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航一票。”

“宋菱一票。”

两个学生站在讲台上，一个人唱票，另一个人则在黑板上写下‘正’字。

张筱森站在教室前方一角，默默看着这场班长选举。

她担当班主任的三班是所谓的‘实验班’，由入学考试排名靠前列的学生组成，考虑到高二时的文理分班，为了减少人员流动，保持管理的一贯性，分配到这个班的大多是文科好的学生，也因为如此，班上女生的数量明显要高于男生。

今天是高中第一次月考出成绩的日子，再加上经过一个月的相处，学生们大致上也已经相互熟悉，于是决定在最后一节的班会上举行班长选举。

参加选举的只有两人，李航和宋菱。前者性格外向开朗，擅长羽毛球，开学没多久就和班上的人打成一片，可以说是班级领袖般的人物。

而后者，说实话，张筱森对她的参选感到惊讶。宋菱并非什么活泼显眼的学生，她虽然在班上人缘不错，但据张筱森观察，那都是些她在初中时结识下的朋友。

宋菱初中时就在一中，张筱森对此有很深的印象。

两个学期前的游园会，宋菱主持的有奖竞答比赛，虽然她本人看上去相当紧张，但由于引入了阶梯积分制和丰富的奖品，当时的气氛相当热烈。这在一向沉闷无聊的游园活动中非常罕见，因此给张筱森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没想到她高中会分到自己班上，张筱森在开学第一天时就认出了她。只是，她给人的感觉与初中时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头发剪短了，快要盖住眼睛的刘海也只留到了眉毛以上，整个人明显清爽沉稳了许多。

这个时期的孩子虽然强烈的追求的自我，却又很容易因为一些小事而影响情绪，甚至受到伤害，她的这种转变，或许也是因为这种心境上的变化。当然，以上这些都只是张筱森的猜测。

说回班长选举，张筱森在心里其实更偏向宋菱一点。李航虽然领导能力更强，但也有可能导致班上的学生抱成一团，互相包庇，让她难以掌握实际情况；相比之下，宋菱虽然内向，但性格沉稳认真，对工作也一丝不苟，应该能帮她更好地管理班级。

虽然她是这么希望的，但张筱森预测，最终，李航在班上的高人气应该会帮助他轻轻松松的当选。

没一会，投票结果统计完毕，看着黑板上的票数，张筱森不禁睁大了眼睛。

虽然可以称得上是险胜，但宋菱的得票数要高于李航。

结果出炉，学生们一阵躁动，纷纷看向新班长。宋菱本人看上去也很惊讶的样子，耳根明显红了起来。

张筱森拍了拍手，示意学生们安静。“接下来请新班长讲两句话，大家鼓掌。”

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还有几个男生吹了声口哨。

宋菱站了起来，她看上去有些困惑和局促。大概她自己也没想到会当选。

“谢谢大家给我投票，”她虽然有些紧张地玩弄着衣角，但吐字却很清晰连贯，“虽然是第一次当班长，但我会努力为班上服务，今后也要请大家监督督促我。”

教室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安排好大扫除，张筱森拿着投票纸回到了办公室。虽然最后的结果让她感到满意，但对于宋菱能得到这么高的票数，她还是有点难以相信。

坐回椅子，她将票纸摊在办公桌上，这样大致一看，两人的得票数还真是难分上下。

突然，她注意到了几个熟悉的字迹。那潦草随意的笔迹，应该属于班上的几个男生，记忆中，他们应该都跟李航关系特别好。

可他们都投票给了宋菱。

这是怎么回事？张筱森皱起了眉头，这几个男生，没记错的话…

为了确认，张筱森从一旁的书堆中取出了入学考试成绩册，找到了那几名男生的英语成绩。看来自己没记错，张筱森想。

这次月考成绩出来后，她注意到学生中有几位的英语成绩与入学考试时相比有了很大的下滑。高中才开始一个月，英语考试的范围跟难度跟初中相比也没有差太远，自己就是出题组的组长，她对此很确定。所以这几位学生的不自然下滑特别引起了她的注意。

而现在，这几位在自己看来本应投票给李航的人却投给了宋菱，这只是单纯的巧合吗？

张筱森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暑假时某天的情形。

虽然是暑假，但为了准备入学考试题目，自己还是一连好天来到学校。而那天是自己将全部选择题统整完毕的日子。之后她登陆上学校的教务系统，将选择题的答案全部上传至教务处，教务处则会再将它们交给当地的机读卡厂商，以便用于试后的答案识别。

因为英语考试大部分题目都是选择题，上传，检查，花了她不少的时间，等全部结束，已经快中午了，因此她便锁上办公室门后出去吃饭。

午饭后，再次回到办公室，却发现自己的账号不知为何已经退出了登录。

是因为登陆超时了吗？当时她是这么认为的，没太放在心上。但如今细细想来，自己出门吃饭不过半个小时的工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真的会被判定为超时吗？

自己账号退出登陆的真正原因，有没有可能不是因为超时，而是另外有人在某处登陆了自己的账号？

至于目的，除了获得英语考试的答案外，自己想不到其他可能。这么一来，那几个男生的英语成绩下滑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是宋菱向他们提供了答案吗？不不不，没有人会不惜冒如此大的风险，只是为了当上班长。可是除此之外，好像也找不到其他的解释。说到底，她又是如何获得我的账户密码的呢？

账户名是教职工号不提，密码用的是女儿名字首字母加生日，这件事自己当然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女儿的名字和生日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也不会到处宣扬，学校里知道的也就只有少数几位同事而已。这位犯人，如果他真的存在的话，又是从什么渠道得知的呢？

抑或是，泄漏源其实并不是自己？

越想越头痛，她不禁摇起头来。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旁的便签，对了，忘了跟学生们说保险的事情了。

城镇医疗保险，现在学生也能申报了，早在去年，自己就给女儿买了。

反正也不急，张筱森想，晚自习前再通知他们吧。

“二班，五十套。”王芸在纸上做着确认。

星洺则在旁边数着校服的数量：“1，2，3…”

开学一个多月，校服才总算做好。每个班要出几人来分发处帮忙，很倒霉地，她们二人被班主任选中。

刚上高中没几天，运气就这么差，王芸边干活边叹气。星洺倒是一脸不在意的样子，默默搬运清点着校服。看到这一幕，甚至让王芸都佩服她起来。

升上高中，该说是孽缘吗？王芸看着星洺，自己又和星洺分到了一个班。虽然是普通班，但自己也没什么不满，毕竟对于考上一个好大学这件事，自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欲望。真正让人惊讶的是星洺这家伙，她中考明明考的挺不错的，但入学考试却是一塌糊涂，以至于和自己又分到了一个班。

“唉。”王芸深深叹了一大口气。

可能这声叹息动静实在太大，星洺停下手上的动作向她看来：“芸芸，怎么了？”

“唉，”王芸接着又叹了口气，“跟你无关，别在意。”

“嗯嗯，我懂，这就是青春的烦恼。”说完，像是在肯定自己似的，她还点了点头。

“麻烦你不要一个人在那边不懂装懂好吗？”

正和星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的时候，有人向王芸搭了话。

那是一个短发齐肩，身材小巧，长得还挺可爱的女生。

“你好，我们来取3班的校服。”女生露出亲切的笑容，她后面还跟着几个人。

王芸总觉得在哪见过这个人，但也不好一直盯着人看。她低头看了看表格：“五十四套是吧？”

“是的。”

王芸转头：“星洺，三班的。”

“哦。”

星洺应了一声就把校服抱了过来。她一次没法抱这么多，所以分了几次。

这时王芸注意到对面的女生一直盯着星洺看。

等星洺搬完，将数量又清点了一遍，女生才签了字，抱着校服带着几人离开了。

等她们走远，王芸出声问星洺：“你认识那个女生？”

“谁？”星洺看上去很困惑。

“就是刚才领头那女生，我看她一直盯着你。”

星洺耸了耸肩：“不认识。”

王芸扶着下巴。“是吗？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她…啊！”王芸脑海某处仿佛闪过一丝亮光，“你不记得了吗？那是初中隔壁班的宋菱啊，她真是大变样了，难怪一下子我没认出来。”

星洺看上去对此兴趣寥寥：“隔壁班的？我不认识其他班的人…”

确实，初中时，王芸从没有看过星洺和其他班的人说过话。但只是因为这样吗？王芸总感觉星洺的态度特别冷淡。

王芸自己其实也只是因为初二那起班费事件而认识宋菱的，据说当时举报罗华的就是她。

说起罗华，王芸不禁看向星洺，当时在奶茶店，她的那副表情，摆明了就是认识对方，但她现在却声称不认识外班的人，对于宋菱的事情，星洺是不是也在撒谎呢？

自从上回以来，王芸就再也没见过星洺露出那样的表情，但她非常肯定，那绝对不是什么错觉。那不是真正的星洺，她虽然在心里这么希望，但恐怕只是一厢情愿，自己也许从来就不曾了解过这女孩的真面目。

大概是因为看到王芸露出了严肃的表情，星洺声音中带着关切：

“芸芸？”

“没事，只是在想高中又和你一个班还挺走运的。”

星洺露出一如往常的傻笑。

“你也这么想？嘿嘿，其实我也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