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继饶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浇花，哼着小曲儿听着相声，十分惬意。冷不丁地蓝熙推门而入：“部长！不好了！！”
听到这句话他就头疼，只见蓝熙冲到他面前，神色紧张：“zero和老板吵起来了！”
“啊？”沈继饶知道沈龙杳刚回来就去找路景泉了，应该是去提交这次任务的报告：“不是去交报告吗？怎么还能吵起来？”
“不清楚，刚才我去送文件，听到他们在里面吵架，我就进去了，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气氛不对劲。部长，我看您还是过去看看吧！我从来没见过zero那样，老板脾气也不好，这样下去可不妙。”
“好，我这就去看看。”沈继饶和蓝熙一前一后赶去路景泉的办公室，刚好撞上沈龙杳从里面出来，沈龙杳见到爷爷，递过去一份文件。
“小熙说你们在里面吵架？”沈继饶翻看文件，是调查报告没有错，每个专员完成任务回来后都要写的：“怎么没有交给景泉？”
沈龙杳的神色有些沮丧：“如果一切顺利，老板现在拿到的应该是这份报告，而不是我的辞职信。”
沈继饶一愣：“辞职信？”
“我问他军团是否有机体实验计划，他倒是没有想过骗我。”沈龙杳说：“我反而希望他辩解，至少让我感觉他还心存一丝……可惜路景泉根本不屑于说谎。”
沈继饶顿了顿：“是莉莉斯告诉你的？这……这也怪我，我早该想到的。杳杳，军团确实有机体实验，我一早就知道的，这是我们无法避免的，就连神无月家也无法避免，只是小佑他刚上任不久，还并不清楚这些脏水。
“他叔叔和我们的交情，你也知道，我们把那些杀人无数作恶多端，最后被判处以极刑的异族罪犯，带去做实验，除此之外绝对没有越界，之前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太感性。”
“问题并不在于您拿谁去做实验，这种事只要开了头，就没办法收尾，我们不能越过这条底线，即使是本来就应该执行死刑的犯人。这些不是您从小教我的吗？”沈龙杳不明白。
沈继饶说：“这件事，我确实没办法把自己摘干净，景泉的决定我也没有阻止。确实，有的事一旦开始就无法收手了，可是杳杳啊，你有没有想过，盛宴的实验可是从来没有停止过的。
“如果我们不在这项领域上有所突破，总有一天会无法控制那些被植入异族体的人类，届时，盛宴对人类对异族对所有的生命体都将是一种威胁，莉莉斯并没有告诉你，盛宴的老板就是卢奇菲罗吧？”
沈龙杳愣了一瞬，摇头：“爷爷，我如果继续留下，那撒旦所做的一切，都算什么？”
“唉。”沈继饶回避了他的目光，转移话题：“你要是想出去散散心，也好，毕竟刚刚知道以前的事……有没有想好去哪里？”
“不知道……我会去别的地方走走，继续做赏金猎人。小佑的父亲告诉我的那些事，我需要一个人冷静想一想，您不必为我担心。”
沈继饶叹气：“我相信你有自己的打算，也尊重你的决定。只是既然你要走，好歹也要去和小佑道个别吧？”
“小佑那边，希望爷爷不要告诉他。”
“啊？”沈继饶愣了：“你不准备和他道别？在知道你们曾经的事之后？”
沈龙杳说：“嗯，他不是路西法，我也不是撒旦。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我已经想好了，应该怎么处理我们之间的事。
“爷爷，我曾经调查过您，现在我知道您为什么要瞒着我关于撒旦和路西法的事了。您心里也清楚，就算告诉我，我也改变不了什么，如果不知道的话，我还能心存一丝希望。
“无论使用什么样的药物什么样的办法，我都没有办法改变身体生长缓慢的事实，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小佑离开我，也不想拖累他。即使现在他不在我身边，只要想到将来有一天，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我，就会觉得无法控制的难过。”
“杳杳，你别这么说……”
沈龙杳看上去心灰意冷：“以前我总是想，我的身体为什么这么奇怪，可是除了血液的问题，好像也没什么太坏的，我甚至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多陪陪您，可以和霖再做很久的朋友，也可以更久地守着思川，我的时间很漫长。
“可是现在，自从认识他以后，我开始害怕这种漫长，害怕没有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不会也不能把神枪手的身份告诉他，让他知道我可以见证他的人生，却做不到陪他一起度过，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我痛恨这具身体。
“路西法为撒旦做了那么多，我却只能在最后看着小佑离开我。可是何必呢？他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
沈继饶急忙劝说：“你怎么知道他想要的人生是怎样的？”
“总不会是和一个不会老的怪物在一起吧。”沈龙杳自嘲地笑了笑：“好了，爷爷，不说了吧。”
“可是……”
“撒旦和路西法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不是他们，现在能想的也不是他们。”沈龙杳朝微微鞠了一躬：“我会再联系您的。”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沈继饶感到那股熟悉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就像几个世纪前经历过的那样，他永远只能作为一个见证者，而不是改变者。
在办理交接手续的时候，沈龙杳恍惚发觉自己已经在军团待了很多年，这里的人和事，就像是长在他的生命里一样，分割出去的人生都不完整了。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话，怎么都是不完整的吧。
这段时间，苏生在研究以前作为路思川的实验项目，沈龙杳临走前去看过，并没有告诉苏生自己要离开，只是说出去执行一项任务，不能经常待在总部，让苏生有什么事都去找爷爷。
苏生满口答应，还让他出任务的时候千万要小心。
看着苏生，就是看着以前的路思川，每次出任务前，他都会和霖还有路思川打招呼，路思川也都会像这次一样地叮嘱他，一定要小心。
他想过带走苏生，可是除了军团，他哪里都不能放心，苏生待在军团，有爷爷有霖有路景泉，才是最安全的。
临走前，爷爷没有来送行，沈龙杳背着背包站在车旁，想着爷爷或许是在生气，但过段时间总会好的。
可是他打开车门坐进去就傻眼了，也知道爷爷为什么不来送他了。
“嗨。”神无月星佑坐在副驾驶上，不自然地冲他打招呼。
“嗨……”
“我一直有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没看到？”
沈龙杳沉默了，他不想说谎，每次都是刻意不去接的。
“我担心你出事，就过来找你，正好沈爷爷和我说你要离开军团了？”
“嗯，辞职了。”沈龙杳说。
“你老板居然会放你走？他没有为难你吧？”
沈龙杳沉默着，忽然动手去解自己的衬衣纽扣。
神无月原本说话的时候没有一直侧头，偶尔瞟一眼都给吓傻了，说不出话来。
那一瞬间他连天地无极宇宙尽头原始大爆炸什么都想过了，就是没有动邪念，太奇怪了。
沈龙杳解完了扣子，露出光洁的肩膀，肩胛骨处有一道碎星一样的疤痕。
“你受伤了？！”一瞬间，神无月也顾不得好意思不好意思了，以为是路景泉不放人走，出手伤人。
沈龙杳轻描淡写地说：“这是离开军团的代价。每个加入军团的人都会被刻印，离开的时候，这个刻印会变成一个碎星一样的疤痕，这个刻印深入骨髓，无法洗掉。”
神无月说不出话来，看了一会儿只是问了一句：“疼吗？”
沈龙杳穿好了衣服：“很小的时候就刻印了，不记得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离开？”
“……厌倦了。”沈龙杳说：“其实在加入军团之前，我做过一阵子赏金猎人，满世界跑，还不错。”
“风餐露宿，哪里不错？”神无月揉揉脑袋：“不如你来我这里干？不要你做我的手下，挂名就行。”
沈龙杳笑笑：“你还记得我说的话。”
神无月也笑：“是啊，在开罗你说的，不愿意做小孩子的手下，看在你身手不错的份上，我就让着你吧。”
“好意心领了。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保重。”
家主低着头，没有接话。
“爷爷说盛宴是魔王在管理，他手下也有一些已经复活了的恶魔，包括莉莉斯，你多当心点，总没错。”沈龙杳嘱咐：“路西法和撒旦之后的故事，我并没有听到，你应该知道吧？”
神无月点头：“不是什么合家欢的好结局。你想知道吗？”
知道不知道，反正都没有意义，沈龙杳还是决定不听了，本来心里就够堵的，听了更添堵：“不用了，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神无月的眼神亮了亮，“我也这么觉得，这么说，我们确实有缘分。”
轮到沈龙杳沉默了。
两个人在车里干坐了一阵，似乎谁也不愿意先提起在德岛的那个夜晚，和沈龙杳现在的选择。最后还是家主先开口：“所以，你决定了。”
“……对不起。”
“不，你不用道歉，我尊重你的选择。”神无月的神情无比认真：“我喜欢你是我的事。其实，那天晚上你喝醉了，后来我一直想问你，现在你回答了，只不过不是我想要的答案而已。我尊重你的意愿，我会等你回来。”
沈龙杳一愣：“……小佑？”
“有的时候我也想啊，你这家伙到底是哪里好？”神无月有点苦恼的样子：“可我就是想你，怎么都控制不住，有你在身边，我连睡觉都觉得安心。我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的，只要是你决定又不会伤害到你的事，我都会支持你。”
神无月打开车门：“沈爷爷说你一会儿的飞机，我耽误你时间了，应该还来得及吧？”
“来得及。”沈龙杳看着对方下车，看着他对自己笑，然后挥挥手，关上了车门。脑海里还回荡着那些话。
我喜欢你是我的事。
挂档，踩油门，紧握方向盘，强迫自己不去回头看，不去看后视镜，但是不用看也知道，神无月一定还在原地站着，目送他离开。
沈龙杳怕自己心软。
我喜欢你也是我的事，所以我不用对你说，也是我保护你的最好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