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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佯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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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一系列手作服装江浔野希望不仅能从中看到民族性,而且还要从中窥见国际性。

服装设计是一个特别全面的工作,针对这次比赛,作为研究,江浔野再次回到青城,特意从蒙古包里再次翻出以前的旧衣服。

说“旧”,其实是针对时间来说的,跨过了十几年,尘封在衣柜中久久未被揭开。

黎宛的衣服许多都很新,穿得次数少,那都是他的父亲卓立格图,在江浔野还未出生时,努力打工挣钱攒下来给她买的。

棉绸长袍依季节而定,衣边以锦缎花边镶饰,袍色多黎宛喜爱红白蓝色,鲜明热烈,或淡雅协调,含蓄婉约。

然而她却总穿那一身旧衣服,新衣服压在柜子里舍不得穿一回。

黎宛总与丈夫说,等以后去别的城市旅游再穿。

她一生只去过两个城市。一个是家乡,一个便是京城。

等到后来,去到“别的城市”时,她穿上的,却是周景庭为她定制的婚服,是城市里最常见的服装。

——而不是她骑马时会穿着的,那一身最美的蒙古袍。

黎宛祭日是在八月底。

那时在参加比赛,江浔野回青城取需要用到的衣服与材料时,提前去祭拜了她。

烧了些黎宛生前最喜欢的,也是生前没来得及吃的那碗奶皮子。

他的父亲同祖先葬一起,虽然黎宛从草原改嫁去京城,京城却也不欢迎她。哪里似乎都不再是她的家。

不过周家并未对外公开与周景庭的夫妻关系,回到草原与伊吉商量过后,黎宛便与丈夫葬在离夏牧场不远的一片草场,最终回归草原。

独自抱着黎宛骨灰盒从京城回到青城时,伊吉帮着江浔野一同为她办了白事。

父亲去世时,他还小,只是懵懵懂懂跟着母亲与邻居办白事。

躲在黎宛身后,那时的江浔野还没有经历过亲人离世,办白事时别人教他怎么做,他就乖乖怎么做。怯生生的,眼睛鼻子都是红的。

对儿时许多流水般的事情的记忆只有零零碎碎,对白事的流程印象也不深了。

等到大些时候,再次经历一遍,像是冰封的记忆被融化,凝固的血液融化,逼得他浑身发着颤,咬牙握拳。

他已经没有家人了。

待到安葬黎宛时,他开始逐渐习惯孤独。没有掉眼泪,安静得像是一个躯壳,做起事来机械平静,疲惫又空洞。

伊吉早已给寺庙和喇嘛赠送牧畜布帛,钱财和珠玉,请喇嘛为黎宛祈福,安顿她的灵魂。

江浔野穿着蓝裤白布衫,布用平纹,没穿绵衣。外头喇嘛念着繁杂的经文,他却安静坐在蒙古包中,像是一潭死水。

黎宛生前的衣服本应赠给焚烧前为她穿衣的人,不愿她再与周家有半分关系,老辈人一致同意后,便全都留给了江浔野。

-

来来回回耽误了些时间,再飞回LA时,距离提交作品只剩两周时间。

绘稿完成后,江浔野同团队便开始手作服装的制作。

手作盲盒的火爆吸引许多人对手作社的关注,团队最近来了不少新人,许多是想要回青城报效家乡的大学毕业生。

请新人加入团队一同制作比赛服装是个挑战,其实也是江浔野给她们的一次展示机会。恰好团队缺人,何尝不是一种两全。

许多时候,其实并不是能力不足,而是没有机会。

他就是这么一步步走来的,太能理解这次比赛的含金量,无论是比赛本身,还是对这些学生来说。

正因如此,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认真严肃。

工作室在商务楼内,从电梯内走出来到里处,门口是几面透明玻璃,能直接看见里面的情况。

夏煜桉来到江浔野的临时工作室时,服装本体似乎已经制作完毕,三两学生站在工作台前俯身绘制图案。

他站在侧面,正耐心指导学生。

“腰部以下不要用云纹。”

“啊?为什么?”

“不同的云纹有不同的文化解读,有一些是不能用在衣服上的,有一些则不能用在腰以下。”

学生点头说明白。

要做好新蒙式手作服装,就要了解蒙古族服装的结构和工艺来源。

服装不仅是衣服,还是一条条故事。比如蒙古族古里亚特人的服装,饰边上的十一种颜色代表着祖先的十一个姓氏,是不能变化的。

其实云纹元素并不少见,大部分作品缺少变化。本次大赛立意新颖,所以江浔野并没有把重头放在云纹上。

草原上出生的零零后闯出去以后其实很少再回草原,如今对草原的一些民族文化不甚了解。

江浔野理解,弯下腰查看绘制的图案。良久,他叮嘱说:“云纹图案由密向稀,这里做得很不错。用电脑分色以后改用泥点喷绘或者云纹工具,单靠一种色网点表示深浅过渡粗糙且露底,先铺上浅灰做衬底,再用深灰做渐变网点。”

直起身时注意到学生紧张盯着自己,像是在察言观色。视线碰撞时,学生尴尬偏开,露出略显僵硬的笑。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给学生足够的放松空间,江浔野才继续说:“先印浅灰后印深灰,深灰网点印在浅灰底上,很快就向四周扩散,从深到浅的色阶变化肉眼难以分辨,效果会很好。云纹应注意过渡点不宜太小太密,否则容易造成制网困难。”

“好的。”

“慢慢做,不用着急。”

江浔野一直都很有耐心,至少在教别人这方面,他似乎从始至终都有种天赋。温和,循循善诱,并不让人感到压迫。

夏煜桉是这个时候走进来的,恰好是饭点,顺路打包了午饭。

给其他学生分完,才将江浔野那份放在旁边。

阳光并不重,透过纱帘,过滤后的光线飘逸迷离,空中漂浮好几点灰尘。

他的轮廓清晰俊冷,安静而专注于手中的服装制作,加上她步伐放慢放轻,没注意到夏煜桉已经走到身边。

她没打算打扰他,朝隔壁休息室走去时,何奕杰和手作社其他员工正将需要用到的材料从里头往外搬。

员工背身,曲着上半身,抓着纸箱子上方的两角朝外拖,与地面摩擦时发出“滋滋”的刺耳声响,但是并不算响。

没几步就要撞到夏煜桉,她旋即找个空位把路让开,没耽误他们的工作。

何奕杰招呼员工看路,然后问:“桉桉姐,你来探班吗?”

夏煜桉点头:“瑞雅允许我来探班采访,说是如果直播的话就不用担心一些非议。正好也算是对比赛的一种宣传吧。”

何奕杰把夏煜桉又带回江浔野旁边,主动破冰:“江先生,您可以透露一下此次比赛的创作灵感吗?”

闻言,他停下手中工作,循声看去,视线率先落在夏煜桉身上。似乎有些惊喜她会来。

“确定可以说?”

“这算是公事,说给镜头听。”夏煜桉把手机往前怼了些,自己的脑袋装模作样撇开,“我不听。”

江浔野低笑,连同她掌心握着的手机一同拉过她的手,操控她将镜头对准刚才自己正制作的手作服装。

手作服装上铺张繁复的叠云纹呈面状展开,由层叠茂密的勾卷云头,排线云躯弯转曲折,流动通畅。

江浔野说,此次参与设计的设计师不单单是他一人,是他们一整个团队的心血,立志与中国各地区各地区的独特文化相融合。

他们更喜欢一些观点新鲜的,有创意的,有独特风格的作品。把民族特色和流行元素结合起来,从稿件来看完成度也比较高,希望最终在不到舞台上能够呈现让大家眼前一亮的成衣作品。

把镜头往后缩了缩,夏煜桉默默注视着他,似是有话堵在喉咙,欲言又止。

注意到她的微表情,江浔野主动开口:“想问什么?”

“今天晚上你也要赶手作服装吗?”

他笑问:“这算公事一部分吗?”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担心自己打扰到他,这些天都没怎么和他待在一起。总之就是……很想他。

夏煜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眉头微微凝起,面露难色,像在思考如何表达。

等待回答的时间里,江浔野心里似乎是有答案,抬眸看她:“既然是私事,那就没必要说出来给别人听。我也不方便回答……我们下播再聊。”

然后又听见他补了一句:“晚上可以休息。”

-

那天晚上其实也没聊什么。

傅砚已经回到京城,办理她拜托的新蒙式系列盲盒的相关事宜,已经陆续上架国内包括京城沪城青城等城市。

夏煜桉将此转达给江浔野,说不仅如此,盲盒在青城引发巨大反响,在当地民众强烈喜爱之下,决定不久后开场设计师签售会。

她翻出手机日历,望着天花板细数着日子:“要不……定在十月中旬,那时候决赛也已经结束了,到时候咱们风风光光回去。”

夏煜桉盘腿坐在地毯上。

江浔野从工作室回到酒店时已是晚上八点,在等待的时间里夏煜桉干脆用他的浴室洗了个澡。

他拿来吹风机,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帮她吹头发。

声音有些响,他朝她俯身,在她耳边微扯嗓子:“对我这么有自信?”

夏煜桉点点头。

两人靠得近,她湿漉漉的头发把他胸前衣物染湿一片,泛出比周围深一圈的颜色。

吹完头发,夏煜桉拿干纸巾给他擦被自己弄湿的衣服。她小腿腿面贴在沙发坐垫上,直着上半身一下下轻擦。

他坐着没动,于是这角度,夏煜桉便高他一些,需要俯头才能够着。

她的头发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甚至是通过领口钻到衣服里,戳得他有些疼痒。

发丝温热,还带着洗发水的淡淡冷香。

夏煜桉穿着吊带睡衣,薄得只要稍稍一动就能贴上肌肤勾勒出身型。

“设计师签售会我们要不就把地点定在商场里,就要那种大厅中央,四周楼层旋转而上,让一整栋楼的人都知道,今天,有一位伟大的设计师来到这开签售。掏出手机库库拍,然后发到网上。”

签售会基于手作盲盒的热度,同时也能吸引新的顾客。

“这个主意怎么样?”夏煜桉双手合十,沉溺在美好的遐想中,笑得灿烂,“咱们一定能大赚一把。”

然而她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江浔野屏着一口气,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回旁边老老实实坐好。

夏煜桉疑惑眨眼:“干什么?”

“……明天还要早起。”

?这跟早起有什么关系。

注视着他沉默着朝房间走去,夏煜桉默默把湿透的纸巾丢入垃圾桶。

-

留给团队制作的时间所剩无几。

此次比赛设计服装的重点在一件手工制作的骑士服。骑士服作为内蒙古马文化中的组成部分,承担内蒙古民族文化和马文化展示输出的重要责任。

江浔野与他的团队致力用服装设计丰富推动内蒙古马文化发展,演绎骑士之风。

夏煜桉第一次看到江浔野设计的骑士服时感到很惊喜,它以马术运动实用角度出发,通过在骑士服中加入流行时尚元素,让社会提高对马术运动与马文化的关注。

除了轻纱长裙、棉衣挎包、皮绣鹿图腾,江浔野团队还将江南典型代表丝绸元素与蒙族元素相融合,传统元素与现代潮流相碰撞,表达年轻设计师们对传统文化的喜爱与理解,让华服焕发出全新的活力。

这次大赛从最终的稿件数量和质量来看,评审们一致认为这次参赛作品水准很高。

从创意概念来看,本次大赛的品类和题材很新颖,让年轻的设计师们对民族服饰文化有深入的理解。

而从制作工艺和功能性来看,夏煜桉认为,骑士服对于许多人而言比较陌生,要求他们在工艺制作和实穿性上需要有更多考量。

因此这对江浔野团队来说有一定难度,尤其将创意转化为成衣的时候。

九月中下旬,服装设计大赛半决赛在LA举行。现场灯光璀璨,音乐强烈而震撼的节奏带动观众情绪律动。

比赛当天,夏煜桉与其余模特着装进行走秀亮相,踏着动感音乐,在T台上走过。

服装采用完全匿名制亮相。

夏煜桉其实没有完整看过江浔野的手作服装,后台换衣时注意到旁边有组融合蒙古族元素的服饰。

她觉着比先前去探班时看过的还要精致好看些,觉得他赢定了。

每组服装展示完成,由服装设计师本人在自己设计的服装上贴上姓名牌。组委会对入围选手进些专业的民族服饰讲解。

然而,轮到最后一件手作服装展示时,看着那件服装,夏煜桉眼睫下眸光复杂。

她猛然发觉,似乎,这才是江浔野所设计的那一件衣服。

不仅仅她愣了愣,走上T台时,所有人都愣住,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两组衣服,撞到的元素过多,过于雷同。

不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只有抄袭这一种可能。

对比先前出场的那套服装,后者似乎稍显逊色,前者在图案、材质、精美度方面都压江浔野一头。

江浔野是什么样的人夏煜桉再清楚不过。再说,他为了这场比赛,没日没夜的工作她都看在眼里。

看着周围人投向江浔野的异样鄙夷目光,无法压抑心中情绪,夏煜桉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

她拿起话筒,语气不再是以往那般谦逊有礼:“事情还没有一个定夺,各位就率先扣个罪名给江先生是几个意思?”

全场旋即安静下来,夏煜桉接着说:“我这有证据能够证明,江先生才是被抄袭的这一方。”

江浔野拉住她,眉心浅浅皱起,沾染些许担忧。不想她淌混水,摇头示意。

她却挣开他的手,目光坚决得近乎执拗。

走到后台,她将直播回放播放在大屏。那次直播探访她去到每位选手的工作室,相信她记录下来的视频总有那么几个瞬间,能够证明。

陷入争议的两位选手,夏煜桉去到张先生团队所在的工作室探访时间早于江浔野,而当时他们的手作服装制作已步入尾声,镜头记录下来的画面显示,手作服装已几乎是现在舞台上呈现的模样。

对比去到江浔野团队所在的工作室时,不仅手作服装只完成最基础部份,而且从对话来说,夏煜桉与江浔野关系密切。

播放到这,场上再度爆发出激烈的争论。

所有辩解的话语都被扼杀在喉咙里。夏煜桉突然记起那天,似乎是太想见到江浔野,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也没有认真观察别人的作品。

要是……当时多注意些就好了。

陷入抄袭争议,夏煜桉又帮江浔野说话,被质疑裁判公平性。

直播本是起宣传作用,却没料想帮对方做了证明。

如今,设计师比赛不仅没有名次,江浔野与他的团队也没有能力证明自己。

面对不断的指责,她突然感觉有些无力。

感觉就像是回到了,被全网骂的时期,没有人相信,没有人愿意听自己辩解。

现在倒好,她最终还是把江浔野拉下水了。

-

当天晚上,媒体随即对此事进行报道,碍于舆论压力,江浔野被迫退赛。

隔天夏煜桉和江浔野便回到青城,江浔野带着她一起准备设计师签售会的准备工作。

夏煜桉拉拉他的袖子:“……对不起啊江浔野。”

听她说完,江浔野戳戳她的脑门:“说什么呢。这次比赛只当是练手,让团队见见世面,本来就没打算拿奖的。”

他把纸箱子搬至商场大厅角落,继续说:“而且学生们也锻炼了能力。况且我去那儿,目的就是见你。”

夏煜桉轻轻点头。

江浔野安抚似的轻揉一下,让她别多想了。

当今江浔野在青城小有名气,手作盲盒设计师签售会结束前有媒体询问关于抄袭的事件,他有何看法与回应。

江浔野将此事与夏煜桉撇清,留下一句清者自清便带她离开。

后来抽空,夏煜桉托季姝查了查对手的背景,几天后季姝发来调出的信息,发现是周家资助的。

江浔野说,他前阵子忙着设计稿纸,很少离开酒店。但那天他与她出去回来时,原本放在稿纸上的画笔却跑到了笔筒中。想必是有人进入过他的房间。

而当时的稿纸虽然是半成品,但主要的概念已确定。包括部分花纹样式。

夏煜桉打电话去问了前台,说有东西丢了,前阵子有没有人进去过江浔野的房间。

前台说,之前有位周小姐的朋友,称是江先生认识的人,帮江先生拿东西。也给了身份证,还给了小费,于是便让对方进去。

客厅内电视开着,里头正在放新闻。

夏煜桉把电话挂断,脑中思绪凌乱,最后不再纠结,问道:“为什么周婷韵说,她的朋友是你认识的人?你们很熟吗?在我印象里,她看起来很讨厌你。”

还有,为什么那回她会出现在阿茹娜的学校,又为什么,抄袭你的那件衣服,对草原元素那么熟悉。

还有……

她有好多的疑问没有解开,从始至终,都埋藏在她的心底。

她珍惜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光,小心翼翼地维护,不去触碰他内心的那根警戒线。

她不想与他吵架,不想闹矛盾,更不想分开。于是只能憋在心里,烂在肚子里,佯装不在意,假装不知道。

可这样的爱,总像是悬在钢丝上,摇摇欲坠,总不会踏实。

作者有话要说:骑士服原型来自内蒙呼和塔拉骑士服时尚设计大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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