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神无月似乎在哪里见过，很眼熟，他凑近了看，顺便把沈龙杳阻挡的手箍住，忽然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很多年前，他在父亲的后颈上也看到过类似的图案，父亲的印记和沈龙杳这个不太一样，不过这样的印记，让年幼的他印象深刻。

是异火族的印记。

异火族的印记原本是用来标记猎物的，很多异族都有自己的一段食人历史，而异火族看中的人类，一旦被打上这种印记，即使是逃到天涯海角，双方的感应都不会断，以方便异火族追逐自己的猎物。

父亲并没有告诉他关于印记的来由，不过只要认真学习过异族历史，尤其是异火族，就都知道这种印记，后来也被用于一个异火族人特有的标记，同族看到这个印记，就不会再动这个人类的心思。

所以慢慢的，就被当做是一种重要的联络能力，以及情人之间最直白的情愫链接。

这种印记在异火族叫“生死契”，又叫“咒印”。

人类方拥有这枚印记，等同于拥有了异火族的能力，实力大增；而一个异火族人一生中，也只能给予一个人类这种印记，直到双方其中一方的生命体征完全停止。

咒印对于异火族来说，除了可以精准追踪人类方，别的都是吃亏点，在和平年代以后，人类受到【国际异族罪犯法】的保护，已经很少有异火族标记人类做猎物了，所以咒印并不常见。

除非……

神无月的眼眸沉了沉，盯着那个印记，仿佛想要看出它的真假，还是只是自己的幻觉。

“小佑？”沈龙杳动了动手腕，表示被抓住的手腕有些痛，看家主盯着印记出神，主动解释：“这是异火族的咒印。”

“我知道。是霖吗？”

沈龙杳点点头，想起这玩意被称作“情人咒”的说法，有点尴尬：“呃，我们只是朋友。”

神无月语气很不好：“朋友给你下咒印？他怎么不标记路思川。”

这话说得未免阴阳怪气了，直白表达出来的不高兴，家主自己完全没有觉察出来，甚至还嫌不够严肃和生气。

如果霖下咒印的目的是……不管怎样都足以表明，沈龙杳对霖来说，至少是特别的存在：“疼吗？”

“不疼。”沈龙杳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这个是有渊源的。当时我和霖都是执行部的专员，思川则一直在科研部，霖是想把咒印下给思川的，可是当时思川的身体不太好，并不适合接受咒印。

出于对思川安全的考虑，我接受了霖的提议，在我们之间建立起一层牢不可破的联系，一旦出事，他就会把思川藏起来保护，我们两个有这层联系，会方便很多。”

神无月皱眉：“代价？”

“使用异火族的能力以后，身体会虚弱一段时间，使用的时候也不能解开全部的封印，不过也分人。”沈龙杳摸着后颈上的印记：“所以体质上的要求也更高。”

神无月更加生气了：“别搬教科书上的东西给我听。封印全部解开会怎么样？”

“……”

看沈龙杳的表情，神无月就知道代价是什么了，封印解除得越多，就会越接近死亡。

沈龙杳看家主神色凝重，皱着眉头，没来由的也跟着紧张起来：“除了平时会招惹感官灵敏的异族之外，别的缺点一概没有，我不吃亏的。”

“有机会还是解除掉吧。”

可是他们都知道，异火族的咒印无法被抹去，除非双方其中一个死掉。

科研领域里上有国际大能们，下有年轻的路思川，都没能找到解除的办法。

神无月这么说，一来是担心不确定的因素伤害到沈龙杳，二来是不高兴沈龙杳和别人过于亲密，即使这个“别人”是沈龙杳的多年好友。

沈龙杳笑笑，不以为意，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一摞文件：“睡前读物？”

神无月挑挑眉：“你把监狱档案当睡前读物？”

沈龙杳叹气：“你真是辛苦了。”

“还好。”

“我听山崎说，你上任以来都没有怎么睡好过觉，不休息好怎么行？”沈龙杳抬起手摸着神无月的头发：“家主也别太拼命了。”

亲密地靠坐在一起，手轻轻抚摸额头，让神无月暂时忘记了咒印带来的不愉快：“他们还说什么了？”

“谁？”

“就是……我身边的人。”

“也没有说别的，就是说他们的老大在处理工作上的事，非常拼命。”沈龙杳想了想：“还拜托我多留意神枪手的下落，说你很想找到他。”

“哦。”神无月紧急接任以来的这几个月，确实没有睡过什么安稳觉，除了……沈龙杳在身边的时候。

在开罗、沈家、病房还有结界里，他身边都有沈龙杳在，睡得不能说是死死的，反正肯定是比不上沈龙杳的，却也算安心。

总觉得有这家伙在，他的心就能静下来，反过来，这家伙要是不在，或者故意躲着他，他就烦躁得不行。

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只是想留住沈龙杳在身边，不敢说别的。

他很担心沈龙杳会躲着他，一次两次有办法找到见到，可是如果次次都躲，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至少能做个朋友经常见面，说话。

对于沈龙杳在结界里说的，关于喜欢男人的那些话，他怎么可能会信，最初也许会震惊甚至欣喜，但是仔细一想，还是没有法相信。

怎么看都像是被沈爷爷逼婚逼急了，狗急跳墙胡说八道了。

虽然他很希望那是真的。

没有人说话的气氛就很怪，两个各怀鬼心思的家伙并肩靠在床边，房间里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很清楚。

就在沈龙杳终于憋不住了，想说这里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他就先回去了，毕竟莉莉斯那件事还完全没有头绪，希斯伯爵的死也要汇报给组织上头。

神无月先站起来，躺在床上：“我想请你帮个忙。”

这让沈龙杳很意外：“什么忙？”

“我需要出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家里没有人看着，我担心父亲的事瞒不下去。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自己人，在家里充当我的角色，骗过那些老家伙。可是我谁也不信。”

“不是还有你叔叔吗？”

“他的立场不能偏向我，他不管和我是什么样的关系，本质上都必须和元老院的老家伙们一致，要为了家族利益。”

“那……京野小姐？”沈龙杳想到了结界里的那个姑娘，特别维护家主的样子。

“我说了，我谁也不信。”神无月淡淡地说：“在学院里别的没有学到多少，信任倒是消磨得一干二净了，否则早就死过几百次了。”

沈龙杳顿了顿：“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吧？”

“我信任你。”神无月完全没有拐弯抹角，直白地说：“我也想信任你。”

“可是我和别人并没有差别……”他们两个的组织还是死对头呢。

神无月说：“你是你，别人是别人。不一样。”

其实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回应这种话，沈龙杳听到家主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在闭上眼睛等他回答的时候，居然就这么慢慢睡着了。

看来是真的很累了。

——我信任你。

——我也想信任你。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最让人感到沉重的话？并且还能叫他深信不疑，叫他知道不是在困得要死、糊涂的时候说的糊涂话。

还有，不论是对于家主，还是对于身为处理异族事件的执行专员来说，能在一个人身边毫无防备地睡觉，本身就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

能做到的除了爷爷就只有霖，沈龙杳甚至不敢在路思川身边睡熟，倒不是信不过，而是因为路思川才是那个被保护的角色。

神无月就这样睡着了，在他的身边。

他看了睡梦里的人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触碰神无月的脸，近在咫尺间，突然停住了。

理智告诉沈龙杳，绝对不行。不能靠近。有的人一旦靠近了，就再也无法自拔了，这是可以预见的结果，在走到了那一步之前，他还有的选。

他会选他认为最好的方式，体面地和神无月分开。于是他默默收回了手，站起来收拾了地上的狼藉。

要时刻谨记有的人不能靠近。别人还好，像他这样的人，还是不要想太多了，想要的太多，就会失去的更多。

沈龙杳看着自己的手，默默地想。