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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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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本昌这种人,劝是一点用也没有。

心魔上身,陈皮阿四90多了,还不是一样。

但吴邪此时心中涌起了大大的不妥。

从长白回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涌现出这种情绪了。

刚才就不应该下车,在车上堵着就没那么多破事。

正在岔气,闷油瓶说话了。

“有陆路可以下去,否则墙修不起来。”

胖子吃惊地看着闷油瓶,想不到他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吴邪苦脸。

“两位老大,今天大过年啊,你们可怜老头子的同时也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闷油瓶没有回答。

吴邪深吸一口气,胖子递过来一根烟。

“天真,我们也会老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想留在哪里?小哥也会陪我们去的。”

他叹气啊。

后山,三人松林边上眺望连绵的山头。

吴邪手叉裤兜,心中感慨。

福建境内的山区丘陵连绵不绝。

俗话说八山一水一分田,福建的地形可见,现在眼前是看不到尽头的横山,这些山大多不高不矮,但形态相似,难以分辨,除了山多之外,福建境内的水系也十分的惊人,大部分福建水系皆发源于福建境内。

中国的水系和中国龙脉和风水相关紧密,但福建水系多发于自己的山区且直接入海,其风水自成一脉。

吴邪之前查过网络上的资料。

汉代许慎所作的字典《说文解字》中说,“闽,东南越,蛇种”,定义闽人是崇蛇的族群。

之前这里有七蛇部落,他因为感兴趣看了一下,但上面并没有提到什么怪鱼。

‘不过这个时候,有蛇也冻死了吧。’

想着,吴邪点上烟,打了个寒战。

“开工吧。”

胖子抽出钎子,带上劳工手套,看了看身后的小林子,都是马尾松。

这里附近的山都是灌木和小林子,这些马尾松长的很好,看上去有12年以上。是人工种植的。

12年前有人在这里毫无逻辑的造林,是因为这里离村子实在太近了,林子下的古墓肯定有石板,必须要放炮,后山直接放炮,肯定是被活捉活活打死的命。

这十多年前就开始造林作为掩护,不是普通的毛贼。

没有装备,胖子只得靠钎子,也亏得这个林子遮掩,他们干起来丝毫不怯。

没多久,胖子就找到了地方,几铲子下去,覆盖在表面的假土劈掉,盗洞就露了出来。

吴邪深吸一口气,老坑了。几年前的盗洞,里面肯定全部空了,就是一脏活。

和胖子闷油瓶石头剪子布,胖子输。

他一边大骂,一边脱掉外套,打着打火机往盗洞探下去。

吴邪想和闷油瓶对一下拳。

闷油瓶看着他的拳头,又看了看他,不知道吴邪为什么还要和自己继续分胜负,缓缓出了个布。

胖子下去开棺材,在下面大骂对方活做的不好。

吴邪把饭盒丢下去,再用绳子拉上来。

整个空间立即弥漫着一股让人无法忍受的恶臭。

他捂住嘴,看着饭盒被撑的盖子盖不上,里面有很多黄色的汁液在往外积压出来。

龙棺菌就在里面。

可吴邪一点打开看的兴趣都没有。

胖子爬出来,用塑料袋装好,用矿泉水洗手。两个人都一脸丧气。

回到村子里,就看老头一直在准备他的钓鱼竿,他在仔细挑选,通过甩动,用力弯曲看张力,来挑选这最终一战的武器。

吴邪被他的专注挑起了兴趣,也上去上了上手。

老头先选了几根常规的碳素的和竹子的,接着,他看到一根钢筋做的钓鱼竿。

其实现在的钓鱼竿已经非常坚固了,吴邪看着那根钢筋,心有疑惑。

现在一些鱼竿,特别是船钓大型鱼的鱼竿比钢筋还结实。

这根钢筋非常的粗,他的臂力比起以前有非常大的长进,但是还是举着也坚持不了多久。

举不起来的鱼竿是没有用的。

吴邪问老头,“这东西用来干嘛?”

老头神秘的一笑,没有回答。

这时,吴邪就看他竟然可以非常吃力的把鱼竿举到腰间,卡到自己的护腰上。

在这根鱼竿上,上面绑着很多黄布,看上去像个法器。

吴邪心中一动,意识到这根钢筋不是用来钓鱼的,这是黄河钓尸的杆子。

‘老头是想把当年那几个沉入深潭的人的尸首钓上来么?’

老头的装备箱非常重,打开之后能看到里面最起码有几百种钩子,单钩,双钩,锚钩,炸弹钩。

吴邪能叫的出来的都有,还有很多他没有见过。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种类的饵料和窝子料。

钩子都很老了,看得出用了很久,上面上着油,保养得很好。

箱子里还有洗油的东西,为了怕油腥影响饵料的味道。

老头要准备很久。

吴邪把地址抄给了雷本昌找的摩托党。

老头在村里的地位确实不低,不仅帮三人把身上的东西运回雨村,皮卡他也能帮忙开会到村口去。

因为算起来时间不够,所以约好了初七出发。

他们先回去过年。这多少让吴邪松了口气。

和老头告别,临走老头还送了十几块腊肉。

三人坐着摩托,终于赶在大部队到之前先回了村子。

吴邪几乎就立即忘记了老头的事,和胖子马上开工。

烧水,削萝卜,洗肉。

闷油瓶提着刀去杀鸡,听着隔壁大妈在那儿骂,“这是我的鸡!”

吴邪赶紧让胖子去赔钱。

隔壁大妈是在武夷山做生意的,对他意见非常大。

因为吴邪来了村里之后,他就是村里最Fashion的人,抢了她风头。

她老公是镇里财务局的,算是机关干部家属,每次都要和吴邪作对。

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冷静一下。

自己这一次的法宝是笋,这儿的笋味道非常好,爸妈爱吃笋,二叔爱吃鸡,小花和秀秀口重,这里的腊排骨白汤煮蛋应该不错。

‘酒....酒,酒!’

吴邪脸色惨白,忽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买酒了。

“胖子!!完蛋了!!”

他冲出去,看到胖子正和隔壁吵架。

“去你妈逼,欺负我家瓶仔是吧,你怎么证明这只鸡是你们的,你叫它一声它会给你托梦么?”

吴邪上去立即赔不是。

“大姐,不好意思,杀了你的鸡。”

接着给胖子打手势。

‘这大姐家里肯定有其他人送的礼酒,不管品相了,就算是土烧我也得要。’

胖子一听没有酒,立即现场演示了一秒钟变怂逼。

过年没有酒对于他来说也是大事,于是笑着对大姐道,“大姐,你走运了,它没有托梦给你不要紧,你知道为什么么?因为它托梦给我了。它说你就是它亲娘,啊不是,是领导....”

闷油瓶继续杀鸡,吴邪和胖子两个唱着双簧演了一出想陪鸡钱但是没有零钱要么添几瓶酒。

“哎呀加了一瓶酒价钱又超了,算了一口价我吃亏一点都要了。”的戏码,成功让大妈觉得自己狠狠敲了一笔,只用了一只鸡和几瓶酒。

当地的土烧味道每一坛都不一样,酿法完全靠想象力,有些里面乱加东西,有些发酵的时间和温度都全凭心情。

所以,无法保证开坛是什么味道,只能靠临时瞎编了。

不过土烧有一点是不会变的,就是酒精浓度一定不会低。

对于吴邪来说,这一点就够了。

‘赶紧喝醉,少他妈多事。’

闷油瓶去鸡毛,去内脏。

脏器,吴邪拿来洗干净了,切成丁做炒鸡杂,放一点辣椒味道绝了,奶奶特别爱做这道菜。

胖子在边上烧大水过豆腐雪菜,往那儿一站就是大厨的状态。

土烧直接开一坛倒上一小碗,边喝边煸水。

“啧,我刚才下到那盗洞里的时候,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你知道不,咱们是不是应该发挥发挥余热啊。你要知道,这江湖地位,说没就没了。”

“你黄鼠狼啊,钻个盗洞就回家。”,吴邪道,“歇菜吧,趁早找个婆娘留个种,免得到时候连生殖能力都没有。”

“吆喝,天真,什么时候轮到你怀疑胖爷我的生殖能力来了。我告诉你,胖爷我鞭打三山五岳,蛋压四海九州。知道海水为什么是咸的,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你闲的!”

斗嘴间,胖子把豆腐和雪菜捞出来,拿起一块抹布,包住锅边就开始翻炒,声音很大,以至于他后面的话吴邪就没听清楚。

菜起了三分之二,村口起了铜锣声。

村子地形很复杂,小花他们第一次来,胖子放了个锣在那儿,到了村口就让他们敲。

那锣声震天,感觉鬼子进村了一样。

胖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大喜。

“来了来了!”

吴邪和他迎出去,来到村口,先看到秀秀穿着一身红,冻成个呆瓜的样子东张西望。

看到吴邪,开心挥手,发着抖地叫他。

“哥,福建不是南方么?”

吴邪笑着摇头,上去,秀秀就过来抱住他。

他知道,她是真的开心。

霍有雪之后,秀秀接手了霍家的很多事情,这种乡村游园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十分难得。

只是她穿得像根蜡烛一样,一看就知道棉衣是路上找店随便买的。

后面的人都看到了他们,迎了上来。

吴邪和胖子上去接他们手里的年货。

看到爹妈,吴邪立即从雨村downtown小王子,乡村期货庄家,变成了爹妈的儿子。

烟肯定不能猛抽了,介绍朋友的时候也要含蓄一点。

上去介绍胖子,就说是自己在这里农产品投资的合伙人,准备在这里做一点生态土特产。

介绍闷油瓶是胖子的助理,他们两个是亲兄弟。

这样爹妈就不会问出,“你们过年怎么不回家啊”,这种对于张家人会心一击的问题。

虽然他们对于大哥把营养都吸走了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二叔点着烟,早已看穿一切。

吴邪知道,他是打着主意来劝自己回城的,只不过刚到不好发作。

所以吴邪回避着他的眼神。

小花看到几人也很开心,看着村子,转头看向吴邪。

“你这个骗子,就这么个破村子被你形容的一千年才能现世一次的世外桃源,不过那永远不会停歇的瀑布声,还是容易让人安静下来。”

之后到了屋子,小花又看了一圈叹气。

“虽然看的出力不从心,但你还是花心思了。”

“要么你也来住?”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我的桃花源应该是在自己心里。”

说着,花老板摸了摸那油腻的桌子,手指搓了一下,看了房主一眼。

“你就不会铺块桌布么?”

吴邪道,“这不是村子里生活不方便吗?很多事情都要自己干,我这么讲究其他事不用干了。”

于是小花继续审视。

看了一遍准备的食材,默默脱掉棉衣外套,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件自带的围裙在衬衫外穿上,就开始帮忙。

那画面,老好看了。

人一多,屋子里就暖和起来。

水气让玻璃上开始蒙上水雾,秀秀给长辈准备瓜果,闷油瓶捏核桃,胖子和小花拌嘴,挑剔那些2元超市的厨具。

吴邪在一旁看着,眼睛也迷糊起来,觉得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起来看,发现雷本昌给发了一条短信。

这人是个老派的人,不用微信。

短信没有显示内容。

吴邪的手指按上想打开,却犹豫了。

他犹豫了几分钟,没有去点开那条短信。

不是不敢,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开启什么。

自己之前的人生里大部分时间,都在迫不及待的试探各种可能性,其实,可以让自己先做好准备再迎接命运的。

胖子就问他怎么了。

吴邪笑笑,把手机翻过来放在灶台上,继续忙碌起来。

“雷本昌发了祝福短信过来。”

胖子嗨了一声,感慨道,“其实那老家伙也怪可怜的。”

有了小花帮忙,几人很快摆了满满一桌子菜,热气腾腾,充满了油脂的香味。

每个菜,吴邪都是思考过的。

摆盘之后像一朵向日葵,黄的在中间,绿的绕一圈。

虽然都是土特产,味道相似,但舟车劳顿加上爬山路,开饭的时候所有人都饿了,一动筷子就吃了起来。

电视里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

以前在城市里都是爸妈在客厅里看,吴邪自己去房间里上网挨过鞭炮。

而这一次,不得不当背景音了。

席间,胖子问小花生意的事情,秀秀伺候长辈聊家常,闷油瓶竟然被春节联欢晚会吸引了注意力,又或许是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太没关系了,只是对着电视发呆。

吴邪坐在一旁看着,想着闷油瓶以前的年是怎么过的,还是说,在他生命的漫漫长河中,有着比年更巨大的计数单位。

‘我们的生命走出很大一个格,他的秒针刚刚嘀嗒一响。如此推测,张家人必然是不过年的?因为年是我们生命往前推进的最大一步,失去了那么大一部分,当然要好好品味,留下印象,而对于他们却没有任何意义。’

想着,吴邪很是感慨,但他已经学会不去纠结这些不可改变的部分。

然而闷油瓶看着电视里那些花花绿绿的场景,恍惚间,一些似有似无的记忆,还是让他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画面。

有一个人似乎给过他糖果,好像就是在这样的日子。

南京。

幽静的园林里,满目暖色的灯笼一路沿着回廊摆设。

看着水边独立的身影,赵曼抱着外套,走过去。

来到他身边给他披上。

今年的春节,他和她是在国内。

小丫头留在了美国爷爷那儿。

前庭后院,每个地方都有家里人在围坐话谈。

她从刚才开始就没有看见他,不过,不管是哪儿,她总能精确找到对方位置。

这也是他们两个独有的默契。

除去爸妈,他从来不喜欢这些场景,也不会给任何人面子。

汪凯晨看向对方,转身把肩上的外套直接把她整个裹住。

她的脸和耳朵已经冻红。

“抱歉,一不小心忘了时间。”

赵曼看着摇头,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两人说话的声音很轻。

他对着自己的时候,永远是最特别的。

不管是处于什么环境什么心境与状况,这人总能给予她无尽的安全感。

牵住他的手,赵曼温和一笑。

“是我没提醒你,太冷了,回去吧。”

饭吃的差不多了。

吴邪坐在一旁看着,爸妈开始的时候很沉默,都说一些客套话。

作为晚辈,大家都给长辈敬酒。

然后老妈酒稍微喝一点就会进入妇女主任状态。

以极其慢的语速,先开始总结她教育自己时候犯的错误,然后慢慢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

二叔很识趣找了一个话题打断了老妈的发言。

“其实我做为长辈是不称职的,上一代人留给小邪的,都是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最需要说对不起的,都不在了,我只能替着说了。”

说着,他喝了一杯酒,看着吴邪。

“你这么多朋友在,你也说点什么吧。”

瞬间,所有人都看向一边,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吴邪看着二叔。

‘好嘛,8岁开始到人前就让我表演个节目,这都快40了还来这一套,我说什么啊我,都熟成这样了。’

但他还是站起来,端起酒,看着房间的横梁。

“对不起,谢谢。”

然后把酒喝了。

其实吴邪只有这两句想说,也只有这两句,能够代表他所有的想法。

小花拍了拍他的腰,表示明白。

喝完吴邪就看着胖子,胖子害怕发言,立即站起来抢先道,“今天真是高兴,我给大家唱首歌吧,因为长辈在,我就不唱我的保留曲目了,最近学了首新歌,叫做五环之歌。”

胖子开始唱起来,配着电视机的背景音乐,竟然听着还挺好听。

闷油瓶站起身走了出去。

村子各处都传来了悠悠扬扬的欢闹声。

此时脑海里,各种各样的画面又开始浮现,于是走了几步,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想得有些出神。

胖子唱完之后,小花起来就开始西皮流水串烧,二叔很快就被圈粉了。

秀秀害羞,就是不表演节目。

很快,节目轮转就轮转到了闷油瓶这里。

秀秀为了转移注意力,直接指着闷油瓶的位置。

“男生都表演完,才轮到女生。”

吴邪转头才发现,闷油瓶其实已经不在位置上了,立即转头看了看门口,发现他果然早去了院子里透气。

‘真是机智boy。’

之后一堆人闹腾到了半夜,村里开始放鞭炮。

农村里的鞭炮那叫一个豪,十万响那是入门级别,噼噼叭叭,连绵不绝。

中间的二踢脚上天爆炸,胖子在那里耍宝大喊。

“前线的枪声已经打响了,兄弟们!把我们的炮仗都拿出来,咱们给隔壁看看什么叫做□□。把他们家鸡全炸成不孕不育。”

吴邪耳朵已经麻木了,走到院子里,在满天的烟火味中,点上烟,冰冷的空气伴随着尼古丁抽入肺部。

小花插着口袋站在他的身边,看着路灯下的青石板路。

里面打麻将很多人抽烟,他出来松快一下。

“你真的准备一直呆在这里么?”,小花忽然就问。

吴邪看着他,不觉得这个是一个问题。用嘴角把烟挂住,从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自己洗手。

“不知道,我只是现在想待在这里。”

小花没有追问,搭上他的肩膀。

“你只是不想待在其他地方而已。”

吴邪朝他笑笑,他懂他的意思,但多余讨论,吴邪也很知道自己要什么。

随后,两人开始往山上走。

小孩子们已经跑出来各地串门。

到了一个漆黑一片的地方,那是村子的祠堂外,两人在祠堂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没有再对话,没有再讨论复杂的局面,可能的变化,应对的层次。

谈了太多这样的东西,都习惯了,如今不用谈了。

吴邪递了根烟过去,小花第n次拒绝了他。

两人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待着,刷朋友圈。

手机的光照在脸上,冷光,却很安宁。

黑瞎子的朋友圈几乎不更新,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但就在刚才,他发了一张图片,上面写了一个穷字。文字写着‘开年接活,等开饭。’

吴邪和小花同时点赞,都没有任何表示。

黑瞎子发完朋友圈,手机直接丢在一边,悠闲地枕着手,搭脚在那儿靠着。

苏万在边上用老虎钳敲核桃,把核桃仁剥出来,放进小碟子里。

“你说我怎么跟我爸解释,大过年的,我一成年人朋友约我出去砸核桃。他肯定认为我被□□威胁了啊。”

黑眼镜笑笑,抓起一颗核桃丢进自己嘴巴里。

苏万转头看到了一只小提琴,惊讶道,“你还会这个?”

黑眼镜示意他拿过来,苏万递过去,黑眼镜稍微调了调音,开始拉二泉映月。

“这曲子,不吉利啊。”

“拉得吉利就行了。”

说着,黑瞎子忽然曲风一转,曲子欢快起来。

在砸核桃的声音里,好像蹩脚的二重奏。

这让他想起了,之前在德国时候的一段记忆。

那是他第二次见她。

很多东西事后回想,一开始以为,那只是一次不起眼的经历而已。

他们都没放在心上,也不在乎。

但堆积起来,再看到,有些东西,却早已刻进了脑子。

然而一回头,没人在那儿。

‘我们应该,不止见过两次。’

那个弹钢琴的雕像,操刀的人,真的是座冰山。

她的眼里,好像从来就不会有任何东西。

可惜,这里一切可能会有的问题,却再也解不开。

另外他的课,一直都是另一个老外教的,好像是叫....什么什么夫。

当天晚上,所有人都睡得很晚。

吴邪在村里的村屋其实很大,安排好了房间,让他们各自开着电热毯睡去。

等自己回到房间,已经快凌晨4点。

他非常缓慢地洗漱,躺倒床上,才意识到在这种极度的从容感下,自己的内心其实是激动的。

闷油瓶也睡了。

梦中,那是他第一次身处一片阳光明媚的雪地之中,到处可以听到鸟叫。

一个模糊的背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踏着雪慢慢往前。

他站在那里看着,很久,直到消失。睁开眼,坐起身,看着外面的蒙蒙亮的天空,胖子的呼噜声响彻天际。

他看了看他们,起身换好衣物,合上门走了出去。

坐在房顶上听着远处传来的狗吠,想到刚才的梦有些发愣。

回想起之前在青铜门里的岁月,他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感觉,永远不会有光,但能听到水滴声,那是唯一可以计算时间的方式。

这一年,也结束了。

以前在族里的时候,年关的节日也会张灯结彩,特别是外家楼里还是有一些喜庆的气氛,但是这些气氛大多和他无关。

其实也和内家的其他孩子无关。

内家的门楼永远像是死去的建筑一样,晦涩的灯光被巨大犹如触须一样的塔楼和高墙围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空间里,像是远古巨兽的尸骸。这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

普通人首先是无知的,然后通过开放自己,感知世界,去获得所知。

但是他们的族人通过事物封闭自己,无尽的封闭,大脑中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记忆才会出现。

这是宿命,他这一生要做的事情都会在大脑中逐渐出现,他无法抗拒,任何外来的信息都会被这些原生的,从出生时就确定好的记忆覆盖,他想要留住自己所珍惜的东西,需要经历巨大的痛苦。

他的族人称呼自己的家族是牧羊人。

这些在大脑中出现的记忆让他们去做的事情,会改变很多东西,似乎是冥冥之中有神通过这种方式,在干预这个世界的发展。

—(阿嚏!正在地下审阅文件的两人,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他们小心翼翼地看向一边的人,对方皱眉;远方,另一人摘下眼镜靠在那儿,抬手捏了捏眉心:谁在念我?)—

当年关于这个节日的记忆,已经被无数次的记忆覆盖成了碎片,但闷油瓶好像一直记得一枚糖果,就是那颗糖果,是谁给他的?

五根纤细修长的手指,很白但也很冷。

另外,似乎还有别的孩子在哭闹,糖果的颜色好鲜艳。

在内楼,看不到这样鲜艳的颜色,除了血迹。

如果现在有糖果就好了。

黑夜下,他好像又听到自己脑中的声音,逼向那颗糖果。

不要忘记,那些东西不要忘记,他要记得,哪怕只有一个瞬间.......

‘汪冥澈!我的小祖宗,别踹了,给就给了,虽然是给你的,但那也是那位做的,人想给谁就给谁,要知道那位能做,太阳都已经打西边出来,你在我面前撒什么泼!又不是我给的。有本事,你找那位踹一下,想想你之前的遭遇,你是想死吗?你虽然还小,但我告诉你,你最好收敛一点。’

孩子撕心裂肺地哭着,最后,还是被人丢进了小黑屋。没有人手下留情。

‘汪弋,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意大利,奥斯塔。

偌大的地下酒庄,橘黄暗光下。

男人一身黑色西装,外套搭在一边,独自坐靠在台边高椅上,喝了口酒。

精致立体的五官,一股锋利冷艳的高贵,英气冷厉,极具攻击性。

他闭了闭眼,想起之前遇到的人。

那个是她,又不是她的,常人。

这是自己被‘放逐’的第几年?

汪冥澈已经记不清了。之后,还会有人来。

他转眼扫向一边的蜡烛。

好像从某一时刻起,自己就已经停止生长,一直维持着二十几岁的面容和样子。

所以时间长了,很多小时候的事,他都快不记得。

只是那个人永远,如刀刻一般,映入脑海。

她都是一副样子,孤傲的冷冽,不怒自威,睥睨淡然,不可侵犯,也不可靠近。

不会笑,也不会难过,不急也不怒,永远平静如水,和一座神性的冰山没什么两样。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想靠近,但又非常敬畏地保持距离。

其实那个人不冷。

很多小时候的害怕胆颤,如今再回忆,都是细节。

酒窖里,还有几个单独的房间。

曹显的皮,还有很多人的一部分,都在那儿。

而且每一年岁,都会增加。

很庆幸,十年前的暴戾,现在,什么都没留下。不过再往前推,一直,少了一个。

他知道她会回来,但每次这个时候,还是,很不舒服。

‘新年,快乐。 ’

忽然,手里水晶杯一转,风一般扫过台上的蜡烛,直接抛出。

火苗未来得及摇曳,光速一下,杯子瞬间震碎,一阵怪影的嘶声扭曲,尖利刺耳,如熔浆一般眨眼化为软泥。

他继续倒酒,重新换了个杯子,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国内某处,居民楼一侧的绿化带,一声闷响,有人从高处坠落。

血泊中,女人目光涣散地看着二楼住户的窗顶上,停着一只黑色的鸟。

‘有东西,开始在暗处试探...’

合眼睡着倒是很快。

吴邪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12点。

醒来的时候,二叔他们已经开了第二场麻将,胖子刚刚自摸了今年第一把十三幺。

吴邪用温水洗脸,外面空气冰冷,整张脸冒着水气。

走到院子里,看到小哥翻出了之前的一些装备,在检查是否耐用。

下午7点左右,爹妈二叔和小花秀秀离开。

他们还有自己的拜年项目,三人送他们到了镇上。

回村的车上,又只剩下他们三个。

晚饭后,吴邪和二叔聊了一会儿,二叔却也没有为难,只是让他想想,自己爸妈再过几年怎么办。

回程还是胖子开车。

吴邪坐在副驾上,拿起手机,点开了雷本昌的短信。

里面是集合的地点时间,和他们可能需要自己准备的东西。并没有新年祝福。

车里的人都不说话。

他叹气。

其实这趟活对于他们这些退休人员来说有些羞耻,吴邪仍旧没有找到当时接受的核心原因,特别是小哥接受的原因。

不过他总感觉,对方是想让他看到什么。

时光飞逝,接下来几天,吴邪和胖子做了一些恢复性的训练,至少让自己的关节能适应跑跳的状态。

他也照例子做了一些研究,把雷本昌发的东西,做了一下整理。

胖子把雷本昌的腊肉都炒了吃了。

按道理,这些就是定金,吴邪连最后反悔的机会都没了。不过味道,还不错。

之后到了时间,几人在镇上汇合。

很多店都陆续开张。

老头开着拖拉机,装着他的钓鱼装备,早早在早餐店门口等着。

四人坐着拖拉机,往山里走了十四个小时,进入到一个偏僻的山村。

一个断头村。

吴邪听过这个村子,不过之所以叫它断头村,是因为村道到了这种村子就没有办法往后延伸。

这种村子往往背靠着大山,或者离下一个村子的距离过远。

村道的尽头是田埂,田埂尽头是一片林间坟地。现代的水泥坟墓。

四人下拖拉机往里走进,过了坟地就是野山。

山上的林子很柔和,即没有参天大树,也没有特别诡异的密林。

四人在其中穿行,很多地方还能看到荒废的碎石台阶,往前即能看到武夷山的山影。

之后又走了半个小时,爬了个山头。

满目望去,吴邪开始觉得有点意思了。

眼前是一片绿色的盘岭了,再过一个山头又看见梯田,说明虽然是深山还是有人耕作。

不过这么重复了两三次之后,人迹逐渐消失,四人总算进到了山里。

这里山势奇伟,有着南方丘陵中大山峰的奇和多水,到处是瀑布。

吴邪原以为雨村的瀑布已经是密度最高,但山中溪水,瀑布,深潭组成的水系目不暇接。

雷本昌说的深潭并不算太远。

胖子每过一个潭口都会问,老头都会耐心的回答有鱼没鱼,潭的名字,有什么来历,有什么鱼以及他什么时候来过几次。

老头落步稳健毫不犹豫,看的出对于这一片非常熟悉。

不过到达那个深潭的时候,吴邪这才意识到,那和自己想的完全不同。

这个深潭在一块巨大山岩的下方,山岩像个鸭舌帽子一样正好盖住了潭面,潭面大部分都在岩石的阴影下,只露出一个边。

等从山岩上下到潭边吴邪就明白了,当时的人为什么要走下潭去。

因为那潭最深的地方,是在山岩下方的最里面。

他们需要涉水到那块石头下面,才能把钓竿甩进潭底。

因为阳光很好,所以能看到这个潭浅的地方,底部也是几块巨大的山体的岩石,被水腐蚀出了一圈一圈贝壳一样的纹路,感觉很滑的样子。

几人放下装备,在附近扎帐。

闷油瓶四下观望。

雷本昌照例准备下一钩,他已经把龙棺材菌打碎了拌在自己的豆饼和虾酱里。

但按照闷油瓶的推测,肯定没用。

因为没有特殊天气,那条鱼绝对从地下湖游上来。

闷油瓶看着四周的山势,吴邪问他在找什么,他没说话,胖子就道,“天真,你丫手艺退步了啊,一看就知道小哥在找石场,山中筑墙,必然就地取材,你看这里山头那儿缺下去一块,那修建下面那座墙的旱道,必然就在不远。”

一边,雷本昌却在潭边跪了下来,点了三根香插在乱石中。

吴邪视线转移,点上一只烟,忽然意识到老头有事情没告诉他们。

蹲到老头边上,看着老头虔诚的跪在潭前,眯起眼睛问他。

“你拜的是谁?”

“你知道这么一口潭,从古至今死过多少人么?”

老头闭着眼睛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浑浊不清。

“深潭都是有灵性的,拜一拜总是不会错的。”

吴邪看着他用的香苦笑。

以前他也相信这种说法,如今知道,那就是一潭水,敬重它和轻视它,并不能改变什么。

“死掉的那几个钓鱼的人,和你只是普通关系么?陌生人?”

说着,吴邪接过他的香点燃了,也上了三只。

老头叹了口气,开始拆自己的鱼竿,一节一节接起来。

“你们这种聪明人,什么都要搞个清楚。”

他认得这种表情,三叔经常有。

大部分有事情认为自己没有必要知道的时候,都是这种表情。

可如今,吴邪已经不生气了。

因为经历过事情的人,可能都是这种脾气。

他自己有时候也会理解这种感觉。

太多事情,说了只会带来更多的问题,都是人不想回答的。

不过,吴邪也很懂得如何撬开这些人的嘴。

于是指了指闷油瓶,就说,“你看看这个人。你觉得你看得透他吗?”

老头看了一眼,已经将一根鱼竿组装了起来。

他在鱼线上帮上钓组,用的是爆炸钩,每只钩子有弯曲的小拇指大小,挂上饵料,空气中弥漫着臭味。

“他是你们这里身手最好的。”,他道,“不过,人不就那么回事情。需要看透吗?”

“我和认识好多年了,他一件事情也没有让我看透过。”,吴邪道,“他总是做着一件看上去很简单的事情,但实际的目的却非常复杂。我想帮他,但连他想做什么都弄不清楚。那是因为他认为,这些事情只有他可以做成,其他人是做不成的。”

老头没有说话,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吴邪抽了口烟继续说,“不喜欢把事情说清楚的人都是这种状态。这种状态的人大部分看透了生死名利,甚至更多东西,觉得世界上没有人懂自己,唯独有一件事情,他们没有看清楚。”

老头停了下来,看着他。

“是什么?”

“这种状态,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这种人世界上也多得是。”

说着,吴邪看着雷本昌的眼神,继续道,“你可以不说,但是别骗我,你只要说一次谎,我马上会知道,不管走多远,我都有能耐把他们叫回去。”

老头低下头,看不到表情。

‘人很难不骗人。所有任何人都没有办法生活在绝对不能撒谎的阴影下。’

吴邪相信他肯定会把心里话说出来,转身退回几步。

老头脱掉鞋子,卷起裤腿,就下到深潭里,他的小腿上全是多次冻伤导致的重复伤痕,往前走到石头下面,水已经到了大腿,他没有再往下走,因为水底到了那个地方变的非常陡峭,人站不住。

雷本昌横过钓竿,打开飞轮的保险,横着对着潭的最里面一甩,甩鞭子一样把鱼钩甩进去。

杆子甩得非常轻,外行看不懂,但吴邪一看就明白,这一甩需要的功力。

鱼钩甩出横着贴着水面打着水漂飞进去,准确地落在潭口,沉了下去。

之后放着鱼线,鱼线一直往下放,显然勾子一直在往下沉,放了最起码有一半还多,轮子还没有停止。

接着雷本昌退了回来,将飞轮线的后端,接到了一个大概篮球大小的滚轴上。

滚轴上全是钓鱼线,估计有好几公里长。

很快鱼竿上的鱼线放完了,开始放滚轴上的钓鱼线。

吴邪意识到,老头在这里钓那么多年绝对不算长。

这他妈放满一钩子,就可能要半天时间。

放一次杆,起码要等几天,拉钩子上来估计也要一整天时间。

也不知道放了多少线下去,线终于不自己走了,钓鱼线已经刺入山体的深处。

“为什么不用多点钩子?”,胖子问,“我看人海钓,线上全是钩子,放几公里长,钓皇带鱼。”

老头将鱼竿和飞轮分离,找了一块大石头,压在那个巨大的滚轴上,对胖子道,“钩子太多,容易勾上岩石。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剪线。”

说完,他坐到岸边的一块石头上,拧开自己的茶杯,开始喝茶。

眼睛死死看着那个滚轴连道潭底的掉线,进入了入定的状态。

胖子耸耸肩。两人回到闷油瓶身边。

吴邪有些泄气,老头没有被他吓住,就对两人说,“小心点那个雷本昌。”

闷油瓶在高处的石头上仔细的观察,但是已经不那么积极,看样子,这里并没有线索。

吴邪也帮着一起找,但脑子里全是漆黑的水底。

一根钓线在黑暗的水流中波动,一个小小的鱼饵,冰冷的散发着味道。

这一切就发生在自己脚底几百米深的地方。

就像一只纤细的手,在手中漫无目的地摸索。

‘那条鱼真的存在么?它知道我们的存在么?’

老头不起线,他们三个人没法离开。

坐在山崖上,云在天上飘过,三人一句话也不说,看着夕阳落下,在山岩上镀上了金色。

风不大,空气冰凉,默默挤在一起,这让吴邪想起了很多很多一样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而如今,心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真美啊,之前看过那么多山川大河,怎么就没有停下来好好看看呢?”

胖子感慨。

吴邪也深吸了一口气。

‘是啊,真美啊。’

夕阳慢慢降到天的边际,他打开手机,没有信号,所以还有很充足的电。

他放出一首没有歌词的歌,然后靠着胖子沉沉睡去。

胖子身上有一股胖子特有的混合着烟草的油脂味。

在野外三个月,所有人身上都是这种味道吧。

从长白山回来之后,吴邪再也没有在野外睡去。

以前每次睡觉之前,他都会希望不要发生任何的事情,不要做梦。

‘如今不是过去,所以这一次,不会再发生任何事情了吧。’

下午8点,降温之后,吴邪被冻醒了。

胖子张着嘴大睡,他看了一下,闷油瓶不在他们身边。

揉了揉脸,点上一只烟把胖子推开,站起来,就看到深潭边上的两盏渔灯,其实就是防水矿灯。

闷油瓶提着,帮老头照着潭面。

老头踩在水里,正在转动滚轴,把线拉上来。

他走下去。

“怎么了?”

老头缓缓说,“中鱼了。”

鱼线崩得笔直,每一次转动一圈,老头几乎都用出了吃奶的劲道,他用力转动两三圈,然后忽然放掉,滚轴便非常的转动十几圈,然后再死死锁住。

“是那条鱼么?”

老头叹了口气。

“不是,应该是其他鱼,力气很大,大概有一米多长,我以前也钓到过,不是它,否则.....”

吴邪不知道老头否则什么,也许是,否则他根本拉不起来。

老头逐渐加大收线的频率和力度。慢慢的,鱼线那边的拉力和爆发力慢慢减弱。

老头开始不停收线。此时,他和闷油瓶就可以帮忙了。

一个人收一个小时。

轮到吴邪的时候,他还兴奋了一下。

鱼线虽然没有抵抗,但手感仍旧非常沉重,才几分钟手就没力气了,得休息一下才能继续。

胖子醒的时候,三人正好把那条鱼从深潭里拉了上来。

出水的刹那,就看到矿灯光下,一个黑影带着白鳞出现在水面下。

水面有放大效应,吴邪看着那个影子,像个怪物一样。

那是一条大青鱼,有一米六长,眼睛已经退化,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吃过潭鱼么?”,老头问他。

吴邪并不知道自己吃的那些鱼从哪儿来,但鱼的味道不是差不多么。

“放回去吧。”,他道,“长那么大不容易。我们四个人吃不了多少。”

老头没有说话,拉着鱼线把鱼拖到旱地,摇头。

吴邪此时才看到,这条大鱼的肚子上,有一个巨大的缺口,几乎将整条鱼咬断。

“刚才不是我把它的力气消耗掉的,它忽然不动了,是因为被一条更大的鱼咬了一口,立即就死了。”

吴邪用巴掌丈量了一下鱼身上的缺口,吸了口凉气。

嘴倒是不大,但是这一口的力道和准度,是条猛兽。

几乎被咬到一口就会致命,连同内脏一口就会被扯掉。

“我说的是真的,对吧。”,老头看着他,“它就在下面。”

吴邪一顿,雷本昌的表情炯炯有神,眼中的浑浊消失了,看着水面,就像能直接看到深处去。

‘也许在这么多年里,他也无数次的怀疑过,这条鱼是不是真的存在吧。’

正想着,老头默默站起来,将鱼找了一刻树枝挂起来,开始刮鳞片,处理内脏。

吴邪再一次用手电照向那个水潭,重新审视它,来到水潭的四周,看这里的最高水位能到多少,这可以帮他还原当时那些人丧命的真实原因。

‘按照老头的说法,当时那些人在死前,看到了水面下有水草在动,水草是长在那条鱼上的。

当时福建大旱,水位比现在肯定还低,水面本身就不宽,如果在低水位,狭窄的水面下看到了一条长满水草的鱼在活动,鱼不可能太大。

另外刚才青鱼的伤口,鱼嘴也不大。

那这样是不是可以这么推断,这是一条一米以下的鱼,但一米以下的鱼,有没有这么大的力气,可以直接一口咬死一条青鱼?’

吴邪心中产生了疑问。

这个水面,似乎和他所有听到的线索,有冲突。但他自己对于鱼类确实不了解。

于是抽了一口烟,继续思考。

‘地下湖里是绝对黑暗,为什么鱼身上会长着水草,或者不是水草,而是水草样的东西?’

把疑点罗列一下:小哥有兴趣;地下湖呈现太极的形状;湖中有人工修建的石头墙;湖中有怪鱼在大旱的时候浮上水面捕食;怪鱼出现的水潭很小;怪鱼身上有水草一样的东西;雷本昌,是给盗墓贼掌灯的...

吴邪立即晃头,停止了思考。

他知道,他们现在还是为了钓鱼。

‘不要让这件事情,变成另外一件事情。保持这种简单的内心,除非我真切的看到谎言,那个时候我会把雷本昌在任何地方丢下。’

雷本昌把鱼处理完,切成条,用作鱼饵,泡在龙棺菌液里。

在潭水中把手洗干净,来到正在研究鱼头的几人边上,开始处理鱼头,胖子秒懂。

“鱼头豆腐汤!他娘的,我还没见过那么大的鱼头。咱们的锅子够不够大。”

雷本昌说,“鱼饵里有棺材菇,这鱼头没法吃,洗不干净的。但是鱼脑可以挖出来吃。我们明天再往里走,到那个我说的,两个潭很近,但是鱼下去要几个月的地方。接下就就要靠你们了。”

“你为什么不试试,这个潭不是中鱼了么?”,吴邪问他。

“过去那么多年,潭鱼钓上来很正常,但是那条鱼一次都没有上钩过。下面是个大湖,要钓一条特定的鱼,太难了。”,老头道,“如果你们可以陪我半年,我可以碰运气,但这显然不可能,我也不想耽误你们。”

说着,老头咳嗽几声,眼神重归浑浊,转身缩回了帐篷里。

三人面面相觑。胖子说,“这是个死士。”

吴邪皱眉。

“什么意思?”

“他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样子的,已经心无旁骛。你见过这种人么?”

胖子说完,吴邪的脑中闪现出潘子最后的表情,心中抽了一下。

第二天早上启程,吴邪浑身始终处在一种舒缓和紧张错乱的状态里。

因为这半年下来,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舒缓下来,但是现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本能开始调动那舒缓下来的神经,想重新活跃起来。

路上,胖子翻着手机上昨晚拍的鱼,一直眯着眼睛。

鱼已经变成鱼片了。

昨晚唯一有这条鱼存在的证据,就是这张照片。

不过他不知道胖子为何一直看。

“你是没吃上鱼头心有不甘呢,还是已经变态,连鱼都不放过了?”

“你懂个屁。”胖子就说,“要学会从细节发现线索。一看天真你丫就不知道生产知识,也难怪,你这种生活在城市里的小少爷,能分得清楚猪羊就不错了。”

吴邪嗤笑,在胖子眼里自己可能永远都是小少爷。

他凑过去,看着胖子把图片放大了,在看那条鱼的伤口。

“到底怎么了?”,他勾住他,“少他么给我装蒜,立即,马上,即刻,right now告诉我。”

“你他妈不会自己看,这咬的地方是哪里?”

吴邪看了看伤口的部位,心说‘我对鱼的生理结构又不熟悉,怎么知道是哪里。’

不过仔细看了看部位,是肚子往下一点的地方,心中倒吸一口冷气。

“难道是,那个被咬走了?”

胖子啧声。

“啧,你丫正经点。你什么时候看过鱼长鱼鞭。你仔细看,这个部位对于青鱼来说很特殊,你如果搞过生产一定知道,青鱼有二宝,青鱼石和青鱼胆,青鱼胆有剧毒,可以入药,吃多就会挂。”

吴邪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地看着胖子,又看看图片。

“你他么这些冷门的知识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胖子又开始骄傲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部位,是青鱼胆的部位。那这条鱼这个部位被咬不是偶然。青鱼胆有什么用?”

胖子沉默不语,啧了一声才道,“老子又没中过,怎么知道。问老头,老头肯定知道。”

雷本昌在他们前面走着,眼睛一直看着前面。

吴邪知道他什么都没有想,但也没有走神。

这老头走路就是走路,他现在这个时候,天地间没有东西可以再烦扰他,除了自己。

于是上去就把胖子的问题问了出来。

雷本昌看了一眼手机的图片,也皱了皱眉。

“哦,啧,这有点意思。青鱼胆是重要。”,他道,“清火明目,但青鱼胆吃多了上吐下泻,很容易就会麻痹休克,或者就死了。”

胖子就道,“那咱们假设,暂时假设哈,这一口是看准了咬的,老头你要钓的那条怪鱼,会不会爱吃鱼胆。”

雷本昌一顿。此时无法验证,只能说是一种臆想。

但不知道为什么,吴邪总觉得胖子说的是有可能的。

至于为什么有这种直觉,吴邪无法思索清楚,总觉得其实有所根据,但又不知道从何处连接。

于是一路无话。

很快,他们便到达了那个泉眼所在。

老头非常熟悉,他有一条便于行走的路线,虽然没有路,但是碎石和落脚的地方他都知道。

三人到了谭边,便知道不一般。

那个水潭处在一个小天坑之下,天坑四周的乱石缝隙里全是榕树,榕树密密麻麻几乎挤在一起,根须布满了天坑壁,榕树的树枝犹如很多巨手,在天坑的上方互相纠缠,把整个天坑都盖了起来,只有斑驳的阳光可以照进一些。

在这些树枝上也都有无数的气生根垂下,落到天坑下面的水潭里。

整个天坑的口子有两个篮球场大,是一个大潭。

往下看水碧黑,显然非常的深。

几人靠近的时候,无数的小鸟飞了起来,从缝隙中飞了出去。

“有点意思。”,胖子说,“小哥,这要是夏天,咱们肯定游个痛快。”

闷油瓶没有说话,看了看周围的乱石,吴邪已经明白,这里就是他之前一直想找到的采石场。

榕树在石头缝隙里发芽,长成了大树,都有四五人的怀抱,从这个就能推断这边的采石场最晚都有大几百年的历史。

闷油瓶头稍微一转,如今吴邪也已经能够知道他的一些习惯。

这是在看石头之间的距离,接着他猛一发力,两步凌空踩着一块石头侧面突起的裂缝,再次翻身跳起,单手一撑就上到了榕树的树梢上,丝毫没有停留。

往上踩跳,几个几乎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动作,上了榕树的树冠。

吴邪和胖子已经习惯,就像放了个窜天猴一样看都不看,从目瞪口呆的雷本昌边上经过,开始两个人互相帮助,缓慢攀爬。

“小心腰嘿。”,胖子道。

把吴邪托上闷油瓶跳上去的石头,吴邪转身又把他拉上来,然后慢慢地抱住树杆,胖子再把他顶上去。

吴邪知道,其实自己不是没有能力翻上去。

虽然弹跳力不是那么强,但他的韧带仍旧是松的。

黑瞎子当年的速成训练到现在仍旧可以让他掌控自己的身体,只是现在,没有必要这么做了。

‘我明明可以爬上去,为什么要跳?’

于是抓住树干,胖子用力一顶,吴邪翻了上去。

雷本昌就在下面问,“你们都上树干什么?”

胖子道,“你不懂就闭嘴,这是给你找路呢,别破坏了我们灵感,识趣的你弄条鱼上给我们庆功。”

老头听了似懂非懂地点头,忙自己的去了。

吴邪把胖子拉上来,两个人继续爬出树冠,就看到闷油瓶靠着一根树枝,在看四周的山势。

两人装作气不喘的样子,爬上去轻松的靠到另外一根树枝上。

胖子看了看树枝的粗细,就在下面的树桠上坐下来。

吴邪刚摆好pose准备观山定位,闷油瓶忽然看到了什么,走到一根横长的树枝上,往树梢走去,树枝被压弯的瞬间,他蹲下拽住树枝,挂落到潭边的石头上,顺手抓了一把叶子,往深潭丢了下去。

树叶飘落,缓缓飘向潭面。

吴邪和胖子对视了一眼。

‘好家伙,又下去了,我还观不观了,爬上爬下的要我老命是吧。’

雷本昌还在下面看着。

吴邪吸了一口气,为了不被看出自己没跟上节奏,沉静自然地做出眺望的样子,另外也在思索闷油瓶看到了什么。

然而看了一圈,四周都是榕树。

这里附近的山很矮,都看不到什么巨大的石头,所以...这地方有嘛可看!

潜龙脉要去高处猜,这树虽然是这里最高,但显然还不够高。

‘真不知道古人是怎么看的。’

想着,吴邪翻身下树,稳稳落地,留胖子一个人在那边蹉跎。

来到闷油瓶身边,也蹲在石头上,看下面的水潭。

对方就道,“有洞口。”

说着,指着被榕树蛇一样的树根包住的天坑壁的某处。

吴邪是看不清楚树根之后有什么,但他指的方向靠近水面。

“怎么知道的?”,他问。

闷油瓶指了指潭面漂浮的树叶,吴邪立即明白,刚才撒树叶下去,是看看下面是否有微风拂过。

看来是有,说明下面有风口,这种封闭空间有风口必然有洞穴或者缝隙。

回头看了看树冠,以前这些举动吴邪就算看几十遍也看不懂,但是这段时间,他努力向闷油瓶讨教了几次,大概理解了逻辑。

‘他上去看山,一看风水龙脉,这里看不到,就看地下水位。

这里的山势状态和深潭的水位不吻合,怀疑深潭本身有问题。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于是努力仔细观察,用望远镜,靠近了仔细看,果然看到榕树根须后面,有一个小洞,一个人蹲着应该进去,如今全部都被根须掩住了。

闷油瓶拿出斧头爬下去,砍掉了挡住洞口的根须,就看到树根还深入洞口很深。

几人用绳索滑下装备背包,又在树上盘了绳子,一个一个下到洞里。

榕树的树根非常好攀爬,只是靠近水面的树根表明长满了青苔,经常打滑。

钻入洞内,光线就一暗。

洞口全是树根盘绕表面,所以落脚也很不舒服,潮湿的青苔一踩都是绿水。

另外往里,通道立即往下斜着下去,很快极速变黑。

洞壁是片层岩没有修整过,一楞一楞的,从里吹出来潮湿的空气。

吴邪和胖子局促地蹲着,雷本昌最后,闷油瓶最前。

慢慢地,吴邪的脚竟然有点抽筋,胖子就道,“看仔细点各位,这可难碰到,这不是走人的通道。”

“这不是走人走什么?”

“走鱼的。”

胖子一边说着,一边眼睛冒光,显然他自己都感觉到很惊奇。

“这是条鱼道。”

“鱼道?”

胖子就骂了一声。

“妈的,你胖爷我只听说过,没想到还真的有。这地下的地下湖泊,如果有任何的建筑,这些建筑所需要的石头砖块,都不是人运下去的,而是鱼运下去的。你看这个石头道的大小,如果有一条鱼的大小和这个石道的大小差不多直径,那么它只能不停的往下游去,它身上拖着的石块,就会由鱼道拖入到深处去。在下面被人拦截取下。”

说着,吴邪摸了四周的石头,又摸了摸下巴。

‘还能有这事呢?但这鱼怎么上来了,而且如果是水道,为何现在没有水,难道洞的深处有水,那我们不就下不去了么?’

正想着,闷油瓶打起一个火折子,往鱼道的深处甩去。

吴邪在后面,看不到深浅,就看他看了几眼,开始往下挪去。

“千万别说话。”

说完,闷油瓶往下。

几人把所有的装备都系到绳子上,做了一个滑轮挂上,抓着一头绳子下去,等落到底之后,就可以用滑轮把装备放下来,不用负重往下,节约体力。

胖子是第二个。

往下的石道不是笔直,有坡度,像个滑梯一样,一看就是人工开凿的,只是这个滑梯非常的长,而且上面有很多尖锐的石头突起,一旦滑下去失去速度控制,就可以会被拉成人条,挂满一路。

所以吴邪能看到,胖子很小心地用脚踩着这些突起,宁可像攀岩一样往下。

之后下去十多分钟,鱼道里面一片漆黑。

所有的探险中,吴邪最讨厌在黑暗的狭窄空间中摸索。

这种不能畅快的活动,其实让人内心非常焦虑。

石道前后左右最有一只前臂的距离,这种一定站不起来的感觉更是让他心情变得很差。

雷本昌第一次经历这个过程,喘得更厉害,手脚不停发抖。

吴邪看着他,没走几步,回头看一眼。

不过进来之后,他总算知道为什么闷油瓶让他们不要说话,他在听里面的风声。

石道中的气流微弱但是紊乱。

他的头发被吹动,风声吹过石道之后发出各种各样轻微的呼啸声。

吴邪也学着仔细去听,想从里面获得一些信息出来。

果然仔细去听,也能听到风声里面有一些不是风声的小动静,只是实在不知道那是什么,而闷油瓶始终全神贯注。

终于,到了一个地方休息。

闷油瓶才开始自己发出动静,不再蹑手蹑脚。

几人吃着腊肉条开始说话。

“你们有没有想过等下怎么上来。”,胖子问,“咱们元宵看样子是得在下面过了。这不是好兆头知道不,这不是好兆头。”

吴邪看着就骂,“他娘的你接活的时候怎么没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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