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殿堂之内，紫光氤氲，照得人的脸色都变得诡异非常。

眼看楚莫在紫雾中挣扎，慕容枫担心地看向曲卿。

曲卿面色凝重，控制灵空镜撤去灵域，一掌拍向那红袍女子，那女子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倏然得救，楚莫哆嗦着搂紧自己，有些神志不清，“好..好冷...”这种冷不是冰雪带来的寒冷可以比拟的，这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散发的如同虚无的阴冷，如蛆附骨，久久无法散去，一点点地折磨人。

他缓了许久才终于夺回神智，勾起一抹笑，“曲卿，你的幻术当真是越发高明了，我差点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方才突然来人，曲卿下意识地展开了灵域，都没来得及知会楚莫一声。

曲卿叹气，定定地看着他。

慕容枫没好气道，“痛就哭着，撑着一张笑脸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外人。”

楚莫当即龇牙咧嘴，在榻上滚了几个来回，哀嚎不止，神气全无，狼狈不堪。

曲卿扶额，深思一番，有了办法，她示意慕容枫将楚莫扶起，随后双掌贴在他后背，冰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入，将那股阴冷的力量包裹住，抽丝剥茧般扯出。她的雷灵力是比火灵力更灼热的存在，冒然探入，与那股力量相争，会楚莫更加痛苦，唯有同样属阴的冰灵力才能悄无声息地将这股阴冷的力量裹住。

只不过冰灵力与火灵力也是相冲的存在，楚莫一时间除了那股阴冷蚀骨的痛感，还有点冰火两重天的难受。

慕容枫站在一旁，看着楚莫脸上冰霜结了又化，而曲卿脸色也愈来愈苍白，他心里有些焦急担心，却只能忍耐下来，静静地等着。

“咳咳！”曲卿一把推开楚莫，咳嗽几声。她两世皆是冰雷双灵根，只是投生东陆以来，为了隐藏，她从未使用过冰灵力，如今忽然消耗一空，经脉不可避免的有些干涸之感，难受至极。

楚莫身上的沉涩之感渐渐消散，终于又重新感受到以往温暖轻盈的舒适，长吁一口气。

他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慕容枫一脸惊异，“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还想问你怎么一个人呢。”

楚莫迷茫，“啊？他们没告诉你们么？”

“谁告诉我们？”慕容枫无法理解，“你们留音符也未曾留下一张，我们怎么知道。”

两人说着说着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雪初晴？”

他们将所经所历都讲述了一番，终于意识到雪初晴一行人也出了事情。

楚莫抓了抓因为刚刚滚动而散开的头发，道：“现如今还能如何，大概只能相信我们这位鼎鼎大名的雪宗禅子了。”

曲卿和慕容枫无言。

不过楚莫倒是担心起徐素织来了，当时情况危急，只匆匆指使了王剑带她离开，她一介凡人，在混乱的南海，只怕难以存活。

曲卿倒觉得徐素织不会那么容易出事，她明知南海危险重重，却也敢带着天真无邪，修为尚低的徐天欢前往，而且她的目的可是从魔族手中救出玉鼎真君，如果没有遇到他们，徐素织便是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对抗魔族，有这样的野心，加上一路以来相处时她展现得聪慧，足以得见她的不凡，她是凡人，却也不是凡人。

慕容枫：“你是怎么回事？”

曲卿也抬眸看向楚莫，妖族红袍人对楚莫的态度叫人惊奇和疑惑。

楚莫严肃了脸色，眼中是少见的沉重，“我猜，他们要借尸还魂！”

一语如石破天惊，曲卿瞳孔霎时一缩，捏紧了手。

慕容枫张口结舌：“借尸还魂？”

楚莫目光落在地上的红袍女子身上，“我在这呆了许多天，接触最多的便是这名女子，她心里对我的称呼，一直是容器二字。”

“我在那村落得见一种似人似妖似魔却非人非妖非魔的怪物，我本以为他们要将我也变成那种怪物，但他们并没有打算在我体内倾注妖气或者魔气，倒叫我疑惑了许久。”

“直到，我在她心里听见了另一句话。”

[如果这个容器适合，那大小姐就可以活过来了！我也能回西陆去了..]

楚莫刻意地模仿了女子轻柔尖细的嗓音，念出这句话，叫人毛骨悚然。

曲卿有些不知作何感想，“以人的身体为容器，承载的，便是人的灵魂。”

佛曰：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修士不是凡人，可到底也不是仙人，他们可以避免老苦，病苦，若修无情道，亦可避免怨憎会，爱别离，可这生死难料，求不得，无人能将之掌握。

既然求不得，不甘心死去，自然而然的，就会有人想出办法，这借尸还魂便是其中之一。

曲卿蹙眉思忖，借尸还魂乃是逆天而行，势必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所谓身死道消，不论是妖族还是人族，一旦身死，这世间便再无他命数。命数是天道对生灵存在的认可，没有命数，便是天道不容的存在。死去的生灵，唯有走过黄泉路，去往冥界，了却前尘往事，才会重获命数，再次进入世间。

冥界掌管生死轮回，但只有对人间的凡人才会多加照料，因为凡人不知黄泉路所在，也无法通过黄泉路的万千幻象，他们必须通过阴差的指引才能通过黄泉路进入轮回，而修士多有不同，他们悟天悟道，知晓天地之理，死后可自行前往冥界，因此冥界对修士皆是不闻不问，这也给了许多不甘于就此消失在世间的修士可趁之机，他们在世间徘徊，寻到一个契合的身体，便夺取他人命数。

世人将之称为借尸还魂，也是夺舍！但这样的逆天之举，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也无法修道成仙，因为在飞升雷劫时，天道会清算一切因果。

曲卿之所以确定自己是投生而非夺舍，便是因为初到曲夫人肚子里时，她身上因果全无，如同所有初生儿一般，只是她究竟为何没有走过黄泉路便已投生，她自己也不知道。

而曲含辛又是曲卿看到的另一种奇妙存在，曲含辛自话从异界而来，夺了曲家一女的身体，但曲卿看不到她身上的因果，而她的身上有命数，却只有一丝。

曲卿曾阅万书，对命数一事深入研究过，所有人的命数都如同一根万丝结成的麻绳，每次轮回便褪去一丝，直到命数耗尽，这世间便真的再无这个人，也就是魂飞魄散，烟消云散。

而曲含辛只有一丝命数，便代表着她没有轮回道，一旦身死，她便无来生。

曲卿起初以为是因为她来自异界，而天外有天，天道之外可能还有天道，所以曲含辛不受此天道所管，不在此经受轮回，可后来，她看到曲含辛修炼之时承天得运，分明被天道所承认，可为何独独没有轮回道，倒是令人匪夷所思。

三人都在思量，倒是让殿堂陡然沉寂了下来。

半响，慕容枫才揉了揉额头，“那你可知那大小姐是何人物？”

楚莫摇摇头，“她心里只喊着大小姐，我从何得知。”

曲卿：“借尸还魂此事非同小可，妖族不会花费精力去复活一个对他们毫无用处之人。”

“只怕是朱雀中的某位大人物。”

楚莫疑惑，“朱雀？”

慕容枫给他解释，“我们在来的路上，看到了许多朱雀的雕像，前几日还在集市看到了一位名为朱锦音的强大朱雀。”

楚莫闻言，蓦然灵光一闪，“朱锦音，朱锦玥！”

曲卿觉得有些耳熟，却又没能想起来。

慕容枫倒是一拍手，“驭兽宗云渊真君的道侣！”

曲卿还是没能想起曾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问道：“她是何人？”

楚莫：“千年来，这一代朱雀妖王只有两个血脉纯正的子嗣，长女朱锦玥，小女朱锦音。”

“听说朱锦玥传承了朱雀血脉之中所有秘学，天赋远在朱雀妖王之上，在朱雀妖族之中备受宠爱。”

妖族修炼与人族大有不同，人族依靠宗门家族，拜师授艺来传承，而妖族则是通过血脉，越纯正强大的血脉，能够传承的秘学便越多，也越厉害，因此妖族十分看重血脉，像朱雀这种古老强大的妖族，基本是一出生，便已经被决定了未来的命运。

曲卿还未仔细深想，便听楚莫又道：“而八百年前，驭兽宗云渊真君，将朱锦玥收为了灵宠。”

曲卿和慕容枫两人皆是微微一惊，朱锦玥天赋异禀，只怕朱雀妖族是将她当成下一任朱雀妖王来培养的，却被云渊真君收为灵宠，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万世难忘的奇耻大辱。

殿堂内灯火灼烧，时明时暗，晃在眼里，让人有些恍惚。

慕容枫站得有些累了，将楚莫挤开坐下，三人便排排坐在了一张榻上，有些拥挤，却让人莫名的安心。

慕容枫略有不解，“我好像只听说过她是云渊真君的伴侣，怎么又变成了灵宠？”

楚莫扯了扯被压住的衣角：“这种丑闻，你觉得妖族会放任它流传世间？若非小爷我朋友遍布天下，也听不到这种秘闻。”

“不过伴侣一事也是真的，起初两人的确是主仆，但后来两人相恋，便解除了灵宠契约，结为了伴侣。”

曲卿轻轻皱起了眉头，瞳色也深了几许，她总算是想起了这个名字从哪里听过，清绝子曾经跟她说过一段人妖相恋的惨事，这两人的结局，可不如何。

楚莫：“只不过不知发生了何事，云渊真君最后竟将朱锦玥挫骨扬灰了。”

慕容枫怀疑道：“莫非此次妖族，是想报仇。”

楚莫耸耸肩，“谁知道呢，若真的只是想复仇，大可直冲那云渊真君去，在这南海藏头露尾的，可不太对劲。”

“他们想把朱锦玥的灵魂塞进你的身体里，可你不是男的吗？”慕容枫试着想了一下楚莫变成朱锦玥的情况，有些惊悚地搓了搓手臂。

曲卿：“朱锦玥前身为朱雀，属火，而你身负火灵根，体内火灵力也是少见的纯粹，是最适合不过的。只是她死去已久，灵魂虚弱，又是女子，所以不可能冒然夺取你的身体，会被阳气灼烧，因而这些人才会想将你的火灵力压制。”

“等朱锦玥完全适应你的身体后，他们便会将那股阴邪的力量再次抽出。”

听着曲卿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着另一个人占据他身体活下去的事情，楚莫也是不适地摸了摸脸，天马行空地想了一下，朱锦玥变成男子后，是该喜欢男子还是女子。

他脑海里模糊地出现一个男子形象，登时一个激灵，立马开始回想徐素织。

“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吧。”楚莫站起身，往殿门方向走了几步，又折回头，“等等，你们怎么进来的？”他伸手指着殿门上散发着莹莹辉光的阵法，发觉不对。

曲卿眨眨眼，“就这样进来。”这些阵法于她而言，不过小菜一碟。

楚莫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被她澄澈的目光击败，打算先不追究她的秘密。

慕容枫摇摇头，“我们不知道出去的路，那些红袍妖族也在寻找我们的踪迹，还有你，可是他们的重中之重，我们可没那么轻易能离开。”

曲卿目光落在地上昏迷许久的红袍女子身上，若有所思。

楚莫眸光闪烁了一下，围着那女子走了两圈，蹲下身子扯了扯她的红袍，红袍布料顺滑温凉，是上好的布料。

他伸手摘下了她的金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甜美的脸庞，楚莫瞟了两眼，不感兴趣，反手将面具放在脸上比划，感觉大小还算合适。

三人对视一眼，顿时有了主意。

不过这里红袍和面具只有一套，想要伪装成妖族，还需要多找两套。

曲卿似是想起什么，道：“还有一个问题，妖气！”妖身上的妖气是同类辨识的标志，想要伪装成妖族，身上毫无妖气，一旦碰上真的妖族，只怕三两下就被识破了。

楚莫眼里透出狡黠，“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