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朋友。”
“嗯嗯。”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真的有一个朋友啦。”
“我懂，我懂。”
“你懂什么呀，我什么都还没说呢。”
听到这句话，朱春雪停下敲击键盘的手，看向办公桌对面，那里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女孩一头带点卷的黑发扎成了低马尾，刘海边别着一个星星发卡，看上去也就20岁左右。此时此刻，对方正皱眉有些不满地盯着她。
“对不起，对不起啦，所以，你那个朋友怎么了？”
女孩的表情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仍然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嗯，她和她对象吵架了，结果现在分开了。”
“哦，吵架的原因呢？”
女孩稍稍歪头想了想：“月饼。”
这是什么原因？朱春雪忍不住笑了出来：“月饼？”
“嗯，分月饼的时候吵架了。”
朱春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明白了，她对象没把月饼分匀，把少的那一半给她了？”
坐在对面的女孩一脸严肃地摇摇头：“不，刚好相反，她对象把多的那部分给她了。”
“啊？那为什么会吵架啊？”
“这…严格来说也没有吵架。”女孩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该怎么说呢…距离感？不，也许只是太累了？还是说因为以前的事…”
说到后面，女孩就自言自语般地低下了头。
“什么跟什么呀？等你自己想好再和我说吧。”看她这副样子，朱春雪只得无奈地笑了笑
女孩名叫路星洺，现在好像才大二，夏天的时候，她在公司实习了两个月，因为表现得不错，于是就被留了下来，成为了公司常规的兼职。朱春雪入职也才一年多，跟路星洺年纪相近，再加上又是坐在对桌，两人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两人所在的这个公司的前身是家单纯的物流企业，后来乘着电商网购兴起的风潮，融资上市，扩大了事业的版图，现在已经是家集采购，分销，供应一条龙的商贸企业了。但或许是因为公司急速扩张的缘故，管理体制还没有跟上，朱春雪虽属于行政部，但也常常经手人事甚至销售那方面的事务，隶属同一个部门的同事又不多，于是大家每天都是忙得晕头转向。
然而另一方面，公司似乎没有什么扩招的意向，只是时不时找了一些像星洺这样的实习生来帮忙。上头估计是盘算着现在的人手够对付就行，丝毫不会在意底下的人每天要加多久的班。
一帮吸人血的家伙，朱春雪想起这件事就气得不行。
时间很快来到中午，两人正打算一起出去吃饭时，外面却传来了一阵喧哗。朱春华看向办公室门口，几个穿警服的人一闪而过。
“警察？出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星洺也一脸吃惊的模样。
这时一上午都没在办公室的组长走了进来，他一脸愁容的说道：“大伙，不好意思啊，可能要耽误大家的午休了，一会警察可能要找某些人谈话，现在所有人都必须待在办公室里不能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吗？”一位同事问道。
“嗯，公司的一批货，”组长挠了挠头，“该怎么说呢？消失了。”
“消失了！！？”办公室里一片惊呼。
组长重重地叹了口气：“唉，有人改了系统里的送货地址，结果司机把货送到了错误的地点。”
最近正值公司开始对送货司机进行系统化管理之时。这套管理系统除了登陆了司机的个人信息外，还囊括了包括送货的始发地，目的地，路线，时间，货物内容等的详细信息。据朱春雪所知，这套系统除了公司签约的司机外，也就只有隔壁的业务部和某些高层拥有访问的权限了，像自己所在的，与货物运输没有什么关系的行政部之类的是无法进入系统的。
然而现在自己的部门也被留下来了。
“就算有人改了系统里的地址，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朱春雪小声对路星洺说道，“我好饿啊。”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只想着吃饭啊。”
朱春雪啧了一声接着说道：“反正我工资又不会少，亏钱又不是我亏，干嘛替老板操心。”
“也对哈。”星洺嘻嘻笑道。
过了一会，一名身穿警服的人走了进来，他一手拿着几个封袋，另一手拿着一长串的贴纸。“等一下我把贴纸发下来，大家在上面写上工位号后贴在自己的鼠标上，然后再把鼠标交给我，麻烦各位配合了。”
办公室里的同事面面相觑，大家都不懂为什么要把鼠标交上去。朱春雪看向自己桌上崭新的鼠标，这是她们前天才新换上的。鼠标与货物消失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警察开始一个个地发帖纸，发到朱春雪这里时，他停了下来，打量了一下她后说道：“你就是朱春雪？”
“嗯，是我，怎么了吗？”她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毛。
“没事，别紧张。”警察安慰她似得笑了笑，“你能现在出去找一个姓李的警官吗？他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那鼠标怎么办？”
“没事，你去吧，我帮你。”坐在对面的星洺冲她眨了眨眼。
朱春雪向星洺道了谢，起身出了办公室。外面走廊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警察站在隔壁业务部门口。朱春雪找离得最近的一个警察问了李警官的所在，结果被告知对方就在对面的会议室里等着自己。
推开会议室的门，朱春雪发现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此人倒是没有穿警服，似乎正低头在看着资料之类的东西。
听到开门声警察抬头看向了她。“你是朱春雪？”
“嗯。”
“坐吧。”李警官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
等到朱春雪坐下，李警官才开口问道：“你领导跟你说了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说了个大概。”
李警官点了点头，他的语调缓慢而富有威严：“办公室最近换上了新鼠标对吧？”
又是鼠标，朱春雪虽然对警方为何这么关注新鼠标感到好奇，但还是老实回答了问题。“嗯，前天刚换的。”
“我们听说当时是你去取的？”
“对，我们组长喊我去取的。”
李警官身子往前靠了靠：“能说说当时详细的情况吗？”
“详细情况…”朱春雪皱着眉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在她看来这事再简单不过了，“我下了楼，看见大厦门口放着两个箱子，就抱起上面的那个回去了。”
“上面没有标记什么的？”
朱春雪拼命回想着：“没有…吧。”
“两个箱子，一个是你们行政部的，一个是业务部的吧？你怎么知道上面的那个就是你们部门的？”
“这个，我当时也没想这么多，”朱春雪挠了挠脸，“组长就喊我把拿鼠标回来，也没说其他的。”
警察点了点头，似乎对于朱春雪的粗枝大叶并未感到特别在意。“当时附近有其他人吗？送货的人之类的？”
“嗯，好像有一个，我下去的时候他正往远处走去，戴个帽子，看体型应该是个男人吧。”
李警官眼里闪过一丝光芒：“没看到那人正脸？”
“没有，但他应该有点年纪了，后脑勺那的头发都带着点灰白。”
“车呢？对方没有把车停在附近吗？”
“车？”朱春雪楞了一下，“这就不清楚了，我就看了他那么一眼，后面的就不知道了。”
闻言李警官皱起了眉毛，似乎是没有获得他想知道的线索。但听到这里，就算是朱春雪也察觉到了，警方似乎是在怀疑这个送来鼠标的中年男人。但采购鼠标这件事应该是公司联系的某个商家，顺藤摸瓜，要找到那个送货人不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吗？
露出思考的表情李警官沉默了一会，接着又开口问道：“要换鼠标的事是通过邮件通知的吧？”
“对，说是近期要更换新的鼠标。”
“没有说具体的日期？”
“没有，因为有同事抱怨说鼠标不好用了，我还以为那通知就是用来安抚糊弄人的呢。”朱春雪耸耸肩，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实际上要换还不知道要多久，所以没想到东西这么快就到了。”
话刚说完，朱春雪就察觉到刚才那番话的不妥，于是连忙补充道：“那个，李警官！刚才那些话千万别告诉领导是我说的啊。”
“哈哈，放心，我会保密的。”李警官笑了笑接着又问道，“那要换鼠标的事你跟其他人提过吗，像是公司以外的人？”
“公司外的人？”朱春雪摇了摇头，“这点小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吧。”
“好的。”李警官拿出笔在一旁的小本上写了几笔，随后看向了朱春雪，“今天就到这里吧，多谢配合。”
朱春雪连忙起身出了会议室，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被警察问话，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其实还是相当紧张的。
回到办公室，朱春雪发现鼠标的回收已经结束了。之后又有几名同事被叫出去问话，其中也包括了星洺。等到所有人都结束，已经快下午两点了。
组长说要请大家吃午饭，就带着部里所有人往外面走去。经过隔壁业务部的办公室时，朱春雪注意到这里的门依然紧闭着。
路上，朱春雪好奇地问到星洺被警察问了什么问题。
“他问我有没有听说过要换鼠标的事。”
“啊，对了，你没有企业邮箱的账号呢。”
星洺是兼职，所以只有一个临时邮箱，收不到公司那些正式的通知。
“是呀，我说我今天才注意到换了鼠标。”
“毕竟前两天都没给你排班嘛。”
星洺轻轻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能给我多排一点就好啦。”
“你要买的那个，是叫天文望远镜吧？到底有多贵啊？”
星洺吐了吐舌头：“全套下来得五位数吧。”
朱春雪不禁感到目瞪口呆，那即使对于全职的她来说也是笔大数目，更遑论星洺这个大学生了。
看她这副样子星洺笑着接着说道：“这还是没算摄影设备之类的呢。”
朱春雪咋咋嘴：“真是奢侈。而且你以前还把这么贵的东西给摔坏了，难怪你妈现在还再生气。”
“都是没办法的事，”星洺微微低头，“太多无可奈何的事啦。”
“要感叹人生还太早了，起码到我这岁数再说这些话。” 朱春雪不禁吐槽道。
说话间，组长已经领着她们来到了一家中式快餐店门口。“什么嘛，我还以为要带我们去吃大餐呢。”朱春雪小声说道。
“这么多人呢，好歹为组长的钱包想想啊。”
大家围着长桌坐了一圈，朱春雪点了份盖饭，还毫不客气地加了个煎蛋，星洺则点了碗小馄饨。
点完餐，大家立刻就讨论起这次的事件来。
“组长，这次丢的是什么货啊？”一个同事率先发问。
组长刻意压低了声音回道：“电脑的配件CPU，大概有十几箱，损失将近有50万。”
“哇。”大家发出一阵惊叹。
“运货的司机那边怎么说的？”
“他说昨天按系统指示开到了目的地，一个仓库，然后里面走出了几个人帮忙搬货，之后签字手续之类的也按规定办完了。”
“那几个人还没被逮到？”
组长摇摇头：“报完警没一会就被找到了，但却一问三不知，全是从附近的职业介绍所被某人找来的。雇他们的人说只要搬搬货，就能拿一大笔钱，联络都是通过网上，警察好像现在在往那边查呢。”
“那仓库呢？找到那是谁的仓库就行了吧？”朱春雪忍不住出口问道。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好像说是租赁合同上的身份证不对，是买来的还是什么。”
“找到仓库的时候东西都被搬完了？”
“没有，还剩下几箱，警察说看监控好像是犯人的车不够大。”
“有监控啊，那没拍到犯人？”一位同事的面条已经好了，他边嗦着面条边问道。
“拍到了，一共两个人，看体型应该是女性。”说着组长叹了口气，“但带着帽子和手套，没拍到正脸也没留下指纹。”
这时朱春雪点的盖饭终于上了，她赶紧扒了两大口。同时上来的还有星洺的小馄饨，她嘬了口汤，皱起了眉毛：“额，好咸…”
“是吗？我以前吃的时候味道刚刚好啊。”
星洺摇了摇汤匙，看向后厨方向小声说道：“换大妈啦。”
“噗，真亏你能注意到。”说完，朱春雪继续狼吞虎咽了起来。
“咦？等等啊，”突然想到了什么，朱春雪赶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问道，“既然都拍到车了，车牌之类的没有一起拍下来？”
组长好像没什么胃口，只点了一碗汤，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听到这个问题他露出了苦笑：“根本就没有车牌，一辆破烂的厢型车，在离仓库不远的地方被警察发现了。”
“哦哦，有什么发现吗？”
“烧得只剩个架子啦。”
“嚯，真够绝的呀这个犯人。”一个同事感叹道。
“车子烧掉了，货物却不见了。”星洺在一旁小声说道。
“难道是藏到哪里去了？不，不太可能藏得这么近吧，”朱春雪想了想，“啊，我知道了！肯定是换了个车吧。”
星洺笑着点点头：“这就是所谓的金蟾脱壳吧。”
另一名同事接着又问道：“那鼠标又是怎么回事啊？跟系统被修改有关系吗？”
“嗯，安全公司那边检查过后发现系统被入侵了。”组长点了点头，“但不是从外部，而是从内部被突破的。”
“是业务部那边吗？”朱春雪猜测道。
“对，然后经过多个层面的检查，你们猜猜最后发现了什么？”组长一脸神秘的问道。
“发现了什么？难道是鼠标？”
“错，只是看上去是鼠标而已，虽然我也不懂，但打开壳子后发现里面还装了其他东西，虽然用起来跟普通鼠标一样，但据说只要插上电脑就会执行入侵和攻击。”
“哇，咱们公司真是做大了，都被黑客盯上了。”一个老员工感叹道。
“怎么跟电影似的，听上去真是夸张。”朱春雪翻了翻白眼，但她现在明白警察为什么会怀疑那个送鼠标来的男人了，“公司找的哪里买的鼠标啊？”
“离这不远的一家电脑城。”组长喝了口汤回答道，“但前天送货来的不是那家店。”
朱春雪皱起眉毛：“什么意思？”
“那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鼠标送到了，要我下去取。”
“对，然后你让我去下楼去拿的。”
“问题就在这里，”组长使劲揉了揉头发，“今天早上事情被发现报案后，警察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那家店，结果对方说前天根本就没有送鼠标给我们。”
朱春雪不禁瞪大了眼睛：“什么！！？那是谁给我们的鼠标？”
“只有犯人了吧？”一个同事说出了废话般的答案。
朱春雪无语地长大了嘴巴，现在想来，当时那个中年男人既没有留下来守着货物，也没有跟自己做确认，而是放下东西就走人了，这再怎么想也不正常。更重要的是组长并没有嘱咐自己收货的流程，自己就那么傻乎乎的把东西搬回来了，幸好有问题的鼠标在另一个箱子里，不然就有大麻烦了。
不对，不对，朱春雪转念又一想，像公司采购办公用品之类不是应该有专人负责的吗？为什么我们要干这种事，管理得乱七八糟，所以才会像这样让别人有机可乘啊。
这么一想朱春雪不禁感觉就更无语了。
“不管是谁，他们都知道我的电话。”组长接着说道。
“还知道我们要换鼠标。”另一个同事补充道。
组长有些紧张地问道：“大家没有把要换鼠标的事到处乱说吧？”
“没有。”大家异口同声地否定。
毕竟这种小事谁会到处去说呢，朱春雪看向旁边的星洺，她正小心翼翼地喝着汤。真好啊，朱春雪想到，星洺根本不知道要换鼠标这事，接下来就算要找犯人的内应，也不会关她的事。
众人又讨论了一会，朱春雪吃完最后几口饭，擦了擦嘴对星洺说道：“还是要制造两个人可以好好谈话的机会吧。”
“什么？”
“你那个因为月饼和对象吵架的朋友啊。”
“这就是你的建议？太普通了吧。”
“普通和王道不管什么时候都很重要的。”
星洺低头把玩着汤匙，叹了口气。
“谢啦，我会好好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