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门做着“请”的手势：“圣战结束以后，主上离开了地下城，命令属下留在这里，亲自守护王后住过的地方。属下整理了王后遗留下来的东西，这些东西，少主应该还有印象。”

沈龙杳走进木屋，这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味道，芳香又温和，她爱看的大多数都是恶魔的著书，也有一些天使写的，不过都是理论方面的。

还有一些西方中世纪的神话故事书，她把一只盒子小心地藏在这些书后面，盒子外面贴着一张纸条，上面用恶魔的文字写着写着：卢奇菲罗不能看！

玛门说：“王后的私人物品，按照她的意愿，这些都是留给您的。”

沈龙杳打开那只盒子，里面放着很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大部分都是中世纪人类的产物，也有刺绣、怀表和一整套瓷具这样常见的东西，甚至还有一台小型的电话机。

角落里放着一瓶香料，拿在手里，还能依稀地闻到淡淡的特殊香味，瓶身上也贴着一张纸条，依旧是用恶魔的文字认真地写着：卢奇菲罗送的第二件礼物。

沈龙杳把其他的东西也都翻了翻，果然，每一件东西上都贴着“卢奇菲罗送的第多少件礼物”的纸条，偶尔也会是“卢奇菲罗的第多少件礼物，不喜欢！”、“卢奇菲罗送的第多少件礼物，他的品味好奇怪啊！”和“卢奇菲罗自己做的东西，这个超喜欢！”之类的。

从这些恶魔的文字里，能依稀地看出玛伊雅弥的性格，大致上是活泼可爱的类型，似乎年纪不大，并且深爱着魔王，字字句句都不离开他，而那些本来应该遭受魔王厌弃的东西，都被她珍藏了起来，有些还是因为她喜欢，由魔王送给她的。

沈龙杳越看越觉得有趣，玛伊雅弥不像是天使，更不像是恶魔，反倒像现代社会的小姑娘，每天追追星、看看剧、谈谈恋爱，唯一的烦恼就是另外一个盒子。

盒子上贴着“玛伊雅弥的烦恼”的纸条。

这个盒子比前一个要古旧一些，看样子有些年头了，似乎她很久都没有打开过，上面的魔力残存也所剩无几。

里面只有一个白色的信封，信上躺着一颗已经枯萎许久的鸢尾花种子。

信是用人类的文字写的，收信人是玛伊雅弥，写信人是耶和华。

耶和华在信里向玛伊雅弥表达，他无法得到魔王认同，深感歉意，并表示：玛伊雅弥和魔王永远都是他的好友，不管他们怎样看待他，他都是这么想的，也希望三人有再见的那一天。

很简单的几行字，可是直到尘封多年的信件被重新打开，这份心愿都没能完成，这枚象征着友谊的种子，也始终无法在地下城生长。

沈龙杳沉思良久，对玛门提出想要带走信件和种子，玛门欣然同意：“根据王后离开前的嘱咐，这里的东西，她已经全部赠予您，还有她留给您的话，请跟属下来。”

玛门带着他们离开小木屋，走到湖泊前，离近了沈龙杳才发现，那几株带有神力的花虽然还开着，可是花叶已经薄如蝉翼，颜色暗淡，有极速枯萎的兆头。

玛门说：“这是地下城唯一带有神力的东西，支撑了很多年，非常不易。最近，里面的神力一直在枯萎，应该是神力持有者本身的神力源在消减。”

沈龙杳知道，这说明路西法的神力连维持开花都是极限了。

神无月星佑安慰道：“在见到撒旦之前，他会撑住的。”

玛门蹲下，用手抚摸湖面，湖水自他的手接触到的地方，光圈一圈一圈地扩散开，从湖底浮上来很多透明的泡泡，每一只泡泡里都有玛伊雅弥的脸。

在得知自己的真身是撒旦，而玛伊雅弥是撒旦的母亲以后，沈龙杳曾经专门去过资料库，寻找有关于弥漫天使的记录，可惜寥寥甚少。

在后世代的记载里，玛伊雅弥曾任天堂直隶圣光六翼炽天使团的一员，说起来也是路西法的老前辈。

她和切茜娅、昔拉、撒斯姆、亚伯罕、瑰洱、番尼还有贲薨等天使，为同一时代的大天使，主管谎言和真诚，能力是弥漫，也被称作「弥漫天使」。

有关于她的记载很少，原因是她很早就堕天，到地下城里追随魔王了，又因为堕天使的身份，而在恶魔的记录里也很隐秘，恶魔之书里只是简单地提及她：“来自于光明。”

而她的能力“弥漫”究竟是什么，更是没有任何记载。

资料库里有她的画像还原，不过沈龙杳觉得一点也不像，魔王让玛门修筑雕像的时候，也特意省略了玛伊雅弥，玛门说魔王并不希望别人分享她的一切。

不过，沈龙杳在撒旦的记忆里见过她，扑灭圣堂燃起的凄凉之焰的时候，撒旦使用自己的血，召唤出过玛伊雅弥的幻象。

她的美丽是无以伦比的。诸如撒拉，已经足够美丽，是沈龙杳平生所见的女性里，最好看的那个，玛伊雅弥却比自己的女儿还要美丽、神圣，极其富有天使的荣光和恶魔的精致。

这些泡泡里，她穿着中世纪西欧人类女性的着装，各式各样的都有，沈龙杳扫视一圈，并没有看到恶魔普遍喜欢的灰色和黑色，她似乎更喜欢鲜艳的颜色。

玛门说：“这些都是王后吩咐过的，如果有一天，天堂和地下城发生任何冲突，导致任意一方毁灭，王后要属下将少主您带来这里。只不过遗憾的是，您在圣战结束前被封印，真身也由路西法带走。

“圣战结束后，天使和恶魔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重创，在这几个世纪以来，属下都没有机会再见到您，完成王后对属下的最后请求。今天，也算是不负王后的嘱托了。”

沈龙杳问：“这里，他……知道吗？”

“主上知情。”玛门说：“事实上，也正是因为主上的授意，所有的恶魔都不可以伤害少主，直到您平安地从湖泊里出去，所以您才可以相对顺利地来到这里。至于别西卜，我想他已经得到了违背命令的惩罚。”

沈龙杳愕然。

玛门耐心地解释：“主上的命令，是要您至少能够安全地来到这里，而路西法是恶魔的死敌，一向都是格杀勿论。别西卜他立功心切，想要替主上除掉心腹大患，连累了您也受到伤害。

“阿斯莫德和别西卜都得到了主上的授意，区别在于别西卜冒犯到了您，擅自对您出手，这是他本魔的意志，与主上和整个恶魔一族无关。”

“所以，路斯凡和神无月千岛没有说谎，确实是他下令不杀我的。”沈龙杳不知道应该以什么心情形容。

如果是撒旦，他大概会高兴吧，他一直觉得和父亲愧对于母亲，所以哪怕父亲是一点点地偏向母亲，哪怕是对自己不好，只要是对母亲好，都算是一点补偿。

沈龙杳也想过别的可能性，或许这对恶魔父子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紧张，又或许，魔王对这个儿子除了“骄傲”之外，还有一些生来的父子之情。

只不过，恶魔也会和人类一样，有这种与生俱来的感情吗？他无法下定论。

神无月星佑问：“魔王会怎么处理他？”

玛门不带一丝感情：“主上已经命令属下，彻底销毁他的真身。”

“你们对待剩余的同族，倒是不手软。”

“任何违抗主上的行为，都是背叛，而背叛，在地下城的结局就只能是消亡，和天使的叛逃只是被追捕回去不同，您明白吗？”玛门这话，是对沈龙杳问的。

沈龙杳没有回答。

他当然听得懂玛门这么说的意思，但是自撒旦起，他和魔王的观念就不同，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怎么共事。

“属下无意引起冲突，只是讲述事实。”玛门不卑不亢地说：“其实，少主直至走到这里，相对来说都是安全的，危险的是主上一直想要除掉的——路西法的转生者。”

也是魔王的眼中钉。

眼中钉对此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反正怎么着都会有一战，该了结的总要了结。”

不管是为了解放神无月千岛，还是为了路西法。

玛门对沈龙杳指了指湖泊上的那些泡沫：“接下来的路，就要请少主独自走下去了。”

神无月星佑说：“不行。他要和我一起。”

沈龙杳觉得和玛门相处起来很舒服，碎片都拿到了，更加不想多事，于是示意家主稍安勿躁：“是有什么禁制吗？”

“没有。只是主上并没有料到，别西卜也会失手。”玛门看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考究：“别西卜的能力，在地下城也算首屈一指，主上为了保险起见，还分了一些魔力给他，所以，路西法的转世能走进无回城，出乎意料。”

“他就这么想杀小佑？”

玛门有点犹豫，最终还是说：“属下追随主上很多年，也算是能看清主上的一些想法。恕属下直言，恐怕这个世界上能改变主上、让主上不再执着的人，已经不在了。”

“统治异族，除掉人类，这就是他现在最想要的？”

“恐怕是的。”玛门说：“自从王后离开，天使和恶魔，乃至于人类的微妙的平衡，已经被彻底打破了。”

沈龙杳说：“既然没有禁制，小佑还是和我在一起比较好。我想……我想王后也不会在意是否有天使进去。”

“这是您的选择，属下无从过问。”玛门说：“不过，属下想再提醒少主，主上的命令，自您离开黑珍珠起作废。届时，地下城就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随意您进出而无人阻止，所有的恶魔也都将会是您的敌人，属下也是。”

沈龙杳由衷地说：“谢谢。”

“属下只是遵从主上的命令。”

“不，我是说王后的事，谢谢你，玛门叔叔。”

玛门静默了一瞬，转身离开黑珍珠湖泊：“祝您一切顺利。”

沈龙杳喃喃：“再见就是敌人了。”

神无月星佑问：“不想和他做敌人？”

“也不是。”沈龙杳看着玛门离开的方向：“虽然他外表和善，可是我觉得，他要比别西卜更难对付。撒旦都不知道他的能力是什么，这几个世纪以来，他既然能做魔王的左膀右臂，也是魔王最亲近的心腹，想必一定有过人的地方。”

“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家主安慰：“有我在，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嗯。我们走吧，看看她给撒旦留下了什么。”

两个人沿着湖面上的光圈小路，靠近湖泊中央，泡泡在水蓝色的湖面上起伏涌动，围绕在他们身旁，慢慢变多，向前漂浮，似乎是在引导方向。

沈龙杳朝最近最大的那只泡泡走近，里面的玛伊雅弥穿着一件紫色的长裙，躺在小木屋的吊床上，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眼睛也是半眯着。

“撒旦，我的孩子……”她的语气很微弱，就好像吊着最后一口气似的：“多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三巨头回忆录》又名《父母爱情》（回忆杀）：第153~162章。

卢奇菲罗&玛伊雅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