，“闯出一条路，撤！”
楚莫：“你行吗？”
看着密密麻麻的厉鬼，季子墨选择沉默。
慕容枫收剑，往怀里一摸，“只有三张传送符。”
这些传送符的符纸和丹砂毕竟不是什么上品，承载不了太大的力量，撕裂空间的力量却又十分强悍，所以曲卿这些传送符都是短程传送，他为了躲避天宫的鬼兵，洋洋洒洒一撕就是几张，现在只剩下三张了。
楚莫左右一扫，他们加上季家弟子，足足十几号人。
慕容枫：“用火墙阻隔，御剑！”
剑修朴实无华的办法的确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出路。
衡量再三，众人一致同意这个办法，幸好季家弟子也不乏剑修。
等楚莫摆好架势，天上却忽然下起了箭雨，澄澄灵箭如流星坠下，他想挡，却发现所有灵箭都避开了他们。
“啾啾！————”
高昂的声音响彻云霄。
全身乌黑的大雀向下俯冲，堪堪停留在山道上方，翅膀煽动带起的气流几乎要将小树吹折。
“哈哈，是大金！”楚莫一眼认出。
大金头上站着一个人，烫金的黑袍翻飞，面容清俊，正是第五沧泽。
他握着离落弓往下看，“上来！”
箭雨阻挠了那些厉鬼，众人各施手段翻上了大金的背部。
大金体积庞大，宽阔的背部容纳他们绰绰有余。
季子墨：“原来你是驭兽师。”
大金可是金丹期的妖兽，虽然血脉看不出什么珍奇，但普通的修士应该也不能将它呼来唤去。
第五沧泽摇了摇头，“它是我的玩伴。”
季子墨只诧异了一下，“这样。”
呆在灵兽袋里的鱼停眼神阴沉，可恶的人类。
“回生春域吧，那里安排了接头人，护送小姐回去。”季子墨道。
第五沧泽拍拍大金的脑袋，“大金，我们走。”
底下无数厉鬼想要追上来，第五沧泽灵箭直接射去，半个时辰后总算摆脱了他们。
在漫漫黑夜中飞行许久，靠近生春域时找了个隐蔽地方停下，随后跟在季子墨身后进了十八牙山。
一路向下，直下第十八层。
这里怨气十足，阴冷刺骨，宛如深冬。
雪初晴手上绽放了一朵金莲，才驱散稍许。
季子墨拐到一处山洞内部，那里居然有一座独立的小屋。
听到动静，小屋的门被打开，穿着太师青外袍，胸前绣着水莲白徽的修士出现在众人眼前。
是季家弟子，他一见到季月莲就神情激动，“小姐！”
季月莲原本失魂落魄的，现在也只能打起精神，“辛苦你们了，家里...怎么样了。”
这话她一直不敢问。
季家如今的境况，其实比预想的要好上许多，但毕竟助纣为虐，不可能全身而退。除去要对那些失去修为失去气运的修士负责，季文柏也必须让出家主的位置，且被紫天宫镇压百年，不得参与外事，白月也一样。
虽然失去了自由，但其实对季文柏来说，可能是件好事，他的心魔已深，冷静百年或许能够有所好转。
季月莲眼眶微微湿润，掐着手心控制自己不要哭出来，“爹爹娘亲已经去了？”
那季家弟子垂下头，“是的。”
在送走慕容枫几人后，季文柏就被带去了紫天宫，如今的季家家主之位，是空的。
“恳请小姐回族，护佑我季家！”
“恳请小姐回族，护佑我季家！”
季家弟子悉数跪下，恭敬道。
季月莲身形晃了几下，无法见到父母的失望和陡然压来的大任，让她很是惶恐。
慕容枫抬手轻轻按在她的后背支撑着，“不要怕。”
她的资质并不比他们差。
季月莲鼻头酸涩，氤氲着水雾注视众人，她现在就像是刚刚要学飞的雏鹰，心里充满了失去依靠的害怕却又参杂着对广阔天空的渴望和兴奋。
她也会成长为像父亲，像慕容枫一样独当一面的人吗？
她幻想着未来，期盼着未来。
“我...我会尽我所能。”
哽咽的声音，透露出不易察觉的坚定。
季家弟子：“小姐，我们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他拿出一叶扁舟，一众弟子簇拥着季月莲，将她推上了扁舟。
“你不走？”楚莫奇怪地看着季子墨。
季子墨没答话，只朝季月莲道，“希望我回家探望的时候，能看到一个辉煌的季家。”
他是鬼修，比起修仙界，还是鬼界更适合他。
自年少选择这条路起，他就在这鬼界里了。
季月莲红着眼眶，“好。”
她应下后转头看向慕容枫，她已经不需要去问为什么慕容枫要来救她。
她明白，慕容枫正直而又善良，重情而又坚定，他飞向了天空，却仍旧会调头来救她。
而现在，她会尽自己的全力，去追逐。
未来是否只有一个结局，季月莲已经不在乎，曲秋仪所说的荒诞未来，她也不相信。
慕容枫，绝对不会成为一个因爱而失去立场的人。
“慕容哥哥，你要好好的。”季月莲轻声呐呐了一句。
慕容枫听到了，认真回答，“我会的。”
季月莲破涕为笑，转过头去，直到季家弟子催动法器撕开了空间隧道，也没再回过头来。
她不想再将怯懦的形象留给慕容枫。
“一路顺风！”楚莫双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
慕容枫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你是怕敌人听不到吗？”
楚莫心虚，“气氛都到这了，这不是情不自禁嘛。”
慕容枫翻了个白眼，季月莲能够平安回去，他心里一大块石头也就放下了，腾出心情来同楚莫打闹。
“曲卿和玉遥还不知踪迹，我们且在这里等几天吧。”楚莫凑到季子墨身边，“道友，借宿一下？”
季子墨无不可，“请便。”
几人就在季子墨的小屋住了下来，时刻注意着曲卿两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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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和的菩提天境里，微风轻轻吹拂着，菩提树叶沙沙作响。
曲卿醒来时，只觉得清风穿耳过，身体全所未有的舒适，像是被包裹在温泉里。
她静静地躺着，不想动，睁着眼眸望菩提天境永远蔚蓝的天空，思绪一片空净。
好想永远这样平和无忧。
“醒了？”
凉凉的嗓音传来，曲卿侧头望去，玉遥正坐在她身旁。
玉遥见她没有起来的欲望，便也躺下，并排在她身旁，也抬着头望天。
“你是不是受虐狂？”玉遥忽地严肃说道。
乍然的话语让曲卿静默了一下，“我想我不是。”
玉遥：“顶着噬心之痛闯天宫？”
阴阳怪气的话让曲卿有点招架不住，头疼道，“我有分寸。”
“分寸？若我没赶到你是不是要借着鸠沭的力量试图突破天灵之体？……”玉遥毫不客气地奚落着。
曲卿默默听着，在凉凉的嗓音中听到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她轻轻伸手，握住了玉遥那微微颤抖的手。
玉遥骤然安静了下来。
他僵硬了片刻，手指蜷了蜷，曲卿却慢慢收紧了手。
她将他的手拉起，透过天色去看。
玉遥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修长笔直，皮肤白皙无瑕，此时在天光的照耀下，透出微红的血色，像是碰到了胭脂。
曲卿时常在想，玉遥拥有如此完美的皮囊，灵魂如此干净，又怎么会被所有人厌弃呢。
她有一些伤感，不知是对玉遥的心疼，还是同为异类的悲哀。
“我不会死的，在我的目标达成之前。”曲卿眼中倒映着天空。
玉遥眼帘半合，“为什么不试着多依靠我，你…在戒备我吗？”
曲卿愣了一下，“有些事情必须自己去做，至于依靠，难道我依靠得还不够多吗？”
“没有人的心从一开始就可以很坚强。”曲卿慢慢说着，“面对陌生黑暗的世界，我曾经也很软弱，玉遥，是你支撑着我。”
这个世界上，不论是神，魔，人，妖皆有自己的种族，只有他们两个，是独一无二的，也被称作异类。
自诞生起，最应该与她亲近的其实是神官，可面对她的到来，神官所展露出的，只有忌惮。
那时她不懂情，却仍旧感受到了一种失落与寂寞。
而玉遥，始终相伴在身侧，她便也有所依赖。
玉遥眉梢偷偷扬起，又倏地压下，“你就不怕我背叛你？若有朝一日，我站在苍生的对面，你又如何抉择。”
曲卿笑了笑，“我会救苍生……”
玉遥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
“……但我也会救你。”曲卿眼眸明亮，“不顾一切。”
玉遥冷哼一声，“什么都不肯放弃，那便什么都会失去。”
曲卿坐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我信你的，不会有那一天，不然，我也不会促成现在的局面。”
天灵之力在玉遥身上，不仅能够破解他天煞孤星般的命格，对于六界，也是一个极大的震慑。
曲卿站起身，靠近菩提树凝视着它，命运究竟会走向何方，她不想考虑，她只想尽全力，达到最初的目的。
“瞻前顾后，失去的会更多。”曲卿反问，“不是吗？”
这是玉遥曾经劝诫她的。
玉遥无言。
两人静默许久，最后还是玉遥妥协般轻叹一声，“走吧，有人在等你。”
他站起身，眉眼恢复了以往的不可一世，朝她伸出了手。
曲卿回握住，两人便消失在菩提天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