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枫面无表情：“哦。”

楚莫啧啧两声，“你越来越不可爱了。”

“呵。”

两人仿佛命里相克，怎么也不能好好相处。

曲卿笑了笑，性格相反的人在一起，总会很有趣。

玉遥适时开口，“到了。”

只见扁舟拨云见雾，撞开层层叠荡的漩涡，顶着不停落下的惊雷冲出了通道。

一瞬间周遭的环境由恐怖激荡变成了宁和详静。

冥界无日月，鬼界自然也无，但在这里，九天之上悬挂着一颗白金色的圆球，散发出强烈的光芒，竟也将鬼界照得明亮不已。

第五沧泽扒着扁舟往下看，“这地方看起来如此温和，是生春域？”

底下是一片杂草丛生的疏林，枝叶茂密翠绿，八方黄土小道交错，看起来与修仙界普通的景象无甚区别。

玉遥迎风而立，“生春域乃鬼界中怨气最为稀少的地域，每个欲入鬼界的生魂亡魂都将从这里进入。”

曲卿控制着扁舟在一空旷处落下。

纵使这里人来鬼往的，他们还是有些显眼。

一个原本躲在小道石边休息的男人忽然睁开眼，浑浊了眼珠精准地锁定他们，迸发出惊人的光芒。

一具具生机勃勃的身体，一个个干净至极的灵魂，简直是人间美味！

厉鬼虽可以凭怨气修炼，但是吞噬魂魄同样能增强修为，所以才会有许多实力强大的厉鬼吞噬比自己弱的小鬼，以此修炼，而吞噬生魂所获得的力量往往会比死魂强大得多。

他周身鬼气翻涌了几下，消失在原地。

玉遥似有所察，微微眯眼瞧了一下。

“这些鬼的模样，有些......”第五沧泽看着眼前的景象，欲言又止。

“真是长得随心所欲。”楚莫接过他的话头，“听闻刚刚死亡的鬼魂会维持生前死亡的模样，这也难怪他们长成这样。”

“嗬嗬！”

慕容枫背后忽然阴风扫过，强烈的呼吸声响起，惊了他一下，一回头就对上一张惨绝人寰的脸，整个人停顿了一下。

曲卿默默伸手将慕容枫拉到一边，朝着那脸的主人说道，“抱歉。”

那脸的主人显然也只是一只才死亡的鬼魂，实力弱小，胆子也小，只幽怨地瞥了一眼慕容枫后就拖着长长地舌头走了。

慕容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脚下滑腻柔韧的触感是那鬼舌头的，一时没注意就踩着了。

那鬼已经远去，慕容枫只能在心中无声道歉。

这个小插曲过去，众人随着鬼流继续前进，远远便看见了一个庞然大物，灰黑的烟雾缓缓流淌缭绕着，只等近了才能看清真貌。

那是一座一侧被削得笔直平整，一侧却又怪石嶙峋的石山，中间还被劈开了一道深如天堑的裂缝，而石山外的方圆百里之内，皆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将石山与外面隔绝开来。

“那...竟然是屋子！”第五沧泽睁着眼看了许久，指着石山内外大大小小的轮廓，“在山体里建立的城池，还真是神奇。”

玉遥：“那是生春域的核心，十八牙山，山如其名，一共十八层，以我们脚下地表为界，上十下八。”

曲卿微微抬头，“十八牙山，十八地狱。”

“没错。”玉遥目光落在十八牙山的裂缝处，“这座山的地质坚硬胜过万年玄铁，原本模样天然耸峭，形如鬼爪。直到上古年间，这里爆发了一次血流千里的战斗，一强悍的剑鬼将它削成了这模样，让它经年剑气不消，而剑鬼斩杀的万鬼之魂湮灭于此，其怨气被剑气所困，无法溢散。”

曲卿：“所以，这些鬼魂贪恋其中的怨气，便在此建立了居所？”

玉遥眨了眨桃花眼，“卿卿说得没错。”

曲卿无言。

几人一路前进，很快便来到了一条长长的铁索桥前。

铁索桥摇摇晃晃的，只此一条，但前往的人鬼众多，推推搡搡地要等待许久。

有一小鬼急不可耐，想直接飘着过去，不曾想才飘出一寸，整个灵魂便像是遭受到了一股吸力，急速向下跌去，片刻就化作了一缕青烟消散。

靠得近的鬼或修士亲眼看见这一幕，冷汗直流，不敢再急于过桥。

漫长的时间过去，曲卿几人才踏上了铁索桥。

曲卿稳稳地一步步前进，垂眸去看底下的景象。

桥索之下深不见底，黑如渊，阴冷的雾气不断地升腾而上，那就是几乎凝为实质的怨气。

看来当年剑鬼斩杀的鬼魂多到无法想象，曲卿抬起头，没再继续留意。

桥索通向的，正是那道裂缝，它宛如巨兽之口，吞纳着所有来客。

上十下八，他们进入的正是第十层。

因为十八牙山的地质坚硬，因此这座城池所有的房屋只是依山而建，只停留在山体的表层，依靠锁链和栈道固定。

“哟，几位公子，稀客呀~”

众人才下了桥索，一道娇媚的声音便传来，同时阵阵花香翻涌扑近。

一缕桃色的烟气绕着几人转了两圈，随后在他们身前化作一位身姿妙曼的女子。

头戴牡丹，芙蓉妆面，肤如凝脂，身披粉纱。

女子目光扫过几人，眼睛一下比一下亮，最终目光黏在了慕容枫身上，整个人咻地一下靠近。

慕容枫警惕后退了两步。

女子笑意盈盈，“几位可是眼生的很，第一次来到这鬼界吧，不知是哪里人士。”

她察觉到几人身上有灵气波动，绝无可能是误入的凡人，因此态度也客客气气。

楚莫啪地一声打开折扇，“姑娘不如先自报家门。”

女子掩唇一笑，“小女子春烟，本是牡丹妖，这不，遇到了点事情成了妖鬼。”

春烟说着，一手悄无声息地攀上慕容枫的肩头，“小女子可是连生前的身份都报来了，公子还不肯告诉小女子名字吗？”

慕容枫身体僵了一下，春烟柔弱无骨的手在他身上就如同毒蛇一般，“慕容枫。”

他不欲多与她接触，冷冷撇下三个字就往曲卿身后站去。

春烟这才正眼看向曲卿，一眼撞进那平和无波的眼眸，心下微奇，口中却酸溜溜道，“原来公子已经有意中人了，如此风姿卓越，真叫春烟自惭形秽。”

“不是！”

她话音才落，慕容枫就急急忙忙地撇清了关系。

春烟面上一喜，又欲靠近，“如此说来，公子身无旁人，不如与春烟......”

“欸，等等。”楚莫看慕容枫恨不得逃去八百里远的样子，连忙挡下春烟，“春烟姑娘，我们自修仙界东陆而来，我们那规矩严，这男子女子相好可是要经过很长时间很多事情的。”

春烟狐疑地看向他，“传闻修仙者行事洒脱自如，怎么可能？”

楚莫：“那姑娘也一定听说过，修仙者修道清心寡欲，不喜尘爱。”

春烟冷哼一声，“不喜是因为没有碰过，碰过了不就喜欢了。”

她紧紧盯着慕容枫，楚莫笑了笑，附在她耳边细声道，“我这朋友，害羞的很，不擅长面对姑娘家，若想要摘下他的心，春烟姑娘不如信我，一步步来。”

春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楚莫向她抛了个媚眼，她顿时有点迷迷糊糊的，不情不愿道，“好吧，如果做不到，就拿你来抵。”

她虽然最喜欢慕容枫的容貌，但楚莫的容貌风流倜傥的也不差，她都喜欢。

楚莫眼神飘忽了一瞬，“好啊。”

他们初来乍到，不想要惹是生非，能避开一个是一个。

见春烟被楚莫安抚下来，慕容枫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在意楚莫到底说了什么，怀疑的目光瞥向楚莫。

楚莫面不改色，继续道，“春烟姑娘，我们来此历练，不知可有什么好去处？”

春烟目光黏着慕容枫，嘴里答道，“你们修士来鬼界能有什么好去处，这里灵气稀薄的很。”

“难道，你们是鬼修？”她忽而话锋一转，眼眸的痴迷瞬间消退，警惕地望着他们。

鬼与鬼修的关系可不平和，鬼修御鬼签订的契约皆是主仆契约，唯有两方势均力敌时，才有可能签订平等契约，然而一般的鬼修，绝无可能与一只鬼共享平等，使劲各种阴谋诡计也要签订主仆契约。

弱小的厉鬼一旦被鬼修控制，刻在灵魂的契约将会让他们永生永世不得反抗。

春烟陡然化作桃色的烟气飘远。

楚莫连忙道，“春烟姑娘，我们不是鬼修，只是来见识一下鬼界的风采，更何况，我们还有一位佛修的朋友。”

他凑到雪初晴身边，指着他身上的雪白袈裟和佛珠，“姑娘要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也可以求一渡。”

“不必了。”

春烟打量了他们许久，这才步步生莲地靠近，“来长见识？那你们还真是来对了。”

曲卿抬眸看她，“何出此言。”

“那自然是因为热闹啊。”春烟抖出一张绣着粉红牡丹的白帕子，轻轻掩着面容，“最近的鬼界，可是非常热闹呢。”

楚莫：“那太好了，我们正是来凑热闹的。”

春烟一挥帕子，扫过楚莫的脸，“公子，你真的要凑这个热闹吗？”

曲卿听出其中的不同寻常，“嗯？”

春烟笑了两声，“鬼界如今大事可是不少，但要说是现在最热闹的，自然是红鸢大人的阴亲之事。”

曲卿奇了，红鸢才在修仙界闹了一番风雨，神格加身，怎么回鬼界突然要成亲了。

楚莫追问道，“红鸢要与谁成亲？”

春烟答道：“红鸢大人这不是正在招亲嘛，公子不是说要凑凑热闹吗，此番招亲红鸢大人说了，不论是什么身份，都是有机会的哦。”

她眼波飞向楚莫，“公子心动了吗？”

“哈哈...这热闹的确不太适合去凑。”楚莫尴尬笑两声，恶寒地抖了抖身躯。

几人沿着栈道一点点前进，深入到裂缝中央后忽然热闹了起来。

千灯照耀，鬼火暗行，配合上鬼魂们的笑声与叫声，一派诡异热闹之象。

曲卿扫了一眼四周，“这倒有点像一个坊市。”

春烟脚步轻盈走了两步至空旷处，袅袅一转，裙摆飞扬时笑道，“我们这些鬼魂啊，也不能整天沉浸在杀戮中，总还有自己的生活。”

“这里是生春域，人鬼虽杂多，但强大的厉鬼们不屑于吞噬我们，我们也就苟安一二了。”

鬼魂之间相互吞噬能够增长修为，但是强大的鬼魂吞噬太过弱小的鬼魂不过是多此一举，就如同大海吞噬了一滴水，毫无益处，所以生春界那些新生的鬼魂才能苟安，强大的厉鬼们往往是等他们自己相互吞噬强大之后，才会动心思。

这里虽然像是一个坊市，不过卖的东西千奇百怪，反正对修士而言是完全不需要的东西。

曲卿目光不经意撇过栈道边一个挑着木桶的摊子，木桶里面的东西是红稠的液体，咕哝咕哝冒着泡。

察觉到她的目光，摊主用勺子搅了搅液体，似是不小心捞出一块骨头，形如人手。

瞧见她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摊主恶劣地裂开大嘴笑起来，头上像是被刀砍伤的伤口溢出鲜血来，布了满面，但他已不是人身，鲜血不过是假象。

不过他没得意多久，鬼魂忽而颤抖起来，惊惧地望向人群中央一身白衣的玉遥，一溜烟化作黑雾逃走了。

春烟心里一惊，望向玉遥的目光不必那摊主好多少，她此前竟然从未注意到这个人！

第五沧泽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看着那摊主留下的木桶，认出了漂浮在上面的骨头所属，禁不住感到反胃。

“这里的鬼，都这样吗？”

春烟感受到玉遥的气息再次平和下来，只跟着曲卿一一看过那些摊子，没有搭理她，她的心也就稍稍放下，回答第五沧泽的问题，“当然不是啦，有些小鬼恶俗在所难免，你看小女子我，与正常人又有什么分别，不过是死了而已，就如同你们修士，不也有爱好特殊的么，呵呵。”

第五沧泽挠挠头，“你说的也是。”

忽然，阴风阵阵自下而上，裂缝两边的栈道皆是摇摇欲坠。

不一会儿，数道黑影从裂缝深渊底下飞升，节节攀升，毁坏了许多栈道锁链后，消失在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