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时间：明日中午十二点至一点。

行动地点：莫斯科景观大桥。

行动目标：伊戈尔·格里高利·恰尔罗夫。

恰尔罗夫将与妻子柳德米拉·恰尔罗夫娜一起，乘坐一台黑色伏特加牌轿车驶过莫斯科景观大桥，车牌号L021TE（177）。

雪纪打开地图。教导了他三年的安东尼是个远近战全能的奇才，当然精于狙击，雪纪自己不会狙，但他的素养绝对顶级。

“最佳狙击点：一家名叫露西亚的私人餐厅的顶楼，视野囊括整座大桥，到大桥中心的直线距离为380码左右。”

这个距离。聚集一辆直线行驶的轿车，诸星闭着眼睛都能打中。

“我可以把瓦洛维奇约到这个餐厅谈判，它规格还算可以。”明美立刻提议。

一个是俄罗斯最大的黑.道势力的头目，一个是乌鸦军团在俄罗斯实际上的掌权者，波尔多和瓦洛维奇的谈判地点，素来会选择一个不大不小的精致餐厅，两方部下互相监督着手下提前清场，并在餐厅外戒严，让各自的老大一边享用美食，一边谈生意。这样的排场下，诸星几乎不可能在餐厅狙击。

“你怎么确定他一定来？”

“暗示他我会在谈判中让利就好。”

雪纪默认，继续说：“次优狙击点：大桥西南部废弃仓库的天台，距离桥心640码左右。”

“我去把那里炸了？”瑛海提议。

“好暴力啊。”明美吐槽道，“但是我喜欢。”

“那片区的政府不管，可行性很强。”雪纪点了头。

“接下来我看看——只有这个了，一家民宿旅馆，加上阁楼一共七层，五层以上都能狙击。这个旅馆距离桥心850码。”

850码，这个距离交给琴酒，都不一定能打中。

但诸星……雪纪三人一致认为，诸星的狙击极限绝对不止700码。

他能打中吗？

他要是打中了呢？

“还是留个后手。这样，我找个在工作岗位上喝得酩酊大醉的警察，敲晕，易容成他，然后赶过去追击诸星。我会全程录像，回来大家一起分析诸星的反应。”

“你去吗？诸星的格斗……”比雪纪强太多，还带着狙击枪，再加上是雪纪主动追击诸星，打埋伏放冷枪这些雪纪擅长的东西很难用上，明美无法不担忧。

雪纪很平静，他没有告诉明美他曾经是可以和琴酒正面对抗的猛人，他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现在是个战五渣的现实，平静地接受世界加诸于他的命运，就像一直以来那样。

他只说：“不然谁去？诸星到俄罗斯以来都住在基地，无法保证他没见过彼得他们。”

明美知道她哥是对的，也无法说出“那就不留后手了，就让诸星对着大桥开几枪，然后大摇大摆地撤离”这样的话，她只能沉默。

沉默即默认。

“我可以一起。”瑛海说。

“其实我有一个更危险的事情希望你去做……我希望你尾随恰尔罗夫夫妇的轿车，如果能制造点意外把他们拦下最好，如果不能——恰尔罗夫有服役经历，柳德米拉也有一定战斗素养，我希望你告诉他们狙击手的方位，并掩护他们撤离。

“这件事应该我去，但是为了保证机动性，最好是乘摩托车尾随，可是我不擅长驾驶——汽车、摩托、直升机，都不擅长。”

瑛海在雪纪继续解释之前干脆利落地答应：“交给我吧。”

雪纪起身准备出门，他要去找一个在旅馆附近执勤的警察，要提前到旅馆踩点制定作战计划，还要制作面具适应易容后的体格。瑛海要炸一个仓库，要研究所有可能的撤退路线。明美要联系瓦洛维奇筹备会议，要确保谈判地点在露西亚餐厅并保证清场。他们都有很多事情要做。

“那先这样，有需要再联系。”

雪纪走了，明美坐在原位，瑛海起身但没走开，因为明美悄悄拉住了她。

“我也想拜托你一件事。”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女孩竟有一点局促，毕竟这几天瑛海的工作强度真的很大，而接下来需要她处理的事情只会更多，“当然，如果忙不过来就算了。”

瑛海见状，温和地说：“炸个仓库又不费事，没什么忙不过来的。你们帮我很多了，我很高兴能为你们效劳。”

明美拿出一把袖珍的陶瓷手.枪放在桌上。瑛海大概猜到她要做什么，原本温和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明美亦是神色郑重：“我想请你避过瓦洛维奇的清场，把枪藏到餐厅里。”

瑛海见她如此坚定，接过了枪。那是一把组织后勤部特供的袖珍陶瓷手.枪，弹匣容量2发，有效射程15米，射程内威力堪比普通手.枪。

她沉吟片刻，然后说：“跟我去一趟房间。”

她回房，搬出一个目测超过三十寸的箱子，打开并取出几乎将整个箱子的空间填满的材料。

她解释道：“这是我从组织后勤部领的，或许算是热塑材料，密度小强度高，遇热水即化，冷却后凝固，有静电屏蔽功能可以隔绝金属探测仪。这回应该能用上。”

然后她也取出一把袖珍手.枪，递给明美：“材料是一种塑料，弹匣容量3发，有效射程10米，试试看称不称手。”

明美接过，对着墙连开三枪，过三个弹孔能形成一个直径三厘米左右的圆。

勉强凑合着能用。

于是瑛海拿回手.枪，说：“那就两把枪，一共五发子弹，明早七点以前我会把藏匿的位置发给你。”

明美点点头：“辛苦了，谢谢。”

“我没什么，别小瞧一个特工的工作效率啊。你……”瑛海说到一半，却收了声，你应该很清楚啊，做了这个决定，明天你就会从我们三人中相对最安全的那个，变成处境最危险的那个。

可瑛海只能说：“我这边完事后给你发消息，你等我消息啊。”

不要出事啊，等我消息啊。

明美笑了，对瑛海握拳：“嗯，等你消息。”

她们握紧拳头，轻轻相碰，然后分开，奔向各自的战场。

瑛海炸掉仓库。

雪纪选定易容对象。

明美与瓦洛维奇确认明日进行会议。

诸星无奈去850码外的旅馆踩点。

安室尾随瓦洛维奇的一个部下。

瑛海潜入餐厅。

现在是凌晨四点。莫斯科的冬天夜很长，屋外尚一片漆黑。

瑛海不喜欢夜。母亲在夜色中一去不返，父亲在夜色降临前亲吻她的额头然后出门，在夜色消逝后伤痕累累地回家。瑛海曾憎恨那夜，憎恨的尽头是无边无涯的恐惧。

她在夜色面前踌躇，她拉着父亲的手，而父亲反握住她的手。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良夜，

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虽然智慧的人临终时懂得黑暗有理，

因为他们的话没有迸发出闪电，他们

也并不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

明美告诉她，波尔多这两年在俄罗斯的信誉不错，所以提前清场不过是包下整个餐厅，遣散服务员，摆盘上菜的工作两方各出一人，以及瓦洛维奇的下属和彼得的人互相监视着，在自家老板到来之前用金属探测仪扫一遍餐厅。

瑛海不打算在餐厅被扫一遍之后再潜入，因为时间间隔太短不便行动，而且——枪是陶瓷塑料的。子弹虽然有不少金属结构，但个头小，好藏。

那就只能在清场前把枪藏好喽，反正只要不被找到就行。

……

善良的人，当最后一浪过去，高呼他们脆弱的善行

可能曾会多么光辉地在绿色的海湾里舞蹈，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狂暴的人抓住并歌唱过翱翔的太阳，

懂得，但为时太晚，他们使太阳在途中悲伤，

也并不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

瑛海翻进女厕所。她打开冲水马桶的水箱，取出悬浮子，拆开，简单拆卸明美那把陶瓷手枪——她自己的枪组装起来应该更熟悉更快速，再用带来的材料填充空隙，以隔绝探测。

第一把枪藏匿完成。

……

严肃的人，接近死亡，用炫目的视觉看出

失明的眼睛可以像流星一样闪耀欢欣，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您啊，我的父亲。在那悲哀的高处。

现在用您的热泪诅咒我，祝福我吧。我求您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

瑛海仔细地依次敲打墙壁上贴着的瓷砖，判断其是否有松动迹象。她非常耐心，一遍一遍地敲击比对，选定后取出工具，小心翼翼地将整块瓷砖毫发无伤地取下来。她在墙壁内部的混凝土结构中挖一段通道，将自己那支手.枪放到最深处，再用带来的材料填充。

第二把枪藏匿完成。

父亲啊，您的女孩在黑夜里战斗，

接过您和您亡妻的火炬，

火炬里燃烧着她的青春。

请您祝福她吧，

以沉默，以鲜血，以眼泪，

因为她将怒斥！永远怒斥！

怒斥光明的消逝！

瑛海沿着排水管道滑下餐厅，她无声无息地落地，转身融入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