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的。”

“我知道。”

夏煜桉吸吸鼻子，把垃圾袋接过，叠起来，然后往自己的口袋塞，“现在不想吐了。先留着。”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过年氛围充足，光秃秃的树干上被挂满暖黄色的串串小灯，各家店铺忙碌又喧闹着。红色灯笼在门前高高悬挂，在朦胧月色衬托之下显得格外喜庆热闹。

“是吃不惯吗？”

“不是。”她说，“有点……太高兴了。”

江浔野的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是在笑。

街道两侧有很多小吃店开着，许多行人驻足。怕夏煜桉胃里仍旧不舒服，牵着她的手，视线没离开过身侧店铺。

他正搜寻着她可能喜欢吃的食物，想给她买些压压胃里还未消化的烈酒。

夏煜桉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而后没有征兆的，他回过头，问她：“这个想吃吗？”

“这是什么？”

夏煜桉好奇地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镇上热闹，除去店铺，还会时常摆夜市，有许多可移动小吃摊。

牌匾是蒙文，江浔野耐心解释：“对夹，可以理解为酥油烧饼。对夹皮是用猪油做的，里头放的是熏肉。这个得趁热吃才好吃。”

夏煜桉犹豫了下：“你吃过吗？”

话落，她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多蠢。他分明就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又怎么会没吃过。

夏煜桉抿抿唇，打算转移话题。

此时听见江浔野说：“小时候黎宛经常做给我吃，也许是吃来吃去都是那些东西，所以也不挑食，特别爱吃。”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不过那会儿很少来镇上，不知道别人做的口味会不会是我印象中的那样。”

既然是青城的特色小吃，应该大差不差吧。不合时宜的，她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之前阿茹娜与自己提起的江浔野小时候，于是勾住他的胳膊，用力点点头。

只要是江浔野说的，她便都信。他小时候吃过的，爱吃的，她也想尝尝。

因为那是她从未接触过的，她所缺失的，他的四分之一。

拉着江浔野去小吃摊前排队，夏煜桉眉目带笑，把脑袋凑到一边，分外认真地看着老板娘做对夹。

靠近些才注意到，老板娘身边立着炉与锅。炉中已放满，然而老板娘双手并不闲着。

她将油水面和成面团揉匀醒透，擀成薄片。又在上头抹层油酥，卷起，反复层叠，揪成小面团。

一口炉能烤好些对夹，老板娘从中取出些，又重新放批新的进去。

忙碌中有人问老板娘什么时候好，老板娘就豪爽说就快了，然后便唠起家常来打发时间。

等了些时间，老板娘将对夹装入包装袋中，江浔野接过，用蒙语道：“谢谢。”

大概是看出夏煜桉不是当地人，虽不太标准，老板娘依旧特意用汉语祝福：“新年快乐！和女朋友长长久久！”

江浔野拿在手里，夏煜桉双手早已平摊等待在他面前，迫不及待想要品尝。然而江浔野却不着急，从旁边抽几张餐巾纸垫在下面才递给她。

对夹烙熟后侧切一口，中间裹着熏猪肉，半肥半瘦。

江浔野说，凉了的话对夹皮就会变硬，熏肉也会变干，口感就差了许多。

夏煜桉接过来捧着，急不可待地朝上咬一口。刚出炉有些过烫，吃得太急，夏煜桉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就张着嘴一直朝外气，冒出一团团白雾。

“别吃太急，烫就吐出来。”

夏煜桉张嘴看过去，江浔野那只宽大的掌心就摊在她眼前，示意她吐在他手里。

她一愣，含糊不清地说：“不烫不烫。”

江浔野显然是不信，并没有将手收回。

余光里注意到他没有下一步举动，夏煜桉缓缓抬眸，发现他的眉心浅浅皱起，似沾染些许担忧，却依旧一副迁就纵容自己的模样，下巴朝摊开的掌心微抬，示意她吐出来。

确实烫口。

夏煜桉只好小心翼翼吐在他的掌心。分明是脏的，他并不嫌弃任何。

想起什么似的，夏煜桉赶紧将垃圾袋拿出来，撑开，让江浔野丢进去。然后取张湿巾纸给他把手擦干净。

有刚才的教训，朝对夹吹几口气夏煜桉才再次咬上一口。香酥脆口，里头的熏肉还能尝出花椒八角的味道。

街道有多长，后来江浔野便带着夏煜桉逛了有多久。

一路上，夏煜桉尝了各式各样的小吃，顺带还要问一嘴江浔野小时候有没有吃过，要是吃过，她便买两份，他一份，自己一份，然后边走边吃。

“江浔野，你小时候来过几次镇上？”

小时候家里头生活节俭，去趟镇上不方面，也要花钱。在他的印象里，一次是黎宛带着自己去镇上买蔬菜，还有几次，是跟别人偷跑去玩的。

“或许，三四次吧。”江浔野偏头看她，“怎么想起问这个？”

夏煜桉并没有回答江浔野的问题，“那会儿的街道跟现在差别大吗？”

江浔野说，这十几二十年来，除了有些店铺翻新过，门面转让过几次，除了路旁树来回修修剪剪，在四季里树叶颜色换个新，包括街道的路、走向、数量，这些几乎都没变过。

夏煜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原来，他小时候见过的风景是这个模样。

-

除夕夜有很多情侣出来一起跨年，一路上也碰到不少。夏煜桉同江浔野并排走着。

这时候，天空中接连不断地亮起绚烂烟火，夏煜桉驻足停留，朝那儿望了许久。江浔野拿起手机看眼时间，就快接近零点。

偏头看向夏煜桉，发现她仰脸看烟花看得入迷，嘴巴半张着，烟花的缤纷色彩忽闪忽闪地映在她的脸上。

他的眸色沉了沉，说：“走吧。”

夏煜桉小时候其实特别闹腾。有回元旦假期前一天恰好是周五，又逢冬天，放学时天便已暗下来。

那时才念初一，是和江浔野熟络以后第一个新年。年纪小，不能晚回家，夏煜桉每日还有人接。

为了请江浔野看烟花，特意让他等在偏僻的破巷子口。

而自己则以留下打扫卫生为由，让家里晚点来接。实际早已偷跑去店里买烟花。

平时夏煜桉跟夏铮年一同买过烟花，那是有客人来家里，他搞的烟花秀。

夏铮年挑的烟花，势头足，派头也大。毕竟是给客人看的，得彰显自家面子与实力。

当时夏煜桉买的也是那款。

第一次自己买烟花，夏煜桉学得有模有样。不过店主看她年纪小不肯卖，便要她把家里人找过去。

夏煜桉絮絮叨叨好久才终于说服店主，把那桶烟花扛走。

让江浔野等着的地方是夏煜桉提前精心挑选过的。既不引人注目，还有条河。河边空旷，可以放烟花。

不过她还是第一次去这种老巷子，甚至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样破败的地方。

没几个路灯，路过时能透过光看见上头的蜘蛛网。地是水泥地，也有土路，黑黢黢的，周围老房上爬满藤蔓。

她害怕得发抖，抱着烟花咬着牙终于把这条巷子走完。

夏煜桉记得清楚，当时江浔野拿着打火机问她，是不是点那根绳。

她还觉得他蠢，不点那个点哪个，难道点纸箱子么。气得她差点把打火机抢过来自己点。

不过至少他的反应让她得意好久。

江浔野盯着烟花，久久都没能移开视线。放完后，才看向她，说很喜欢。

顿了顿又补充说，原来烟花那么好看。

最后一炮烟花在夜空中一点点消逝，天空又恢复了平静，夏煜桉收回视线。

什么嘛，青城的烟花分明同京城没什么区别。无论是势头，还是规模。

-

那天晚上刚过二十四点，手机便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入消息。点开后发现是手作社群里，一堆人在那儿抢红包。

除此之外，还起哄夏煜桉发大红包。

一口一个“夏总”。

最后的最后，夏煜桉还给江浔野发了个红包。怕他不好意思收，她加了句，说是年终奖金。

新年首周，是以警方一通电话开始的。

街道路口监控实际并不多，加上跟踪人刻意躲避于死角处，想找人不是件容易事。

一周后，警方把江浔野和夏煜桉找来，终于查到这些日子不断跟踪夏煜桉的人。

与夏煜桉料想几乎相同，一直以来是席洪信进行尾随，大多数是醉酒后的状态，为的便是钱。所幸没有闹出事。

坐在派出所里，警官比先前几次更加严肃。席洪信终于反应过来事件的严重性。

他坦白说，很多次其实都想对夏煜桉动手，从监控画面也不难发现他其实背手拿刀，而周围几乎都没什么路人。

看着警方播放的监控画面，夏煜桉不禁后背发凉，腿开始逐渐发软，依靠着江浔野才勉强站住。

深深看她一眼，眉头微蹙，江浔野去够她垂在一侧的手，触碰到时不由得一愣。

冰冷，于是他握得更紧了些。

察觉到包围住自己的暖意，夏煜桉侧过脸，安抚似的，他点头。

虽说席洪信平日里醉酒闹过不少事，也野蛮无理破口大骂过，但就算是给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把刀架在活生生的人身上。

他还说，席宇从脚手架摔下，并非意外，而是他自己刻意而为。

夏煜桉时常给工人买饮料，送保暖的物品，知道是有钱人家，为的便是讹钱，顺带还能骗保。

“所以那个手作玩偶也是你寄过来的？”江浔野握着夏煜桉的手冷声问。

席洪信陷入沉默。

警官问有没有照片，夏煜桉将手从那只宽大温热的掌心抽离，拿出手机翻了翻，放在桌面上，让席洪信进行指认。

席洪信被那玩偶面容吓得浑身一颤，他分明只发过那些短信。他指着手机，摇头：“这个，我，我真没寄过。”

最后，席洪信被扣留好几日。跟踪一事水落石出，夏煜桉终于可以放心出门。

手作社重装工作进入尾声，夏煜桉又买些水果去医院看望席宇。

即将放寒假，夏煜桉没让江浔野陪自己同行，叮嘱江浔野安安心心去学校将阿茹娜接回蒙古包，顺便给孩子们送些手作玩偶过去。

学校学生已陆陆续续被家里人接走，温禾将阿茹娜领至校门口说：“娜娜很聪明，学起东西来很快，最近几次考试总成绩都在前三名。特别是英语，回回都拿第一，口语也很标准。”

江浔野道声谢，从后备箱里搬出手作玩偶，将手作玩偶转交。

手臂上还挂着阿茹娜的书包，江浔野将其取下，转而挂在阿茹娜肩上，让她自己背。

他问：“最近我来得少，没人看着你管着你，没给老师添麻烦吧？”

阿茹娜双手叉腰，略显心虚地撇嘴，“我那么乖，怎么可能捣乱。”

其实温禾跟江浔野提起过，说阿茹娜平时在学校调皮得很，上课会看课外书，下课在过道里打打闹闹嘻嘻哈哈，隔几米远都能听着。

江浔野拿着车钥匙淡声说：“没看出来。”

阿茹娜快步追上去，“还说我呢。哈丹你自己小时候也没见得有多乖！别以为我不知道！”

上车后，江浔野将一个全新的文具盒往后排递，说是夏煜桉买给她的。

文具盒是女孩儿最爱的粉红色。阿茹娜高兴接过，拿在手里欣赏好久，然后才恋恋不舍地拉开书包拉链往里头塞。

车刚驶离学校没多远，正将拉链拉起，突然发现书包一侧空落落的。

阿茹娜凑到江浔野旁边说：“哈丹，我水杯好像忘在教室了。”

于是打道回府。

到校门口时，江浔野让阿茹娜在车上等着，接着便往里头走去。

教室门是敞开的，里面除了温禾，黑板报前还站着位女人。

“那么久没回来，没想到以前破破烂烂的收养院都变成学校了。”

温禾：“前校长同我说起过周先生，听说前校长曾救过您一命，为表感激，周先生便捐资将这里改建成学校。老校长已经退休了，您要是想联系……”

她打断，说不用了。正打算离开，转身却见到江浔野停在教室门口。

似乎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外。

“刚刚你来接的小姑娘，是之前隔壁那对夫妻的女儿？”

“周婷韵。”江浔野冷声。

“既然正好遇见了，”周婷韵微笑着，“哈丹哥你回头帮我问问夏姐姐，有没有收到我的礼物。”

“毕竟上回生日宴会姐姐走得急，我忘记送礼。为表歉意，所以补送了份大礼。”

“仔细算算……应该陆陆续续该收到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周婷韵是很关键的人物（虽然前面只出现过一回）

补充说明一下：周婷韵对江浔野来说只是妹妹一样的存在，顶多算是亲情（不方便多说，后续会解释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